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十成是因为心情不佳。”小莲对小香说,两人嘀咕着,“是不是太久没有和我们去河边戏水了?”
“大人叫我们不要带坏小姐,你忘了?”
“说得也是,可是小姐成天闷在房里,会闷成豆芽菜的。”
“别说了。”君怜抬起小脸,“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好点了?”
“只剩六成像蛤蜊了,哈哈!”小莲拿了毛巾帮小姐拭净脸上的水滴;小香则准备好衣裙让小姐换上,还帮小姐梳了个漂亮又可爱的发式,两人虽无厘头了点、好事了点,动作却利落踏实。“用膳吧,小姐。”
“我吃不下,给你们吃吧!”
“这……”小香小莲互望彼此,吃惊地看向精致的早膳,不敢轻举妄动。
“我真的吃不下,别糟蹋了食物,我上书房去了。”君怜径自打开门,又帮她们把门关上,以免被人瞧见。
“小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小姐天性善良,她们可不能错过她的美意,两人执起碗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
书房门是敞开着的,君怜一眼便看见了她的主人贺毅钢,他正立在书柜旁和一名高瘦、身着白袍的年轻书生谈话,见她来到,冷硬的俊脸划开一线笑痕。
“快进来。”贺毅钢对君怜招手,君怜敛眉垂首不自主地回避他的注视,昨日令她伤心的景象又在脑海里重现,她竟无法面对他。
贺毅钢敏锐地发现他的可人儿今早的怪异,她脸上少了天真烂漫的笑,眼皮肿肿的,美眸也不再生动。
她是怎么了,隔了一夜就变了个样,是谁招惹了她?
“这位是我表弟,善和学堂里的才子,我要他有空就过来教你读书识字。”贺毅钢刻意握住君怜的手,向她引荐年轻的表弟。
君怜仿佛被火灼似的惊悸,很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她的主人却更握紧了她,她痛苦地扬起眼睫,接触到贺毅钢询问的眸光,他醇柔的眼神竞令她有说不出的心碎,却无法开口向他说明。
“见过小姐,我是谭书礼。”谭书礼这厢有礼地说,他相貌端正,唇红齿白,见到美得如诗如画般的君怜时竟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他是贺毅钢的姑表兄弟,家境清寒却立志向学,年方十六就已饱读诗书,志在高中状元入朝为官。
“夫子好。”君怜勉强把自己的视线落到谭书礼身上。
谭书礼在接触到君怜的双眸时,脸更红了,他谦虚地说:“别叫我夫子,我才疏学浅,还是一名学生呢。若不是表哥央我来教你,我还不敢如此班门弄斧。”
“什么是才疏学浅,什么又是班门弄斧?”
君怜不懂他的语意。
“这是成语。”谭书礼一本正经地说。
“我看你们就开始上课吧!”贺毅钢终于放开握在手中的小手,指着自己的位子,示意君怜坐下。君怜没想到主人竞大方地让她使用他平日用功的桌案。
她走过去,敬畏地坐了下来,而谭书礼从书柜上取下一本书,放到案上,坐到她身边开始解释书中的涵义,但君怜竟不如自己预期中的那般认真,相反的,她心不在焉,夫子说了什么她都有听没有懂,只感到主人灼烫的目光直盯着自己,令她平添伤怀。
贺毅钢径自在太师椅上落坐,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远远地看着君怜,不解她眼底眉间为何有抹淡淡的愁云?
他真想知道她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此时却没有机会问她。
“毅钢,上朝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入,打断了他的思绪。
贺毅钢放下茶杯,起身走向门外,而庄勇汉正往书房里探视,一派神清气爽的样子,看来是睡了一夜的好觉。
贺毅钢走出书房,带上房门,和庄勇汉并肩走向大厅。
“真是两小无猜,我还以为你吃定她了呢。”庄勇汉挑高眉毛说,意指君怜和谭书礼。
“你少开口为妙。”贺毅钢冷酷地说。
庄勇汉看得出好友心情并不是很好,只好闭嘴。
“奏折带了吗?”贺毅钢问。
“你尽管放心!”庄勇汉双手背到身后,边走边吹起口哨来了。
到了朝中,招兵买马事宜在经过一番商议后,皇上准奏,并要贺毅钢和庄勇汉全权训练五千精兵。
作战的事文官总是靠边站,而站在最边边的莫过于薛文达了,他怕死又爱出风头,但这次他也没啥搞头,皇上的一句话,马上让贺毅钢的身价水涨船高。
唉!真叫人眼红,不过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啊,总有一天好风水会轮得到他的,拔除眼中钉有时也要用点耐心,他只要忍辱负重,稍安勿躁,他不相信贺毅钢可以继续威风下去。
他暗自诅咒战事爆发,贺毅钢死在鞑子的乱箭之下。
他阴狠地诅咒,不断地诅咒……
☆☆☆
“我今天所解说的几句成语,和论语里的‘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你懂了吗?”下课前谭书礼问君怜。
“懂了。”君怜点点头,在他耐心的教导下,书里的字居然也认识她了。
“很好,那么今天就为你解说到此,字要多练,下回我来,你得写满五十遍。”
谭书礼边收拾案头上的书边交代。
“是的,夫子。”君怜也收拾着东西,准备回自己的房里练习。
“你不妨喊我的名字,我会更自在些。”谭书礼说。
“你的名字叫书礼,意思就是知书达礼吗?”君怜微笑着问。
“你太抬举我了,不过你确实用对成语了。”谭书礼定定地看着君怜,她美丽温和而且聪明,深深掳掠了他的心,他对她一见钟情,不自禁地萌生了情意,暗自期待下回再见。“再会,君怜姑娘。”他有礼地道别。
“再会,书礼,谢谢你。”君怜直呼他的名讳。
谭书礼红着脸,满心欢喜地打道回府。
吃饱喝足的小香、小莲早就在书房外好奇地徘徊好一阵子了。待夫子一走,君怜出了书房,她们立即伶俐地接过君怜手中的书,一右一左地拉着君怜问东问西。
“小姐,那个夫子生得好俊哦,他教了你什么啊?”小香偷眼看着夫子远去的俊逸背影问。
“小姐,你真的看得懂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吗?”小莲崇拜得不得了,羡慕地说。
“等你会了可要传授给我们几招。”
“什么几招,又不是练武功,没学问就别胡诌。”小香糗小莲,相较于她们不得安宁的叽叽喳喳,君怜静默得近乎异常,她不开口说一句话,神情黯淡。
机灵的两人发现小姐不对劲,纷纷闭嘴。
“小姐,你是怎么了,从一大早就怪怪的,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我只是心情不好。”君怜摇头,勉强自己微笑。
“为什么呢?”两婢女完全猜不透。
君怜耸耸肩,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太久没有去河边了,我们打水仗去好不好?”
“好啊,好啊!只要小姐想去,我们俩一定奉陪。”两人可乐了,拉着小姐飞也似的奔回房里,放下书,立即往后院而去。
第四章
初春,树林一片嫩绿,一条小河就隐在绿丛中。
三人嘻笑地在杳无人烟的河岸边,大胆地撩起罗裙,把过长的裙摆绑在腰上,脱下鞋,光着脚丫子走进水中。
“水好凉哦!”君怜惊呼一声,低头看着清澈的河水,天上的云映在河里,有许多小鱼自她雪白的两腿间游过,她放下沉重的心思,禁不住盈盈地笑了。“好痒呵!”
见小姐终于笑了,令小香和小莲都感到如释重负。
“今天河水好像比较湍急,小姐你得小心点。”小莲边说边兴冲冲地下水。
“还是初春嘛!”小香也迫不及待地涉入水中,顽皮地撩拨水花溅向君怜。
“啊!”君怜被冷冷的河水淋了满脸,一时诧异地跌坐在水中,衣裙都湿透了,但随即她也把水泼向小香。
“啊呀——”小香尖叫。
“水仗开打喽!”小莲大笑,拍手叫好。三人用水攻击对方,玩得不亦乐乎,笑闹声肆无忌惮地回荡在树林里,直到她们浑身湿透,她们还舍不得离开水面,索性和河里的小鱼玩起游戏,用裙摆盛水把捉到的小鱼放到裙摆上。
“我抓了十条。”小香兴奋地喊。
“我抓了九条。”小莲数了数自己的成果,又看看君怜的,“小姐你输了,一条也没抓到!”
“它们好滑溜啊。”君怜说着突然打了个喷嚏,“哈啾!”
“糟了,小姐着凉了。”小香和小莲把裙摆里的鱼放回水里,跑向君怜,“小姐快把衣服脱下来晾干。”
“嗯。”君怜点头,冷得直打哆嗦。
三人这才甘愿地上岸来,河岸边的树梢上,当下飘扬起三幅旗帜。
“我们爬到树上去晒太阳。”君怜指着高高的树干说。
小香和小莲大感讶异。“小姐,你以前都不和我们爬到树上的,今天是吃错药了啊?”
“我想看看远方。”君怜说。
“好吧!小心点儿。”两人率先攀上树干。
回头去拉君怜,君怜小心翼翼地踏着错综复杂的树枝往上爬,站在粗壮的横枝干上眺望远处蓊郁的山林,偶尔飘过的云烟缠绕在山顶,美不胜收。
“原来这上面有这么美好的景致!”君怜叹为观止,一抹笑意浮上她的眼睫。
两人乐见主子开心,都觉得不虚此行。小莲耍宝地登高一呼:“小姐,我最喜欢看你笑了。”远山传来清晰的回音:“笑了了——”
君怜噗哧一笑,那回音听来好滑稽啊!小香也想逗君怜,双手摆在嘴边大喊,“小姐,你笑起来好像花……”
“像花花——”大自然又对她响应,君怜灿烂地笑着,没留意到树干上正滑下一抹幽暗的绿影。
“嘘!”小莲灵敏的耳朵似乎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怪异声音。
“你嘘什么嘘?”小香讨厌她的扫兴。
“我八成是听到了什么。”小莲示意大家安静,果真她们都听到了,那是一种缓慢的、诡异的爬行声,她们往树梢看去,一条青绿色的蛇正在接近她们,还频频吐信。
“蛇!”小香惊声尖叫,“小姐,咱们快走,这蛇有剧毒!”
小香和小莲是乡下孩子,爬树像吃饭一样简单,一溜烟就到了地上,可是君怜是生手,往树上爬容易,要下去可就难了。她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小香和小莲,又看看近在眼前的蛇,惊诧地退了一步,树干摇晃了起来。
君怜害怕得脸色发白,不知所措地看着蛇一步步地接近她……
“天啊——可怎么好!不要咬我们家小姐啊……”小香和小莲害怕得哭了起来,捡起石头想砸那条蛇,边砸还边骂。“死蛇、臭蛇,快滚开!”但树太高,她们准头不够,根本于事无补。
眼看着小姐很可能被蛇咬而危及性命,两人哭得更凄厉了。
就在三人陷入惊慌失措中时,蓦地,不知从哪儿射来一把长剑,精准地把蛇劈成两半,蛇扑通落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死透了。
而那把剑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倏然直落到地面,“唰”的一声插入土中,光亮的剑影反射着阳光,冷厉的光芒令人睁不开眼,三人回眸,看见驾着骏马狂奔而来的贺毅钢,他一脸的震怒。
“大人!”小香和小莲惊魂未定地跪了下来。
贺毅钢难掩愤怒。他一回府就直接到君怜房里,想看她一早学了些什么,是否在用功,没想到她并不在房里;一问之下,有个家丁说见小婢女把君怜带出后院了。
他循径而来,难以相信自己所目睹的。他的君怜穿着内衫站在树上,两个婢女衣衫不整地站在地上鬼哭狼嚎;倘若他晚一步到达,难以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还不快下来!”贺毅钢朝树上的人咆哮,第一次对君怜大声说话。
君怜对毒蛇还余悸犹存,又见主人怒容,心底交杂着错愕及无助,她颤抖地扶着树枝,慢慢地爬下去,和两婢女一同下跪。
“主人恕罪。”君怜苍白地垂首请求。
“你过来。”贺毅钢威严地命令。
“是。”君怜不敢不从,起身,怯怯地朝他走去,站在马旁。贺毅钢伸出手一把攫住她的柳腰,将她抱到身前,他一接触到她湿冷的衣衫,更是怒不可遏。“你们两个从此到柴房去帮佣,永远不准再接近小姐一步!”
面对大人的严惩,两个婢女噤若寒蝉,心底实在不舍得和小姐分开。
“不!主人,不要,她们并不适合到柴房去帮忙……”君怜也舍不下她们,看着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的小香和小莲,心揪疼得厉害,只得替她们哀求着贺毅钢。
“由不得你。”贺毅钢厉声制裁,“她们害你差点送命!”
“我并没有受伤啊……”
“如果她们害得你受伤,那我会宰了她们!”
小香、小莲吓得浑身发抖,噤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