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只是随便想想,他答应过他父亲,要成为上海黑社会的王者,怎能假手他人?
疲倦地放下酒杯,商维钧走上楼回到房间,站在床边凝视程语灵。
睡着了的她真的很像天使,一脸的纯洁,一脸的无辜,谁见了她,都会爱上她。
他叹口气,坐在床边伸手抚摸她细如丝绸的面颊,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确保她不受伤,怎么做才能一直保持她脸上的微笑。
她本来就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如果没有遇见我们,说不定现在还在育幼院跟那些小萝卜头一起唱歌,为他们讲故事。
耳边响起叶疾风说过的话,和她担心受惊的脸孔。
也许,该是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商维钧叹息。
白底黑字的离婚协议书丢在程语灵的面前,程语灵眨眨眼睛,不知道商维钧什么意思。
“你干什么?”她看着已经签好字盖好章的离婚协议书,以为他在开玩笑。
“我要跟你离婚。”不是开玩笑,再正经不过。
“离婚?”她还是眨眼,不是很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
“你赶快签字,签完了以后马上离开,我会自己找见证人。”他冷冽的口气像一桶冷水直直往程语灵身上浇去,程语灵这才相信,他是说真的。
“你为什么要跟我离婚?”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他的语气冷得像冰。“你之前一直闹着要跟我离婚,现在我答应你了,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不会跟你离婚!”之前她会一直闹离婚,是因为气他欺骗她,现在她想通了,他反而要跟她离婚,究竟是为什么?
“我当初会跟你结婚,是因为同情你,现在我的同情心消失,当然就想跟你离婚,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该死,为什么一定要逼他说出这些话,让两个人都难受?
“你是因为……同情我才跟我结婚的?”她不相信,他一定在说谎,骗她跟他离婚。
“不然呢?”他冷漠地反问她。“你以为凭你一个育幼院长大的小孩,能有多大魅力让我这个拥有百万身价的单身汉,心甘情愿地娶你?不就是为了弥补年少时犯下的愚蠢错误!”
他这招够狠,也够毒,程语灵的心被伤透了,完全击中她的要害。
“原来你只是为了弥补我才娶我,我还像个傻瓜,爱你爱得无法自拔。”到头来她只是一场笑话,天大的笑话。
“我没有要求你非得爱我不可,不要将责任推到我身上。”这样就够了吧!就可以了吧!求求她不要再说下去,只会对她造成更大伤害。
“我没有将责任推到你身上。”她不会这么傻,毕竟从头到尾,他就没说过一句:“我爱你”,她的付出永远只是单向,永远只是她在渴望。
“就算你只是因为同情我,才跟我结婚好了……”她也、她也……“反正我不会跟你离婚!”
说完,她就捂着脸跑出屋子。
商维钧知道她在哭,却无法追出去,这是保护她的唯一方法。一旦他们终止了婚姻关系,那些混蛋就没有办法再拿她来威胁他,或对她不利,所以他才要跟她离婚。
“该死!”商维钧一拳打在墙壁上,爱情的酸甜苦辣他总算领教到,滋味着实不好受。
“呜……”
另一方面,程语灵却是哭得像个泪人儿似地跑出屋子,在主屋前面的绿色草坪上,遇见叶疾风。
“小灵?”他挡住她的去路,她看起来哭惨了。
“叶大哥!”她不由分说便扑进叶疾风的怀里大哭特哭,搞得叶疾风一头雾水。
“你先不要哭,有话慢慢说。”他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尤其是她的。
“维钧他、维钧他说要跟我离婚。”她也不想哭,但他真的很过分,做出这么离谱的提议。
“他要跟你离婚?”叶疾风愣住。
“他不可能跟你离婚。”先前为了怕她闹离婚,还把她关在饭店,就证明他有多在乎她。
“可是他确实这么说。”她也不想相信,但这是事实。
“可能有什么理由吧?”他八成是想藉离婚来让万笑虎他们死心,但这根本没用,他们要绑还是会绑,离婚起不了什么作用。
“当然有理由。”程语灵的神情充满哀伤。“他说他的同情心消失了,不想再跟我绑在一块,所以要跟我离婚。”
“同情心?”这跟同情心有什么关系,维钧真是乱来。
“他说他当初是因为同情我才跟我结婚的。”想到她就觉得好悲哀。“为了弥补年少时期犯下的错误,他选择跟我结婚,现在又后悔。”呜……
“你别听他胡说,事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维钧这混帐,为了骗她跟他离婚,什么谎都敢扯。
“那么他当初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这可问倒他了。
当初维钧说要跟她结婚的时候,他也很惊讶。他以为维钧是因为喜欢她才跟她结婚,现在他也不确定了。维钧那个人说话真真假假,难猜得很,就算是自己,也没有把握他现在说的话是真是假,遑论是给她答案。
“我……”糟了,他无法给她答案,她又哭得半死,怎么办?
“你看吧!连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哇!”她趴在他的手臂上大哭特哭,他实在拿她没办法。
“你不要再哭了……”
这个时候,屋子里面突然有所动静,叶疾风定神一看,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小灵,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或许就可以知道,维钧当初为什么娶你了。”依照维钧的神情判断,他十足十要去“那个地方”,他们的动作得快,必须抢在维钧之前到达。
“什么地方?”如果能如愿当然很好,但真的有这种地方吗?
“跟我来。”叶疾风二话不说拉住程语灵的手,将她拉往车子停靠的方向,一路跑上车。
下一秒钟,就看见叶疾风开着他那辆杜森伯格四门轿车,在街上狂飙。
“神父,我有罪。”
商维钧又来到他平日最喜欢来忏悔的天主堂,关在黑色柚木制成的告解室里,跟仅隔着一块木板的神父忏悔。
“咳咳!你又犯了什么罪?维钧。”金神父用慈爱但略显沙哑的声音,指引商维钧这只迷途羔羊,要他把所犯的过错,全部说出来。
“我没有犯罪。”奇怪,神父今天好像有点喘,呼吸极不顺畅。
“但你刚刚说你犯罪,是不是又和人械斗,这次又死了多少人?”金神父是个尽责的神职人员,他甚至还帮忙记录那些不幸死去的灵魂,只要一有空就帮他们祈祷。
“我说我有罪,并没有说我犯罪。”这两者有很大的不同。
商维钧纠正神父的话。
“随……随便啦!”上帝原谅他,他居然让外人进到告解室,跟他挤成一团。“你有什么罪?”
拜托,不要再挤了,他快不能呼吸了。
“我爱上一个我不该爱的人。”
随着商维钧这句话落下,不能呼吸的人突然变多,每个人都想知道答案。
“老天,维钧!”金神父第一件事就想到犯罪上。“你该不会是爱上有夫之妇吧?”上帝不会原谅他的。
“我确实是爱上了有夫之妇。”
商维钧这一句话一口气扼杀了三个人的呼吸:金神父、程语灵和叶疾风。
“我爱上了自己的妻子,虽然我明知道不该爱她。”
呼!
再随着商维钧这句话,三个人同时松一口气,他可真会吊人胃口。
“你为什么不应该爱你的妻子?你们在上帝的见证下结合,你本来就该爱她。”不爱才不合常理。
“但是她太纯洁、太脆弱,我怕会伤害她。”所以只好把她推开。
“如果你真的怕她受伤,当初就不该娶她。”这句话是在受到程语灵的威胁下,金神父代替她问的,答案很令人满意。
“我太喜欢她,忍不住想占有她。”他是个无耻的大坏蛋。“当初我也考虑过,远远地看着她,在一旁默默照顾她就好,但我的意志力似乎没有自己想像中来得强。”到头来还是玷污了她的纯洁。
“爱情本来就很难克制,这并不代表你有罪,你只是听从你的心,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帝会原谅你的。”神父虽然没结婚,但听了几十年的告解已成了心理专家,所以商维钧才会这么喜欢找他。
“我怀疑,神父。”商维钧苦笑。“我做过太多的坏事,现在这些报应就要发生在我身上,我真的好痛苦。”
这是自金神父打从听商维钧告解以来,第一次听见他说痛苦,以往他顶多把他做的坏事统统说出来,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将痛苦留给金神父承受,所以金神父才会这么害怕听他告解。
“也许,咳咳!”不要一直推他的肩膀。“也许事情没有你想得这么悲观,你应该更乐观一点。”
“我没有办法乐观。”商维钧笑容满是讽刺。“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受苦也就罢了,但我一想到会连累到我的妻子,我就无法忍受。”
“你这么爱你妻子?”听到这里,连金神父也动容,程语灵早已哭成泪人儿,只是强忍着。
“我非常爱她,虽然她并不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忧伤。“为了保护她,我不得不跟她离婚,因为——”
“呜……”
突然自隔壁传来的哭泣声,突兀地打断商维钧的告解。
怎么回事?
他用力站起来,走到隔壁打开门一看——他的妻子和兄弟连同金神父都挤在小小的告解室,偷听他的心事。
他的脸倏然胀红,气得当场转身走人,程语灵连忙追出去。
“维钧!”她边哭边喊边跑,跌跌撞撞地跟在商维钧的后面。
“维钧!”她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小脸都弄脏了。
商维钧叹口气,转身走回到她身边,蹲下来帮她擦脸。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眼里充满了关心。
“维钧!”她哇一声,冲进他的怀里。他被撞跌坐地上,不知该拿他怀里的小人儿怎么办,似乎从他们相遇那刻起,他就不停在做选择。
“为什么不跟我离婚,为什么?”他只是想保护她远离危险。
“你才是为什么不跟我说明你的感情,害我一直猜。”猜他到底为什么跟她结婚,猜他到底爱不爱她,猜他为什么要推开她,好多好多。
“我没有办法说明,你太小了。”这个理由听起来或许很可笑,却千真万确。“你是如此年轻,相较之下,我就像个老头子一样,怎么跟你说呢?”
“胡说,你一点都不老,你才二十九岁。”刚过生日。
“跟你相比,是老了。”整整大她十岁。“正因为你太年轻,许多事我只能瞒着你,不告诉你——”
“就像你不让我知道,其实是你要叶大哥送我去育幼院的,对吗?”她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年轻不懂事,别看不起她。
“小灵……”
“我觉得自己很可悲,爱上了杀害我全家的仇人。”她的心情一直很复杂,现在仍是。
“小灵……”
“更可悲的是,我竟然不觉得抱歉。”这才令她痛苦。“我无话可说,只能以当时我还太小当做借口。”她已经找不到别的理由。
“我唯一记得的是你的戒指,我昏迷时紧紧拿在手中的也只是你的戒指,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吗?”
商维钧摇头。
“这代表我们生来就要在一起!”而他居然要赶她走。
“小灵。”
“我不要离婚,我不要!”她像抓住浮木一样紧紧抓住他。“无论有多危险,我都要在你身边,不要赶我走!”
她情愿被枪打死,也不要抱憾终身。她的命是他留下来的,他有义务照顾她一辈子,她跟定他了。
“小灵……”
“我不要离婚,我要跟你在一起!”他们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他没有资格否定,还轮不到他。
“好了,你不要哭了。”他知道自己自私,对不起。
“维钧?”她仰头看他,眼泪鼻涕头发全粘在一起,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但他一样爱她。
“我们——不离婚了。”他会再想其他办法。
闻言,程语灵欣喜若狂,索性整个人跳上商维钧的大腿,捧起他的脸疯狂地吻他。
夜幕低垂,万家灯火闪烁,七彩霓虹点缀上海成为不夜城。上海的夜是如此美丽,也如此罪恶,教人无法移开视线。
站在饭店的制高点,凝视脚底下的大上海。商维钧记得他很小的时候,也曾经像现在瞬也不瞬地看着脚下那万家灯火,向他父亲保证,一定会成为上海王。
“在想什么?”程语灵刚洗好澡,顶着一身香气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欣赏上海的夜景。
“在想过去。”他眼神迷蒙的回忆道。“我曾经在差不多高度的地方,向我父亲保证我一定会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