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石想了想,却摇头道:“此举不妥。如若王自用忽遭人暗杀,他属下的将领和兵士定然不肯干休,就算我们能做得干净不露痕迹,在这当口他们也会怀疑是高迎祥或张献忠所为,各路义军必要起内哄争斗。现下攻城战力本已不足,再这般自相残杀徒然损耗,想要攻下怀庆就更无可能了。”
楚依依瞧看着华不石,忽然嘟嘴道:“看公子的神色,想必心里早已经有了计较,又何须来问依依的计策!”
华不石笑道:“我虽然有一些想法,但此事关系重大,自是想听听别人的意见。而且我们对付王自用,全是为了帮助李大哥得到义军人马的指挥大权,他如若心无此意,我等要越俎代庖也是枉然。”
楚依依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何不现在就回去李自成的营寨,找他说一说这件事,也好早做谋划。”
华不石却道:“不用。虽说事不宜迟,可也不能操之过急,我们还是先回庆阳镇吧,等过上一两天再说。”
若论权谋心计和争权夺利的手段,义军首领中大多都是农民出身的泥腿子,自远不能和华不石和楚依依这种**湖相比。
杨绛衣虽然亦是名门大派出身,但一来并非是门派的主事者,二来性格直爽,从来就只一心习武练剑,对于各种阴谋手段全无兴趣,此时骑着马走在一旁,却也听不太明白华不石和楚依依所言,只觉得这位大少爷神神秘秘,模样好生奇怪。
华不石这一路走得甚慢,回到庆阳镇已到午后时分,而刚进丁府就得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却是“千花坊”从开封府发过来的飞鸽传书。
五日之前他叫楚依依传信到“罗汉门”的总舵,告知方长生当日英戌的情况,并提出想购买“缩骨功”的秘籍。方长生现下已接到了消息,回信称谢,并且答应把“缩骨功”秘籍卖给“恶狗门”,代价是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白银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是上乘武功的秘籍,也大多值不了这许多银两,何况“缩骨功”在大多数江湖中人眼里,只是一门无甚大用的鸡肋功夫。方长生大概早已经听说了华不石的“大财主”之名,于是来了个狮子大张口,才会开出这等价格。
不过华不石却半点也没有犹豫,立刻就拿出了十万两银票准备购买秘籍。他已答应过了西门瞳,对于“缩骨功”势在必得,如果事情不急尚有余暇,这位大少爷倒可以去到开封城见一见方长生,与他就地还钱一番,想必定能砍下几万银两。但现下怀庆城的战事紧要,别说是华不石自己,就连楚依依也脱不开身,当这个冤大头也只好认了。
把十万银两交给“千花坊”去与方长生交易,华不石便在丁府后花园的一进宅院里住下,一整日足不出户,也不去瞧看义军攻城的战况。直到第二天黄昏时分,三匹战马从怀庆城的方向疾驰而来,却是李自成亲自到庆阳镇来了。
李自成此行并未带兵士,与他同来的是李过和郝摇旗。三人来到了丁府门口,有守卫的弟子进去通报,很快华不石就迎了出来。
“鸿基兄大驾到来,小弟这里无甚招待,只有几坛上好的陈年汾酒,正好可以让兄台尝尝,三位请随我进来吧!”
郝摇旗闻言大喜过望,叫道:“好啊,果然还是石兄弟够意思!这几日净打败仗,被王没用那个草包搞得一口气没地方出,若再不喝上几口好酒,就快要把老郝给憋死了!”
李自成斥道:“摇旗闭嘴,不准胡说!”
当下华不石引着三人穿过前厅来到后宅,进到了偏院的一间小厅里。四人在桌前落座之后,华不石叫人把酒搬上来,果然是三十年以上的佳酿。
自从在丁府“借宿”下来以后,“恶狗门”的一众弟子早就把整座宅院各个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这二十多坛汾酒本来存放在地窖之中,想来是丁员外所珍藏,也能算得上是稀罕之物,只因太过沉重,外出避难不好携带,如今却正好被华不石拿出来借花献佛,派上了用场。
郝摇旗不愧是大酒鬼一个,酒坛刚搬来上,他立时迫不及待地拍开泥封,倒在海碗里豪饮了起来。
华不石喝退了弟子,笑吟吟道:“现在这里已经没有旁人啦,鸿基兄前来找小弟若有事情,也可以直说了吧?”
李自成苦笑了几声,道:“实不相瞒,这几日不仅是摇旗,就是哥哥我也实是烦闷得紧,平时最有主意的宗敏现下也不在军中,今日只得来找石兄弟谈谈心,素知兄弟足智多谋,若能给哥哥我出些主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华不石道:“足智多谋可不敢当,若能给鸿基兄帮上些忙,小弟自当尽力而为。兄长心中烦闷,可是因为攻打怀庆城之故么?”
李自成道:“石兄弟果然聪明,谁说不是呢!”
华不石道:“难道今日攻城,又失利了么?”
李自成尚未答话,郝摇旗已开口道:“别提啦!王没用的草包大元帅派了几只杂鱼部队去当先锋,哪里有不败的道理?今天打了一天,义军损失了两千多人,连城墙也没有摸到,真是窝囊!”
华不石道:“怀庆城高池深,一日之内不能攻下也属正常,多围攻几日,城中的军器兵士消耗不过,或许有些机会。”
郝摇旗道:“官兵根本无甚损伤,只不过用了些投石和巨弩,就伤了义军许多弟兄,这般消耗下去,便是咱们全都打光了也攻不下城来!何况现下各营的头领都已不服那草包大帅了,他就是再想要这般攻城也是不成了!”
以多打少围攻坚城,只有不断地强攻,当守城的一方支撑不住而最终崩溃时,城池也就被攻破了。而这种战法除了伤损对方的兵士,消耗对方的武器军械外,更重要的是打击对方的士气。
义军有五万之众,如果一开始就全力攻城,要拿下怀庆本也并非全无可能,可王自用失了人心,指挥不动几家主要的义军首领,又不肯动用自家“金梁寨”的人马,就只能命令一些鱼腩部队去打城池。那些小股义军的装备既差,又缺乏训练,还没有冲到城墙下就被官军的投石车和巨弩弓箭打得损失惨重,最后只能败退了下来。
这样一来不仅没能消耗到对方兵力,反倒让守城的官军士气大振。要知怀庆被数万义军包围,城中守军兵力还不及义军的两成,自是难免心中恐惧,但这两日的接战,反倒让城里的官兵坚定了取胜的信心,再想攻下怀庆城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无中生有
怀庆被数万义军包围,城中守军兵力还不及义军的两成,难免心中恐惧,但这两日的接战,反倒让城里的官兵坚定了取胜的信心,再想攻下怀庆城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其实现在的情形,也都是在意料之中,昨日从义军营寨出来,华不石便已经想到定会出现此等结果了。
李自成道:“王大帅大概也想到这般攻城殊无胜算,于是找到了高闯王和张献忠,发出帅令命两家明日出兵合攻城池,他自己的人马却仍是留着不用。张献忠大骂了一顿不肯遵令,高闯王也没有松口,看来明日攻城,只怕还是没甚希望。”
他一拍桌子,叹道:“唉!哥哥我倒是想带着碧萝寨的人马去好好打一仗,就算攻不下城来,至少也让那些官军知晓义军的厉害,只可惜高闯王不肯答应!”
华不石道:“碧萝寨只有三千步兵,当下这等形势,还是不宜逞血气之勇为好。”
这位大少爷瞧看着李自成的脸色,忽然说道:“咱们是自家兄弟,小弟有一句话直言相询,请兄台莫要见怪。鸿基兄认为王自用此人如何,他当这三十六营义军的大帅,有本事带领着你们打胜仗么?”
李自成也不迟疑,答道:“实话实说,王自用此人无才无德,又自私自利,实是不应该让他当这大帅,现下各路义军这般人心涣散,连战连败,皆是受他所累。”
华不石道:“那要以兄台之见,何人当大帅最合适呢?”
李自成道:“要说最适合的,自非高闯王莫属。”
华不石道:“可小弟听人说高闯王为人过于小器,不擅谋略,如若当上了三十六营的大帅,恐怕还须得鸿基兄在旁扶佐才行,不知兄台可曾想过此节么?”
这位大少爷此话说得已经甚是直白,一语道出了高闯王的弱点,也想问明白李自成有没有把握能使高迎祥对他言听计从。
李自成略为一怔,道:“高闯王一向十分信任鸿基,他若当上了大帅,我戮力扶助应无问题!只不过现今王自用已在其位,我们再说这些又有甚么用处?”
华不石道:“好!小弟所要的,就是鸿基兄的这一句话。我有办法让王自用这个大帅当不下去,不过想要成事,还有两件事情须得鸿基兄来做才行。”
李自成未及答话,本是在一旁喝酒的郝摇旗已大声道:“太好啦!只要能把那个草包大帅王没用扳倒,别说是两件事,就是十件二十件也没有问题!对不对,李大哥?”
李过却一拉他的手道:“你别胡乱插嘴,且让石公子说说是哪两件事。”
华不石道:“第一件事,便是说服高闯王不可谦让,有了机会定须争取大帅之位。如今谁来当这大帅关系到三十六营义军的存亡之数,以及能否攻下怀庆城的大计,实非犹豫礼让之时,鸿基兄可能办得成此事么?”
李自成道:“此事不难,大帅之位关系重大,我定会力劝闯王尽力争取。”
华不石道:“第二件事嘛,便是尽快联络各路义军的头领,拉拢他们支持高闯王。只要王自用一倒台,大帅由何人担当,势必要由各路义军首领推举,要知‘八大王’张献忠的人马亦不比高闯王少,若不能争取到大多数义军头领支持,到时候给张献忠当上了大帅,我们所做的一切尽皆白费,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李自成思索了片刻,道:“此事虽然不太容易,但闯王在义军之中威信本就不低,我想去拉拢个十家八家支持不成问题,应是能在各路义军中占得优势。”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不知鸿基兄完成此事,需要多久时间?”
李自成看了李过一眼,说道:“我会叫李过和田见秀他们几人分头行事,大概三四日便可。”
华不石道:“十日之内定要攻下怀庆,现下已经浪费了三日,我们必须尽快掌握义军的指挥大权才行,否则可就来不及攻城了。我看就以三日为限,从明天算起,三日之后小弟设法使得王自用失去帅位,鸿基兄则拉拢足够多的义军头领,推举高闯王成为大帅。”
李自成道:“好,那咱们一言为定,三日之后成事!”
他说着伸出了右手,华不石亦伸手,双手相握,二人尽皆大笑。
郝摇旗道:“石兄弟啊,不是老郝信不过你,那王自用手下兵将甚多,在三十六营里可没人能比得上他,这个大帅虽然熊包却还当得挺稳,你有甚么办法把他拉得下来,能不能先透露给老郝?”
华不石瞧了一眼郝摇旗,又看了看李自成,见这位“李大哥”的眼里显然也有疑问,当下并不多言,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案边,拿起放在案上的一封信贴,递到了李自成的面前。
李自成接过信贴,却见封皮上写着“敬呈河南巡抚范景文大人亲启”几个字。
他打开信封,将其中的信纸拿出,展开观看,竟是一封请求招安投诚的密函,而最后的署名,赫然便是“罪民王自用”。
李自成还未看完,在一旁探脖瞧看的郝摇旗已是勃然大怒,伸是“啪”地一声重击在桌上,喝骂道:“好个乌龟王八蛋,竟敢投降官府,出卖兄弟!难怪他这一路上拿大伙儿当炮灰,到了怀庆又瞎指挥弄得咱们尽吃败仗,当真是好生卑鄙,老子非杀了他不可!”
华不石却微微一笑,道:“郝将军稍安勿燥,这封信并不是真的。”
郝摇旗道:“怎会不真,王自用那王八蛋写的鸟字老郝识得,就是这般模样,定是错不了!”
华不石道:“此信确是假的,乃是我今日在这里模仿着王自用的笔迹写成。那王大帅读书不多,字写得并不太好,要学他字迹毫不困难,小弟让人找来他写的几道亲笔手令,仿造出此信,想来一般人也瞧不出破绽来。”
听了此话,郝摇旗才相信此信是假,哼哼叽叽地顾着喝酒,不再说话了。
李自成皱眉道:“若义军的兄弟们都相信王自用通敌投降,他这个帅位自是不保,可是仅用这一封假信,只怕还是难以成事。我若把此信拿回去给各家义军头领瞧看,他们也未必能够全信。”
华不石道:“小弟拿出此信给你们看,只是让鸿基兄知晓我的计策,这封信自不能由你拿回去,如何让别人相信也无须兄台操心。鸿基兄只要按照约定,在三日内完成我刚才说过的那两件事即可,其它都交予小弟来做就是了,难道兄台还信不过我么?”
李自成哈哈笑道:“当哥哥的怎能信不过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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