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鹏点头应了。
这时,凌九重已从对面而来的路人口中,问到消息,便驱马到车边,向余小双说道:“杜希言果然中计被擒,由四名公差押解,远向西北行去。”
余小双道:“我没骗你吧,他们当真不赴金陵呢!”
凌九重道:“他们距此约有四五里之遥,你给管着张大鹏,别让他多事。我这就赶上去,查问一下。”
余小双道:“你放心,大鹏决不多事。”
凌九重又道:“你们减轻速度,慢慢行去。当然你一直得在车中,你可答应我?”
余小双道:“答应你,你去吧!”
凌九重立即挥鞭催马驰去。张大鹏问道:“他为什么还要管你?”
余小双道:“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他是受托把我押去见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李玉尘。她讲定在南京等他,但照杜希言的事情看来,却又不在南京,所以他心中大为冒火,赶紧去查。”
张大鹏道:“奇怪,他怎舍得这样对你?”
余小双晓得张大鹏已觉察出凌九重对自己很好,是以对这等矛盾现象,觉得十分疑惑不解。
这个现象解释起来很费事,是以她不作声。
张大鹏又问道:“你认为他此去,可解杜希言之围么?”
余小双点头道:“自应如此,因为他是个骄傲的人,只要一言不合,他就会翻脸,出手对付蓝俊等人。”
这时凌九重催马疾驰,铁蹄卷起大片尘头。
数里之地,眨眼已追上了。
只见四名公差,正与杜希言一齐行去。
杜希言与那些假公差一样,都是步行。
凌九重远远望去,已瞧出杜希言双手带着手铐,只不知有没有加上铁连环。这一点定须到切近方始晓得。
他一路小心查看,都没有见到蓝俊或尤一峰。心中暗感诧异,因为这两人应当在前后押解才是。
凌九重最希望的是蓝尤二人分开来,一在前面开道,一在后面押送。这样他就可以专心只对付一个人了。
目下既然见不到他们,唯有越过杜希言,到前面瞧瞧,想来蓝尤二人必在前头开路,决计不会远离的。
这件事实行之时,他不禁考虑了一下,最后决定不管杜希言有何反应,一退越过他,无须遮掩。
假如他晓得这是一种下意识的破坏欲望,他一定不肯这样做。敢情他深心之中,存有阻挠蓝俊成功的念头。
他催马继续驰去,不一会,已到了这一群人旁边。
那些假公差们都向他注目打量,杜希言亦不例外。
当杜希言看见来人竟是他要追赶的人时,不由得张大了双眼。同时之间,凌九重也瞥见他双手有两副铐镇。
他晓得其中一副是“铁连环”,据说是用一种特别合金打制而成,坚牢无比,人力全然无法摧毁。
这等情形,表示杜希言无能为力。
当下淡淡的扫他一眼,随即向前加快驰去。
滚滚灰尘,直扑杜希言面上。
杜希言真想马上追去,然而一来对方明明单身上路,没有带着余小双。二来自己已失去自由,除非蛮干才能脱身。
他迟疑间,凌九重已驰出老远,看看已追不上了。
一个假公差听到他的叹气,立刻回眼严厉的瞪视着他,道:“杜兄,你认识刚才这个人么?”
杜希言点点头,道:“他姓凌,名九重。”
那个公差在嘴上念了两遍,道:“我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杜希言道:“他虽是武林高手,但也是新近出道的。”
那公差道:“你们是朋友么?会不会来挑衅寻事?”
杜希言道;‘我们不但不是朋友,反而可算是仇敌。我这次南下,为的就是要对付他,因为他劫持了一位姑娘。”
那公差放心地吁日气,道:“杜兄你是正派的人,这话自是可信,不过他只是单身掠过,并没有女子啊!”
杜希言道:“我也想问问他,当然啦,他一定不肯回答我。”
那公差道:“你是义气朋友,我们可不能不报答你。你看我们过去问他的话,他会不会回答?”
杜希言忙道:“万万不可,此人杀人不眨眼。诸位虽是公门中人,他也不放在心上的。”
那四名假公差互相对望一眼,既惊讶而又想笑。惊讶的是那凌九重如此的横,倒是罕得听闻之事。
想笑之故,则是这杜希言太易骗了。
他们口口声声请他帮忙,到衙门去对质一下,只要辨明他不是做案之人,即可释放,而他们也可以销差,免去追加杖刑之苦。
之后,他们在适当时机,提出必须形式上锁起他双手。杜希言问心无愧,慨然答应了,任他们为所欲为。
这四名铁连环帮的人物,皆是至为精于狡猾之人,一看之下,已深知社希言全无江湖经验,定然不知手铐的样子,当下同时用上了“铁连环”。杜希言果然不晓得,还以为规矩上是用两副铐锁。
现在他们还假装表示义气,要替他询问读人重。杜希言心中甚为感激,连忙加以劝阻,免得他们送了性命。
他们继续向前行去,数里之后,忽见凌九重站在树下。
他高据坐骑上,望着过往之人。
那四名铁连环帮众,一路上互相呼唤说话之时,姓氏恰是照百家娃开始的“赵钱孙李”排下来,名字各用‘宇宙乾坤”四字,甚为易记。但高明之人,定能一听而知必是假姓名。
这时为首的赵宇说道:“兄弟们打起精神。”
钱宙道:“我看这小子不怀好意。”
杜希言插嘴道:“他的目的必是想对付我。”
赵宇问道:“杜兄认为他怎样对付你?”
杜希言道:“自然是想杀死我啦!”
孙乾道:“晤!这倒不可不防。”
李坤接口道:“他岂敢公然劫杀犯人?杜兄未免过虑了。”
杜希言道:“在下有个提议,那就是诸位上差不妨暗中松去我的手铐,如果他没有杀我的意图.那便罢了,假如他动手,我可以拿下他,略予薄惩。”
以他想来,这个建议应无问题。
因为他是自愿投案,以便洗清冤枉罪名,是以决无逃走之虑。
殊不知那四名假公差害怕的是一旦被凌九重拆穿了底牌,这时如果他没有手铐,岂不是全无制止的机会了”
因此之故,这四名帮众互相以视,谁也不敢决定。
杜希言催促道:“快点,如果太迫近了,他看出你们替我解开手铐,便不敢露出杀我之意了。”
四个帮众听了这话,忽然均有所悟,赵宇道:“这样岂不更妙?”
另外三人齐齐点头,赵宇便立即付诸行动。
这刻双方相距尚有三四文之远,但如果要暗暗打开手铐,还须设法遮挡住对方的目光才行。
赵宇他们正是希望凌九重看得见,是以立刻就当场开锁,一面说道:“既然那厮是武林高手,我们犯不着惹事生非。假如这样能使他避开,便最好不过啦!”
杜希言绉绉眉头,道:“既然如此,我还得故意给他看清楚我双手已恢复自由才行啦!其实最好暗中行事,便可试出他的心意了。”
李坤道:“还是少惹事为妙,杜兄帮帮忙。”
孙乾道:“钱宙,你最好把杜兄的划还给他,那厮就更加不敢作怪了。”
钱宙一听有理,连忙将没收的“月魄”剑还给杜希言。
现在杜希言不但恢复自由,甚至已是全副武装了。这等变化远在三丈处的凌九重,瞧得直发楞。
他自然无法了解杜希言因为有“君子之心”,才能使那些老练狡猾的帮众深深信任,认定他不会逃走。
世上之事,几乎皆是如此,必定正反两面。
杜希言以“奉公守法,诚实不欺”的胸怀,因而堕入对方卑鄙的圈套之中。但也因如此,轻而易举就获得自由。
只不过后来的发展怎样,那就得看命运的安排了。
霎时间,他们已和凌九重极为接近了。
凌九重兀自发榜睁大双眼,瞧着杜希言。
直到杜希言快要越过他了,他才宛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冷冷喝道:“都给我站住。”
赵宇等人虽然极不想生事,但事到临头,又不能不应付,甚且都须装出一派公差的神态,回瞪凌九重。
他提高声音道:“称跟谁讲话?”
凌九重道:“你们如果活得不耐烦,就装模作样好了,如果是识相的,那就乖乖的回答我的问话,听清楚了没有?”
钱宙接口道:“咦!这个人当真狂妄得可以……”
凌九重凌厉的目光瞪住为首的赵宇,又道:“你们打算把这姓社的送到什么地方?”
杜希言插口道:“凌九重,咱们还有帐未算呢!”
凌九重见他已恢愎自由,也曾经亲眼看他施展武功对付许公强,委实高绝一时,是以心中对他甚为忌惮。
当下不肯过份得罪他,道:“咱们一笔笔的算,但假如你被囚牢狱中,或者被处死,还算个屁账?”
杜希言道:“林放心,我杜希言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既不会杀人,亦不会拐带绑票,凭什么有罪?”
凌九重双肩一耸,道:“杜希言你以为我怕你么?”
杜希言点点头,道:“不瞒你说,我的确这么想。”
要知杜希言虽然是“君子可以欺春方”这一类的人物,但本质上他既机警多智,又极有学问见识。
因此之故,在正面对敌应变之时,他实在有过人之处。目下正是利用对方性格上的弱点,设法盘信出余小双的下落。
假如他晓得余小双就在相距数里的车子上,同时这一帮公人是假冒的话。只须抽身一走,即大功告成。
人生的复杂奇幻正在于此,烦恼痛苦或是欢欣喜乐都从这等波折之中产生。使人生多采多姿……
凌九重果然受激不过,恨声道:“好,杜希言,咱们先排一场再说。”
他回顾树后,迅即回头道:“哪边有平坦的场地,又可不惊动大路上的行人,咱们到那边去拚个高下。”
杜希言道:“好极了,就算有埋伏帮手,我也不怕。”
这时候,他如果举步走去,又或者凌九重能稍为忍一忍气,这等局面就会发生奖大的变化了。
要知在这三方面之人当中,一共有数种情况。
第一点是杜希言想查知余小双的下落。
第二点是凌九重想查明李玉尘的下落。
第三点是赵宇等四人,假冒公差,要把杜希言押到庐州。
由于这三个不同的目的,再加上第一点,杜希言极希望能从凌九重口中,查出余小双下落。
所以他尽力设法不放过。
第二点,凌九重晓得这些公人是假的。
第三点,余小双正向这边行来,不久就可到达。
这么一来,如果凌九重忍住怒气,不与杜希言动手,而改用另一种方式,向赵宇等查询。
他只须点破这些人的身份,这些人自然乖乖的和盘托出。
但他既不用这个方式,一旦动手,可能被迫说出余小双下落,杜希言即可逃出诡计圈套了。
假如杜希言一运举步行去,到那边的场地动手,则余小双经过时,定难发觉,便少去一个拆穿铁连环帮诡计的机会了。
其次,动上了手,刀剑无情,如若杀死了凌九重,或者重伤了他,便同样失去拆穿诡计的机会。
因为凌九重死了,便不会说话。
纵然不死,但在重创落败的情况下,他自然愿意让杜希言落在铁连环帮的诡计中。
凌九重已跳下马,正要行去。
忽听杜希言道:“等一等。”
他回头注视,只见杜希言向赵宇他们说道:“诸位公差可准许在下应战么?”
赵宇低声道:“你有把握么?”
这话凌九重已听见了。
杜希言点点头,道:“诸位放心好了。”
赵宇轻轻道:“那么作万万不可留情,最好能杀死他。”
凌九重听了这话,登时怒火直冒。
心想:“姑勿论杜希言能不能杀死自己,但这条措刀杀人灭口之计,却极毒辣。”
他本是放纵骄横性子之人,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一怒之下,什么都不管了,厉声道:“鼠辈们听着,我凌九重若不把铁连环帮踏平,誓不为人。”
赵宇等一听,魂飞魄散,都不明白对方何以能喝破他们的来历?假如拆穿内幕,杜希言头一个不放过他们。
这四人无一不是铁连环帮中最精明能干机警过人之辈,这时虽然极为震骇,但外表神色仍然不乱。
赵宇高声道:“孙乾李坤,你们和杜兄且退后,待我和钱宙显点手段,把这厮揭下,省得他胡言乱道,纠缠不清。”
孙乾等大声应了,拉着权希言衣袖,道:“杜兄且退。”
杜希言向他一望,但见他直使眼色.心下纳闷,不明所以,脚下不知不觉,便随孙李二人后退。
赵宇把声音提高得恰可让杜希言听见,道:“凌九重,咱们到那边见个真章,死而无怨,此地是过往通西大道.别惊扰了过往商民。”
凌九重气得仰天冷笑.忽听钱宙低声道.“凌公子,快快请到那边去,小人等有重要消息奉禀。”
凌九重一楞,心想:“原来他们知道我的身份。”
他心中虽然仍充满了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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