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最近的菜市场在什么地方?”
“少奶奶,你要去传统市场吗?”
“对对,就是传统市场,你知道在哪里吗?”
“可是传统市场里湿答答又滑不溜丢的,万一你摔倒了怎么办?”小王也知道这位当家主母的霉运不浅,忧心地道。
她闻言啼笑皆非,“我就算衰也没有衰到这种地步吧?”
“少奶奶,你是忘了吗?前天你才在大安森林公图里摔了一跤。”提起那件事,他余悸犹存地道:“你不知道,那时候我看你从楼梯上乒乒乓乓跌下来时,心脏差点停掉了!”
“那是意外。”她脸颊发烫。
“那跌倒的时候双手还按到狗大便,应该不算是意外了吧?”小王只差没有直指出她真是衰到极点了。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她叹了一口气,真是尴尬得要命。
“那昨天经过微风广场时,被鸟大便淋到怎么说呢?”
“啊……不要再讲了!”她捂着脸惨叫。
“所以少奶奶,你千万别去传统市场,那儿对你来说是危机四伏的。”
银当无奈地叹气,“好啦,那依你说,我们去哪里买比较好?”
“最符合少奶奶身分与气质的,莫过于台北一○一大楼的地下美食超市啰!”小王兴高采烈地道:“冷气又凉,食物又多,还有试吃活动,上次我在那里吃了十几片的烤牛肉,真的好吃极了。”
“原来你是为了要去试吃啊。”她恍然大悟。
“哈,哈哈。”小王笑得好不心虚。“我是想说顺便啦。”
银当又好气又好笑,但因为她是个好少奶奶,底下人才敢这样跟她嘻嘻哈哈,所以她也不以为忤,反而觉得这样互相漏气求进步,才像一家人呀。
“听你的,我们就去那里吧。”
“耶!”
“整个中午,银当和小王就耗在那间宽阔又食材丰富的超市中选材料。
此刻,她正对着海鲜专柜里的一只活生生大龙虾挤眉弄眼。
“你觉得龙虾大餐怎么样?”
“好哇、好哇。”小王在一旁对着玻璃水槽里的龙虾流口水。
“可是龙虾要怎么煮?直接丢到滚水里吗?”她想想又觉得不忍,“可是这样龙虾一定很痛吧,噫,太残忍了。”
“先把牠打晕好了。”
“更恐怖,虾脑流满地。”她打了个寒颤。
小王一副伤脑筋样,“这样啊……”
“我还是煮别的好了。”她转移目标,走向另一区的肉品专柜。
红通通的新鲜牛肉排排站,什么霜降牛肉、澳洲牛肉、松阪牛肉、纽西兰牛肉、美国牛肉……她看得眼花撩乱。
“听说松阪牛肉很嫩、很好吃喔。”小王继续对牛肉专柜流口水。
银当有一丝心动,“可是以我『带塞』的程度,我怕会买到有狂牛症的,万一害拓时生病就糟了。”
小王的笑容僵住,“啊,这……”
“唉……”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银当苦恼地搔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煮素食好了。”小王又献计。
“可是拓时难得回家吃晚饭,我煮素菜……这样他会不会误会我要遁入空门了?”她忧虑地道。
小王不禁大翻白眼。
“少奶奶,我觉得你是想太多了。”
银当考虑了老半天,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回到龙虾柜前,颤抖地对站柜先生道:“我我……我要这只。”
站柜先生喜孜孜地道:“没问题,我马上帮您捞取。”
银当紧张地看着那尾超大龙虾挣扎着被网子捞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挥动着两只螯。
“小王,你觉不觉得龙虾太可怜了?”她喃喃低问。“本来牠在里头游得好好的,突然被逮住,就因为我想吃牠。”
“少奶奶,你如果觉得不忍心的话,顶多帮牠念个往生咒好了。”
“好,这个我会。”她连忙低头急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它咖哆夜,多地夜它……”
“少奶奶,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小王差点昏倒,急急道。
银当抬起头,茫然地问:“啊?不用吗?”
小王强忍住欲冲口的笑声,“应该是不用,要念也要等煮牠的时候再念吧。”
“噢。”
就在这时,站柜先生已经用一只保丽龙箱冰住了龙虾,恭敬地递给她,“龙虾在冰块的作用下会渐渐冬眠,这样比较好料理,又可保持鲜度。”
她付了钱,小王则捧着保丽龙箱,笑问道:“少奶奶,还要买些什么吗?”
银当揪着一颗心,时不时瞥向保丽龙,总觉得很愧疚。
“龙虾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她就怀着这样抱歉的心思,魂不守舍地胡乱又挑了一些食物,等到回到车上时,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小王,最近的海边在哪里?”
“你要去看海吗?”小王一呆。
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宣布——
“我要去放生。”
一瞬间,小王的下巴掉了下来。
后来……后来他们还是在银当的坚持下开车到了基隆海边,把那尾快睡着的龙虾丢进海里。
“耶!”银当终于恢复了笑意,开心地挥着手对龙虾说拜拜,“记得下次不要再被抓到了喔!”
小王眼睁睁看着那尾价值两千元的大龙虾就这样消失在白浪滔滔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可惜……”
“走吧,我们回台北。”
“少奶奶,你把主菜放生了,那么晚餐要煮什么给少爷吃?”
“我会想出办法的。”
听着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和不时的惨叫声,周妈几度想冲进去救援,但银当把厨房门锁住了,说是不成功便不开门,害得一堆佣人在外头干著急也没用。
“少奶奶,你不要紧吧?确定可以吗?”周妈再也忍不住,扬高声音问道。
乒乓声消失了,银当咳着响应——
“没问……咳咳……题。”
真的吗?大家可不敢这么乐观,因为他们都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银当关在厨房里从下午三点忙到接近七点,才满头大汗地走出来,原本娇嫩的小脸上一抹红一抹白的,吓得众人以为发生什么命案了。
“少奶奶,你的脸……”周妈紧张地问道。
“脸?”她抬起手抹了抹脸,露齿一笑,“没事啦,是西红柿酱和面粉。拓时回来了吗?”
“少爷说七点回家,就一定是七点整。”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
“少奶奶,你要不要去洗把脸、换件衣服?”
“对啊、对啊,厨房由我们来整理就奸了。”
银当嫣然一笑,“换衣服是不用了,只要擦擦药、贴几片OK绷就好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十根伤痕累累的手指头,不禁吸了一旦况气。
“少奶奶!”
“我下次会记得戴手套。”她还笑得出来,虽然烫到的、割到的地方很痛。
周妈摇摇头,“不能有下次了,以后我绝不让少奶奶再下厨了。”
“别这样嘛,我对今天晚上的菜很有把握,煮得挺有成就感的哩。”她兴匆匆地跑进厨房,端出了一盘菜左证,“你们看,这盘红烧鱼还不错吧?”
“噗!这是什么鬼东西……”
其它人急忙捂住小王的嘴巴,对他又抹脖子又瞪眼睛的。
“是呀、是呀,看起来很不错呢。”
她狐疑地盯着众人,“你们真的觉得不错吗?”
“那当然,少奶奶的手艺一定好,肯定好吃。”
“怎么一堆人闹烘烘地站在这儿?是有什么热闹可看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好奇地响起。
少爷回来了!
当下众人齐齐转身,大声叫道:“少爷好!”
西装笔挺英俊挺拔的拓时一点都看下出忙碌整日的疲倦,他微笑地看着众人。
“你们在看什么?”
“你回来了。”银当看见英俊丈夫出现,心头不禁一热,有些心神荡漾地甜笑起来。“我做好晚饭了。”
他含笑凝视着她,伸指抹掉她鼻头上沾到的西红柿酱,放入嘴里浅尝。“真的很好吃,秀色可口。”
她脸红了,“我指的不是自己啦。”
“辛苦你了,一定忙很久吧?”他怜惜地看着她,蓦然眸光一沉,注意到了她捧着盘子的受伤双手,“你的手……”
“没什么,只是一点点小伤。”她将整盘红烧鱼丢给小王,把双手藏在背后,讪讪干笑。
拓时眼中的笑意消失了,愠怒地道:“你又弄伤自己了,前天跌倒受伤的膝盖还没好,今天手指头又伤了。”
“只是……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她心虚地说。
他深感无奈又不舍地盯着她,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呀,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把我做的菜吃光光,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她笑咪咪的提议。
他轻轻拉起她放在身后的小手,温柔地看着她,“我先帮你上药,等包扎好了,我一定把你做的菜吃得一乾二净。”
“好。”她乐不可支。
一堆佣人在旁边瞧热闹瞧得摇头晃脑,羡慕得不得了。
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啊!
第三章
拓时打湿了毛巾,仔细帮银当擦净小脸,又取过医药箱替她上药包扎,轻柔细心的程度无人可比。
她怔怔地望着他专注照拂自己的模样,心底不禁浮现一道暖流。
拓时待她真好,能够嫁给他,恐怕是她这辈子最大最好的狗屎运吧!
但越是珍贵爱惜的东西越怕失去,她怕死了或许有一天,她这绝无仅有的好运会突然消失。
像她这么倒霉的人,怎么可能会遇到这样好的男人,这样好的婚姻呢?
“你怎么了?为什么皱着眉头像要哭的样子?”拓时抬头乍见她泫然欲泣的脸庞,心头一紧。
她摇摇头,鼻头发酸。“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像在作梦一样,像你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娶我这种楣女呢?”
他失笑,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可以对自己没信心,你是最好的,至少在我心里是。”
“可是你为什么会娶我?为什么想娶我?”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为什么。
拓时微微一笑,依旧没有正面回复。“为什么不想娶你呢?你是一个最美、最可爱的妻子。你饿了吧?我们下楼吃饭。”
银当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就知道在他那比蚌壳还紧的嘴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一想到晚餐,她又兴致勃勃起来,迫不及待想要让他尝尝自己煮的东西。
不过一到楼下餐室,她一眼就看见周妈拚命对她比手画脚。
“什么?”她一脸困惑,轻轻放开丈夫的手,走近周妈。“怎么了吗?”
“少奶奶,你的菜好象被人恶作剧掉包了。”周妈满脸大惊失色,“那五菜一汤焦的焦,烂的烂,还有乌漆麻黑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银当尴尬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它们……被我炒了以后就长那副德行,是不是很糟糕啊?”
“咦?”周妈傻眼了。
她的自尊心备感受伤,忧郁地问:“你真的觉得很糟吗?”
“不不不,不糟,一点也不糟,它们只是看起来比较……怪,但是我相信味道一定不错的。”周妈连忙安慰。
“你真这么认为?”银当有点怀疑,刚刚周妈的表情明明就是……
“对少爷来讲,心意最重要。”周妈赶紧打发她到餐桌前坐,然后对一旁准备上菜的佣人小桃低声吩咐,“把少奶奶做的菜端上来,还有,把胃肠药准备好。”
“收到!”
拓时笑吟吟地望着银当,等待爱妻的爱心大餐送上来。
可是端上来的五菜一汤,任凭他吃遍了五湖四海各国料理,也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漾的菜色。
放在他面前的一盘,红艳艳黏糊酱覆盖满盘子,看不出底下是什么,他试探地夹了一筷子。
“这个是……”他呆呆地看着筷子夹起的红红白白、细细小小的东西。
“红烧鱼。”银当迫不及待介绍,满眼期待地望着他,“我特地用鲍仔鱼做的耶,很特别吧?上头的红烧酱也是我自己调的,你吃吃看。”
一旁服侍的周妈和小桃惊出一身冷汗,忧心忡仲地瞪着少爷的筷子。
只见拓时迟疑了一秒,然后坚定地将满筷子的东西送入嘴里。
“啊……”小桃忍不住哀号。
“闭嘴!”周妈急急把她拖下去。
银当被她们搞得也不自禁紧张了起来,惴惴不安地盯着他缓缓咀嚼的神情。
“怎么样?很……难吃吗?”
拓时终于把口中的食物吞下去,神色自若地伸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嗯,味道很特别。”
事实证明,他的小妻子果然不是下厨的料。
又酸又甜、又辣又咸又软烂的味道令他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才好。
银当一愣,皱着秀眉疑问:“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