华不石道:“那你想要怎么办?”
西门瞳道:“师父若要杀我,我便引颈受戮,若是不杀我,我只能离开‘恶狗门’,再也不敢回来。”
华不石道:“你们师兄弟在舞阳城的‘恶狗别院’中同吃同住,一起练功,相处了这许多年,他们怎么会不了解你的性格,又岂能真的容不下你,我昨夜给姐姐和灵儿疗伤之时,她们也都没有说过一句责怪你的话,你本来是无须离开的。”
西门瞳低下头,过了良久,却不言语。
华不石盯着西门瞳的脸,见他神色坚定,便知道他去意已决,叹了一口气,说道:“离开‘恶狗门’后,你想到哪里去?还想去找那位漪玟姑娘吗?”
西门瞳道:“我不知道。”
华不石道:“你我虽然名为师徒,其实和朋友也没有什么分别,你若是执意要走,我也不能强留。不过你须得听我一句劝告,那位漪玟姑娘并不爱你,你千万不可再去找她,否则迟早会因为她丢掉性命。”
西门瞳道:“一听说她是魔道中人,我心绪便已经乱了,也不知道她是否爱我,也不晓得我是不是还爱她。”
华不石道:“所谓当局者迷,便是如此。你此时或许还爱她,但是我却能断定,她从未爱过你。不论是我杀了你,或是让你离开本门,她均是又赢了我一着,我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是没有办法!”
西门瞳眼睑一动,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爱过我?”
华不石道:“昨夜她离去之时,本是无须伤人的,以她的武功,只要出了院子,‘恶狗门’中就无人能追得上,可是她却故意下重手伤了姐姐和灵儿,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要借我的手杀你。她若是爱你,又怎么做出这等事情?此事显而易见,你一时沉迷其中,才没有想到。”
西门瞳喃喃说道:“可是,我从未伤害过她,她又何必非要杀我呢……”
华不石道:“你或许不知,卓漪玟是‘无生六绝’中的霜姬,也是‘九仙门’门主吕千裘的独生女儿,真名叫做吕梦蝶。据传闻说,她不但是魔道‘无生老魔’第六个嫡传弟子,还是那老魔的宠妾。所以,我猜测卓漪玟要除去你,想必是受了‘无生老魔’之命。”
他略一停顿,又说道:“你与卓漪玟有了夫妻之实,那‘无生老魔’怎会容得了你?这次假借我手杀你不成,日后一定还会再找上你,你须得加倍小心才是。”
西门瞳紧咬着牙关,道:“我才不怕,他若是来找我,我正好与他拼掉这条命!”
华不石连连摆手,道:“大丈夫虽然可以不怕死,却决不能无端送掉性命,只为了一个女人而死,更是不值得。依我看你若是执意要离开‘恶狗门’,还是先去找个隐密之地藏身,暂避一时为好。”
西门瞳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师父和师兄师弟,只是自己犯下了大错,实在无脸再在门中待下去,还请师父原谅!”
华不石道:“我早已说过,你本是不必离开的。若是非要走,你也须得答应我,离开此地之后不要再去找那位漪玟姑娘,寻个僻静的所在暂时住下,或是先回岳阳老家去也行。记得平日里要勤练武功,不要荒废了艺业。你我师徒之情尚在,等过得一些日子,你心情平复之后,我再去接你回来,你看如何?”
西门瞳凝望着华不石,眼眶忽然红了,道:“阿瞳实在对不起师父,辜负了师父的一番教诲!我答应日后若是能赎清了罪过,一定会重回‘恶狗门’!”
华不石闻言,脸色却倏然一变,道:“你说要赎罪过,莫非是想去找魔道报复么?”
西门瞳道:“不错。”
华不石惊道:“万万不可!你现下武功尚未练成,还不是魔道中人的对手,昨天夜里你也见过卓漪玟的武功,她的师父‘无生老魔’只怕还强得更多,你去找他们,只能白白送死而已!”
西门瞳神色凛然,道:“师父放心,他们武功高强,我当然知道,自是不会平白去送死!就算要死,也定会拼个鱼死网破,拉上魔道的高手一同去死!”
华不石更是惶急,道:“此事应当从长计议,切不可冲动行事!”
西门瞳却是摇头,道:“此仇不报,阿瞳枉自为人,在这世上连一天也活不下去!”
华不石深知西门瞳的个性,这位出身富豪门第的少年一向十分骄傲,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这一次被卓漪玟玩弄欺骗,致使同门身受重伤,这少年定是把这当成了奇耻大辱,为了雪耻,他恐怕任何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就算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以他这种性格,既然已经有了拼死的决心,要说服他不去报仇,又谈何容易?
华不石急得直跺脚,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他已经开始后悔,刚才不应该把卓漪玟试图假手杀人的推断说给西门瞳听。华不石的本意,是想让这个少年忘却卓漪玟,不要再去找她,哪里能料得到竟然是适得其反,使得西门瞳下了舍命报仇的决心。象他这般冒冒失失地找上门去,只怕立刻就会死在魔道中人的手上,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阿瞳,你先别急于去报仇,且听我一言…”
华不石还想要劝说,可是西门瞳却已经不肯再听,他 “噗嗵”一声跪倒在了地上,道:“师父在上,阿瞳的心意已决,就此拜别!”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门。
看着这个黑衣少年腰杆挺得笔直,一步步离去的背影,华不石手足无措,可是又无力阻止,情急之下,两行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
第一百二十六章黑石渡
胡三虎叉开双腿,跨坐一只大木箱上,盯着眼前的一大群苦力正向停泊在码头里的拖船装卸货物。
胡三虎身高九尺,长得五大三粗,四肢发达,肩臂上隆起的肌肉几乎要撑破一身黑绸短褂,一颗斗大的脑袋上没有一根头发,顶门上油光滑亮,而在他的脸上,却长着不少铜钱大小的麻子。因此,许多人在背地里都叫他“胡三麻子”。
在胡三虎的身边,还站着两名光着膀子的大汉,一个叫斜眼李三,一个叫暴牙刘力,他们与胡三虎一样,胸口上都刺着张牙舞牙的猛虎纹身。这两人都是“黑虎帮”的弟子,而胡三虎则是他们的头儿,“黑虎帮”的现任帮主。
黑石渡是长沙府附近最大的水路码头,共有十六个大型船只的泊位,每天都有数十艘货船在此装卸货物,而码头里所有搬运卸货的苦力工人,全都归“黑虎帮”管辖。
整个黑石渡码头都是胡三虎的地盘,虽然看似很威风,但是能捞到的油水其实不多。
长沙府的湘江水路归“洞庭帮”所有,往来的大小货船一进入长沙府附近的江面,就要向“洞庭帮”交纳“过江银”;到了黑石渡码头就不用再付其它的费用了。而码头外面的货仓,同样是“洞庭帮”的产业,船主客商租用仓库存放货物,“黑虎帮”也管不着。
因此,“黑虎帮”所能捞到的好处,就只剩下货船装卸货物时,从雇用搬运工人的费用中抽取来的一点点蝇头小利。
能够从苦力工人身上榨来的油水,实在是少得可怜,一整天也不过只有几十两。有时候胡三虎自己都觉得,他更象是一个在码头上看管工人的监工头,而不象是一家江湖门派的帮主。
事实上,“黑虎帮”也确是小得可怜,全部帮众弟子,再加上胡三虎这个帮主,也不到二十个人。幸好黑石渡码头的油水太少,长沙城里的其它门派全都瞧不上眼,否则就凭着“黑虎帮”的这点人马,压根儿就站不住脚。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晴空之上万里无云,微风拂过江面,虽是盛夏七月,也能带来一丝凉爽之意。
胡三虎的心情却很糟,从一大早到现在,他拿到手的居然还不到五两银子,就连一顿饭钱都嫌不够!
码头上的船只并不算少,十六个泊位里停有七艘货船。只不过这些船只上却都没有多少货物要装卸,而船主全都小气得要命,雇佣几个苦力还讨价还价了半天,一钱银子也不肯多出。停在最里面的那两艘船更是离谱,居然连一个工人也不雇,一包货物也不装卸。
那两艘船全都是三桅的大货船,虽然从外面看不到船舱里装的是什么,但船身吃水不浅,舱里定是装了不少东西,却不知为何停到了码头上却不卸货,难道船主就不怕货物都烂在舱里?
那两艘船天刚亮就停到了码头上,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还没有起帆离开的意,想来也并不是过路歇脚。船一到码头,胡三虎就派了两个手下的兄弟前去询问,需不需要雇人搬货,却很快就被打发了回来,看那两个兄弟回来时满脸霉气的样子,定然是船主对他们不太客气。
照这般下去,今日不但没钱可赚,他还得倒贴银两给兄弟们当小费。
真他娘的活见鬼,简直是不让人活了,这世道就连黑帮老大也不好混!
胡三虎脸色阴沉,心中暗骂。却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你就是胡三麻子?”
“胡三麻子”是别人在背地里给胡三虎取的绰号,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叫他。胡三虎好歹也是“黑虎帮”的一帮之主,不论是手下弟兄还是码头上的诸多人等,见了他的面都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胡三爷”。
胡三虎胸中的邪火顿时冲到了脑门!今天没有钱到手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人这般不开眼,敢公然叫他“胡三麻子”,真是不知死活!
他抬眼看去,却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干瘦汉子,吊儿啷当地站在面前。此人长着一张长长的瘦脸,下巴上有几根短须,身上套着一件肥大的马褂,前襟敞开,露出两排肋骨。他虽是干瘦,却挺着一只大肚子,圆滚滚地,看起来里面的油水不少。
一眼看去,这人就是一个在街上厮混的泼皮无赖,偷鸡摸狗之辈。而见他那斜眉歪眼的神情,更不象是什么好人,完全是一幅欠扁的模样。
胡三虎虎目圆睁,只想立刻就出手海扁这无赖一顿,但他却坐着没有动弹,而是向身边的两名大汉递了个眼色。胡三虎是堂堂“黑虎帮”帮主,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打发这种泼皮无赖,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
斜眼李三和暴牙刘力当然能领会帮主的意思,立时举步上前,朝着无赖汉子直逼了过去。他们是胡三虎的得力部下,“黑虎帮”里最能打的两个人,对付一个街边的泼皮无赖,当然是绰绰有余。
泼皮汉子眼见两条大汉已逼到了身前,却嘻嘻一笑,不退反进,迎着李三和刘力两人走了上去。而令胡三虎大吃一惊的是,这两名帮中最能打的大汉,忽然之间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象是在一瞬间被人抽掉了筋的蛇,软瘫在地上,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哼上一声,就失去了知觉,直接晕死了过去!
胡三虎心下骇然,他根本就没有看清这泼皮汉子是如何出手的,手下的两名大汉就被别人打倒了,莫非这泼皮汉子会变戏法不成?
他在江湖上混了多年,总算是还有一点见识,因此知道,这肯定不是戏法,而是人家用了上乘的武功,而且出手太快,一招就将人打倒,才会如此!
胡三虎的背上开始冒汗,在这种绝顶高手的面前,就算他这个帮主亲自出手,结果想必和李三刘力也差不了多少。而此时,那泼皮汉子却已经晃悠两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胡三麻子?”泼皮汉子又问。
“是,是,小人正是胡三麻子。”此时的胡三虎,哪里还敢计较人家叫他“胡三麻子”,就算那泼皮汉子叫他“胡三孙子”,他也只能答应。
泼皮汉子又问道:“你是这码头上‘黑虎帮’的头儿?”
胡三虎赔笑道:“是,是,小人是‘黑虎帮’的帮主,不知这位大爷如何称呼?”
泼皮汉子却不回答,而是哼了一声,道:“你一个狗屁帮主,就敢坐在老子的面前,却叫老子站着,是想叫老子待候你么?”
胡三虎慌忙从木箱上站了起来,用袖子拭了拭箱面,道:“小人不敢,大爷快请坐下,让小人待候大爷。”
泼皮汉子也不客气,走到木箱前大马金刀地坐下,瞥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那两条大汉,道:“这两只畜牲摆在这里碍眼,还不叫人拖下去!***,竟敢对老子无理,老子今天高兴,只点了他们的穴道,过上**个时辰就能醒来,最多残废一两条胳膊大腿,却是死不了。”
胡三虎已快要哭了出来,李三和刘力是他最得力的手下,被人家一招打倒,还要残废一两条胳膊大腿,他这“黑虎帮”里以后就更是无人可用了!
但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胡三虎连忙挥手招来了几个帮众,把李三和刘力抬了下去。他躬身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望向坐在木箱上的泼皮汉子。此人现在已经成了胡三虎心目中的煞神,若是不小心惹恼了对方,人家再随手点他几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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