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汉再在洞口比比,就站到船舱正中央,两手一上一下伸着。
元宝他们好奇地看着那大汉,正想出言发问,忽然“飕”地一声,有物体破空声自外传入。
大汉马步扎稳,“飕”的一声,落在他手上。
他手上已多了一张漆黑黑亮晶晶的木桌子。
他将木桌放在船舱中央,退出。
清脆嘹亮的声音又从远处传来:“珍珠丸子!”
元宝皱起眉头,说:“珍珠丸子也算名菜?”
木桌上正放着一笼刚端进来的珍珠丸子,热气腾腾的还在冒气。
萧峻看着这一道菜,脸上的表情绝对比元宝更惊讶,其他人的表情也差不了多少。
因为这真是名符其实的“珍珠”丸子,每一个滚圆的丸子上,都有一颗直径近一寸的珍珠在上面。
白亮亮滚圆圆的珍珠!
元宝真的吓了一跳。
“你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田鸡仔的声音,忽然就从洞外传来。
然后,是他得意之极的大笑声。
元宝叹了口气:“想不到,鸡仔也有长大的时候!”
“鸡仔本来就会长大的,”田鸡仔愉快地说,“你没看过,公鸡的冠,都非常美丽吗?”
“你是会下蛋的公鸡!”元宝说,“不但做事漂亮,还会变钱。”
“对,对极了。”三
田鸡仔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变得太多,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能够坐着的时候还是不愿走路。
只不过现在他坐的已经不是那张有木轮的椅子了,也用不着自己用手推。
他是被人抬进来的,舒舒服眼地坐在一张织金软榻上,被四个高大健康而美丽的女孩子抬进来的,每个女孩子都有一双修长而结实的腿。
元宝居然认得其中一个,两条腿最修长最结实最好看的一个。
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女孩子,他虽然并不多情,却也不会忘恩负义。
这个女孩子曾经不顾一切地去救他,当然也不会忘记他。
可是现在她看到他的时候,就好像没有看见一样。
所以元宝也只有假装从来没有看过她,不管她是为了什么不去自由自在地走江湖卖艺,也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要装得和元宝素不相识,元宝都不想揭穿她的秘密。
空舱已经不空了,田鸡仔也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田鸡仔了。
元宝上上下下地看了他半天,然后才问他:“刚才你是不是说我讲的话对极了?”
“好象是的。”
“其实是不对的,完全不对。”元宝说,“其实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完全是放屁。”
“放屁?”田鸡仔又笑了,“你的嘴巴会放屁?”
“不但会放,而且放得其臭无比。”
“哦。”
“公鸡是绝不会生蛋的,不管是大公鸡也好,是小鸡仔也好,都一样不会下蛋,”元宝说,“银钱也不会自己变出来。”
“哦?”
“田老爷子管教儿子一向是有名的,就算有钱,也不会拿给你。”元宝说,“就算给你一点,也不会让你这么样胡乱折腾。”
田鸡仔叹了口气,“老实说,我每个月拿的月例银子,比大三元门口那个卖花的老太婆还少。”
“那么你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阔气起来了?”
“你猜呢?”
“如果我猜不出,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个笨蛋。”元宝说,“如果我猜出来,你也不会承认的。”
“那说不定,”田鸡仔道,“如果你真的能猜出来,说不定我就会承认。”
“你真的要我说出来?”
田鸡仔叹了口气:“现在我就算不要你说恐怕也不行了。”
元宝大笑:“你实在是个聪明人,简直已经快要跟我差不多聪明了,我一定要先敬你几杯。”他居然好像是个好客的主人一样问田鸡仔,“你要喝什么?是二十年的女儿红?还是竹叶青?你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千万不要客气。”
田鸡仔也笑了:“主人究竟是你还是我?”
元宝的回答就好像他平常说的那些怪话一样,又让人不能不觉得惊讶。
“都不是。”元宝说,“主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
“那么你认为主人是谁?”
“是李将军。”元宝一本正经地说,“三笑惊魂李将军。”
田鸡仔盯着他看了半天,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主人为什么会是李将军?”
元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慢慢吞吞地说:“李将军来无影,去无踪,江湖中谁也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更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元宝说,“可是就在这个月里,忽然间大家全部都知道了。”他问田鸡仔,“你想不想得通这是什么道理?”
田鸡仔也不回答却反问,“难道你已经想通了?”
“这个道理其实是人人都能想得通的。”元宝说,“比我笨十倍的人都应该能想得通。”元宝很认真地告诉田鸡仔,“江彻中忽然有那么多人知道了李将军的消息,只因为有人故意把这些消息走漏出去了。”
这道理确实是谁都应该想得通的,但却很少有人会这么想。
因为这其中还有个最大的关键谁也想不通。
——走漏消息的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李将军的行踪?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别人?
元宝先解释最后一个问题。
“他故意将这个消息走漏出去,让李将军的对头都赶到济南来,大家混战一场,杀得天昏地暗,他才好混水摸鱼。”元宝说,“如果大家都死光了,那当然再好也没有了。”
“有理。”田鸡仔微笑,“你说的话好像多少都有点道理,”他问元宝,“可是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李将军在济南的?为什么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其实他也未必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其实他也没把握能确定孙大老板就是李将军。”元宝说,“所以他一直等了十几年都不敢动。”
“哦?”
“他不但在济南耽了很久,而且是济南城里数一数二的好汉,地面上的一举一动都休想瞒过他的耳目。”
“哦?”
“最近他忽然发现地面上有点不对了。”元宝说,“城里忽然来了很多行踪诡秘的陌生人,邱不倒属下的警卫中忽然出现了一些新面孔,每个人都好像是从地下忽然冒出来的。”元宝叹了口气,“这些事当然也瞒不过他。”
田鸡仔也同意,“我想大概是瞒不过的。”
“所以他立刻就发现,已经有人准备要动孙大老板了。”
“很可能。”
“看到那些从未在江湖中出现的陌生人,他也很可能立即就想到他们是高天绝近年来在暗中秘密训练出来的杀手。”
“有理。”田鸡仔说,“这一点孙大老板自己一定也想到了。”
“任何人都知道高天绝很不好对付,这个人当然也知道。”
田鸡仔叹了口气,“天绝地灭,赶尽杀绝,落在他们手里的人,非但全无生路,拼命得来的钱财也要被他们刮光为止。”
元宝也叹了口气。
“要维持这么样一个组织,是要花很多钱的。”
“我明白。”
“可是我说的这个人已经在孙大老板身上花了这么多年的功夫,当然不甘心就这么样眼看着高天绝一手把他抢过去。”
“如果是我,我也不甘心。”
“可是他也没有把握能斗过高天绝。”
田鸡仔又叹了口气,“如果是我也没有把握。”
“所以他就索性把大家都弄到济南来,索性让大家斗个天翻地覆。”元宝说,“等到大家斗得精疲力尽,死的死,伤的伤,他就可以出来捡便宜了。”
田鸡仔微笑。
“你说的这个人,听起来倒好像是个聪明人,而且聪明极了。”
“他确实是的。”元宝叹了口气,“这么聪明的人,连我都少见得很。”
“你看他比起你来怎么样?”
“比我当然还要差一点。”元宝忽然问田鸡仔,“你看他跟你比起来怎么样?”
“他跟我不能比。”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说到这里,其实大家都已经猜出元宝说的这个人是谁了。
可是这句话从田鸡仔自己嘴里说出来,大家还是难免要吃一惊。
元宝又在叹气:“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说出来?你自己说出来多不好玩。”
“你要我怎么样?”田鸡仔微笑,“难道一定要等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要我说出来的时候你才觉得好玩?”
“那也不好玩。”元宝说,“其实这件事,一开始我就觉得很不好玩。”
“为什么?”
“因为死的人太多了。”元宝说,“最不好玩的就是有些不该死的人也死了。”
“哦。”
“牛三挂近年一直耽在东海之滨,一定见到过我,所以想把我抓住,利用我来要胁我家里的人帮他们来对付李将军。”
“所以他们都死了。”田鸡仔说,“我认为他们死得并不冤,”他又说:“邱不倒死得也不冤。高天绝手下的那些人死得更不冤了。”
元宝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忽然用一种很严肃的态度问他,“柳金娘呢!柳金娘死得冤不冤?”
田鸡仔忽然闭上嘴不说话了。
“你在孙大老板家里当然有内线,你的内线就是柳金娘。”元宝说,“她出自深宫,见多识广,对孙大老板的身体骨骼构造比谁都了解,她早已看出孙大老板不是个普通的生意人,而是位身怀绝技的内家高手,这一点是绝对骗不过她的。”
田鸡仔还是闭着嘴。
元宝又道:“她也是个人、而且是个很寂寞的女人,遇到了你这种男人,她当然只有投降。”
孙大老板的钱太多,事也太多,对身边一些人的私生活,就不能管得太多了。
如果,一个男人认为自己只要招招手女人就会跟他一辈子,而且一辈子都会等着他再招第二次了,那么这个男人就难免会遇到一些不愉快的事。
“我想你一定已经跟柳金娘暗中往来了很久。”元宝对田鸡仔说,“田老爷子表面上虽然好像不闻不问,其实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元宝叹息着道,“他没有反对你们交往,因为儿子风流一点,做爸爸的通常都不会反对的,甚至连做妈妈的都不会反对,父母通常只反对自己的女儿在外面交朋友,”元宝说,“就因为田老爷子知道你和柳金娘之间的关系,所以不相信她会死于情杀,所以才会主动调查这件事。”
“有理。”田鸡仔苦笑,“你说出来的话为什么总他妈的有点道理。”
“现在有关这件事的人差不多已经都快要死光了。”元宝说,“孙记商号的大小管事,当然有很多是你的兄弟,如果你能捕杀大盗李将军,这些生意买卖,当然就全部顺理成章变成你的了。”
“有理。”
“就没有理也会变成有理的。”元宝说,“李将军的财产本来就是赃物,你杀了李将军,还有谁敢追究这些赃物的下落?就算有人心里会这么想,也没有谁敢来碰花旗门。”元宝说,“那时候天下英雄一定都会挑起大拇指来说,田大少爷真是了不起。”
田鸡仔大笑:“其实只要你说这么样一句话也就够了。”
“萧峻呢?”
“萧堂主当然是捕杀李将军的大功臣之一。”田鸡仔笑道,“可是自从他执掌丐帮刑堂之后,当然已不合格这些身外的钱财看在眼里。”
“高天绝呢?”元宝又问,“你不怕高天绝?”
“本来我是怕的,怕得要命。”田鸡仔道,“幸好现在已经有人替我解决了这件事。”
“谁?”
“银电夫人,无声霹雳,和你那位汤大老板。”田鸡仔故意叹了口气,“他们不是两败俱伤,而是四败四伤,伤得虽然不重,也不太轻。”
元宝的脸色变了。
田鸡仔笑得更愉快:“可是你一点都用不着担心,因为我们是朋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绝不会对他们有一点不客气的。”
“你准备对我们怎么样?”
“我准备花九千两银子替你准备两匹最好的马,一辆最好的车,把你们一起送回到东海之滨,”田鸡仔的态度忽然变得不但诚恳,而且严肃,“而且我也知道你绝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因为我做的并不是坏事,我只不过抓住了一个大盗而已,如果有人说我是替天行道,让天下犯法的人都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也绝不会脸红的。”
元宝苦笑:“就算以后有人称你为大侠,我看你也不会脸红的。”
田鸡仔的脸果然没有红。
“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大侠的,那时候萧堂主一定也已荣任丐帮帮主,我们三个人互相照顾,江湖中就全都是我们的天下了。”
他越说越愉快,笑得好像已经连嘴都合不拢来。
元宝也陪着他笑,笑得也很愉快。
“所以现在你们两位就该成全我,让我把这位李将军带走。”田鸡仔说,“我这一辈子绝不会忘记你们的好处。”
“你一定要把李将军带走?”
“不错。”
“那么你就去吧。”元宝忽然不笑了,叹着气道,“只不过这趟路可远得很,而且一去了之后,就永远回不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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