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镇宇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又阖上了,放弃似的摇了摇头。
“算了,再辩也是无用,徒然浪费时间而已。”
沈康精神一振。“好,那现在其他事都不用管,先来想办法救彩凤和孩子。”
“是,我们会帮大师兄想办法救出四师妹和孩子。不过……”俞镇宇恢复秦来的冷静。“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先解决一件事。”
“什么事?”沈康忙问。
俞镇宇深深注视着沈康,目光有几分感叹。“包括大师兄在内,我们尚无一人学全师父的武功,但师父却未留下完整的武功秘笈交给大师兄你,大师兄可知道这是为何?”
突然察觉一丝不祥的预感,沈康不安的咽了口唾沫。“为……为什么?”
“因为,师父把秘笈交给我了,同时……”俞镇宇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师父还留下了一封信……”却不是交给沈康,而是递给刘合欢,微一使眼神,示意后者直接打开来看。
刘台欢拆开看完后,不知为何,竟露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然后把信交给翁碧英,翁碧英阅罢,直接笑出声来,再把信放到饶毅手上,就这样一个接一个轮着看,直到传伟看完之后,他硬憋住笑,望向俞镇宇,后者的下巴朝沈康努了努,傅伟才把信交给沈康。
而沈康,他的反应却跟所有人不同,看到一半,他的脸就已经翻成黑沉沉的一大片,看完后更是狂怒的把信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不,不,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俞镇宇十分镇定的捡起揉成一团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摊平,谨慎地折叠好放入信封,再纳回怀里。
“师父老早就看出,大师见和四师妹自私自利的个性怕是难以纠正过来了,因此留下这封遗言,倘若有一天,大师兄或四师妹犯下违背师父教导的重大错失,经过各位师兄弟姐妹们的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我们可以将大师兄和四师妹逐出师父门下……”
“不,不可以,不可以!”沈康还在怒吼、在跳脚。
“现在……”俞镇宇完全的不予理会沈康的抗议,直接移开视线,转注其他师弟妹们。“同意将大师兄和四师妹逐出师门的请举手。”
五个师弟妹们不假思索,动作一致的举起手来。
俞镇宇似笑非笑的撩了一下嘴角,也慢吞吞的举起自己的手。“好,六票一致通过!”目光再挪回沈康那边。“大师兄,不,沈康,从今天开始,你和钟彩凤已非十方秀士门下弟子,往后请好自为之,我们再也帮不了你了……”
稍稍一顿。“不过,我们还是会帮你设法救出你的妻子和孩子的。”
沈康没再出声了,他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混蛋,混蛋,那个混蛋师父,竟敢如此对待他,让师弟妹们将他逐出师门,这么一来……这么一来……
往后还有谁会乖乖听他使唤?
第6章(1)
一团乌云翻滚着自黑漆漆的夜空中往天际另一方移动,其他的云层也在不安地相互推挤,就像水漾儿的心情一样,七上八下,左飘右移,忐忑难安,元家别庄的大门就在眼前,她却不敢上前敲门,因为……
此刻正是夜深深正好眠,离着天明还有一大段时间的三更半夜。
无奈,她只好硬生生按捺下混乱的心情,坐到一旁的石墩上,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又担心、又着急、又生气,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相处了十年的大师兄,她也要说……
太忘恩负义了,真正可恶!
不管牵涉到何人,或者危机降临在至亲的亲人身上,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这是师父一再教导他们的,但大师兄却全然不顾是与非的准则,罔顾恩与义的情分,无视正道行事的信念,一心只为他自个儿着想,使身为师妹的她也为之羞愧不已。
更何况,她也可以算得上是“罪魁祸首”。
自夺魂坡一路赶来,她紧张、她担忧,也纳闷月影门等帮派为何甘冒惹怒夺魂谷之险,非得除去蔺殇羽不可?
不用很久,她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虽然她从没想过要利用蔺殇羽为师父报仇,但月影门等帮派会兴起这层顾虑也是很正常的——杀人者,必然也会害怕人家来杀他,也因此,他们才会意图先下手为强。
一想到这点,她就歉疚万分。
当时她只想到可以仰赖夺魂公子的威名来保住他们师兄弟姐妹,却没考虑到是否会替蔺殇羽带来困扰,结果一时的轻忽,竟造成今天这种结果……
唉,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也只好把命赔给他了!
就这样左思右想,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终于熬到天光微微亮了起来,但她还是不敢上前敲门,直到庄内仆人开门出来打扫庄前空地,她才赶紧上前去询问。
“请问蔺公子在吗?”
“在啊,昨儿个就来了,”那仆人认得她,便毫无戒心的回答她。“不过蔺少爷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浑身血淋淋的,还是被上官大公子提回来的呢!”
一听,水漾儿一整个心都揪紧了。
“那么,可否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我想见蔺公子。”希望他不会气得不想再见到她了。
“好的,小的马上去为您通报。”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后,庄院的仆人并没有来请她进去,反而是上官风出来见她。
“水姑娘,你来啦!”
“蔺公子伤得到底多重?”一见到上官风,水漾儿便脱口急问。
“这个嘛……”上官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回答。“少爷说他没受伤。”
水漾儿呆了呆。“胡说,庄里下人明明说他伤得很重的!”
上官风的表情很滑稽。“可是,少爷说他没受伤。”
少爷说?
终于听出不对来了,“那你说呢?”水漾儿马上就换个方式问。
“我说啊……”上官风搔搔后脑勺,很为难的苦笑了一下。“我说少爷说他没受伤。”
他说少爷说?
现在是在绕口令吗?
水漾儿有点哭笑不得。“那事实呢?”
“事实啊……”上官风深深叹了口气。“事实就是,少爷说他没受伤。”
水漾儿瞠圆了眼瞪他半天,超想捶过去一拳头。
“那我可以见他吗?”
“不可以,”上官风摇头。“少爷说他没空。”
又是少爷说!
“他在生气,所以不肯见我吗?”这应该是唯一的解释。
“没有,少爷没有生气。”这个回答就很明确、很迅速了。
水漾儿愈来愈糊涂了。“那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上官风又叹气。“因为少爷说他很忙,没空见水姑娘你。”
少爷说、少爷说、少爷说……
听得不耐烦了,“能不能请上官大哥你不要再加上『少爷说』那三个字?”水漾儿没好气地说。
上官风无奈地两手一摊。“没办法,那是少爷说的嘛!”
恨恨地咬了咬牙,“好,那我就在这边等,等到他有空见我为止!”水漾儿也拗上了。
上官风反倒笑了。“那我最好去告诉少爷一下,说水姑娘就在这儿等着呢!”
于是上官风就回头进庄里去了,又过了比之前更久的好一会儿,上官风终于又出来了。
“水姑娘,我们少爷说他有空见你了。”
“谢谢。”太好了,他肯见她呢!
可是一路往里行,水漾儿注意到上官风不断欲言又止地瞟向她,那表情是想跟她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的模样。
“上官大哥,想说什么就直说嘛!”
“呃……”上官风迟疑一下。“待会儿不管水姑娘见到什么,请千万千万别说出来。”
水漾儿怔了一下。“我会见到什么?”
“这……”上官风犹豫着。“总之,不要说出来就是了,不然少爷一定会生气的。”
蔺殇羽会生气?
那她最好听话一点。“好,我知道了。”不是害怕引燃他的火气而杀了她,而是她已经够对不起他了,不想更惹他不高兴。
她真正烦恼的是,要如何补偿他才够?
他的背影,很挺拔,隐隐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高雅,但在高雅之中却又透着一种令人战栗的邪魅,两种相互矛盾的气质,竟能融合得如此自然,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一人吧!
“太好了,蔺公子,你真的没事!”水漾儿漾开欣慰的笑容。
“我会有什么事?”蔺殇羽并没有转过身来,依然负手背对着她。
“就……就我大师兄出卖你的事啊!”一提到这,水漾儿就羞愧地澡深垂下螓首,连他的背影都没脸看了。“我真的没想到大师兄会那样,要是我早知道,拚了命也不会让他那么做的!”
静默一晌,蔺殇羽徐缓地回过身来。
“你来就是要说这些?”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下巴贴在胸前,两眼盯着自个儿的鞋尖,水漾儿嗫嚅道。“我只想到可以仰赖夺魂公子的名声,避开月影门他们的追杀,却没考虑到后果,早知如此,我绝不会请你帮忙的!”
“……是吗?”他不相信吗?
难道他怀疑她是“帮凶”之一?
一想到这,水漾见心就急了,“真的,请你相信我,”她猛然抬起头来,想为自己解释,“我真的……喔,老天!”她骇然一惊,窒声噎住,为眼前所见到的深深吓到了,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也咽不回去。
现在,她终于明白上官风在暗示她会看到什么了。
她从没见蔺殇羽这么“丑”过,白惨惨的脸色,凹陷的双颊,双眼下是两大片青黑,下巴一大片未剃的胡碴子,憔悴衰弱得像是病重弥留的老人家,就差那么半口气就要嗝儿屁了。
她真怀疑他怎还能站得住?
“你……你……你……”终于她挤出声音来了,眼角却瞥见上官风对她拚命摇头又摇手,于是她舌尖儿一转,用力一扯,硬生生将嘴型拉成别的词。“呃,我是说,你的脸色好苍白。”
“……我的皮肤天生就白。”
最好是。
“但上次见你并没有这么白呀!”
“我最近比较少晒太阳。”
“……”
他在搞幽默吗?
两条黑线。
“可是,你的嘴唇也很苍白。”
跟脸色一样灰白。
“我的嘴唇天生也很白。”
他绝对是在搞幽默!
“没有人天生嘴白的。”
“我就是。”
“……”
这也幽默得太离谱了吧!
四条黑线。
“你在咳嗽……”
“我没有咳嗽,我是被茶呛到了。”
茶?
他明明就只是站在那边而已。
“我没有看到你喝茶。”
“我偷喝的。”
“……”封顶的幽默,可惜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八条黑线。
“你头晕吗?”不然为什么晃来晃去的?
“我被门槛绊到了!”
“这里是亭子,哪里来的门槛?”
“那就是石头。”
“我也没有看到石头。”
“一定有,很小的石头,躲在我的脚底下。”
“……”不,他是在耍白痴!
彻底无言,满头黑线。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的时候,毫无半点徵兆地,蔺殇羽突然整个人往她这边倒过来,她惊叫一声,反射性的双臂一圈抱住他,踉跄退后两步差点摔到亭子台阶下,幸好上官雨及时自后扶住她,而上官风也抢上前来将蔺殇羽接过去,打横托起小主子疾快地飞身离去。
“没想到……没想到他伤得那么重!”水漾儿喃喃道,一整个心沉到了海底,愧疚都不足以说明她的心情了。
“呃,少爷说他……”上官雨咳了咳。“没受伤。”
“……”
别苑的寝室里,在大夫为不省人事的蔺殇羽诊脉又换过药离去之后,水漾儿就愤怒的揪住上官风质问。
“上官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明明说蔺公子没受伤……”
“不是我说的,是少爷说的!不过……”上官风飘开视线。“如果水姑娘你要问的不是少爷,而是那天在夺魂坡上独斗月影门等帮派的人……”
“不都一样吗?”水漾儿气闷地嘟囔。
“不一样!”上官风一本正经地否定。“少爷说他没受伤,但那天在夺魂坡上独斗月影门等帮派的人伤得可重了,内伤重,外伤也重,倘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恐怕少爷,呃,不,恐怕那人就要完蛋大吉了!真的好不及时……”
因为心有余悸,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要知道,一般人不提,就算是练式之人中了软筋散,顶多也只能支持个一炷香时间不倒,而少爷,不,那人在数百人的围攻之下,竟然能够撑持那么久,实是出人意料之外,我只能说少爷,不,那人的意志力实在太惊人了!”
“那蔺公子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