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位老人家白眉白须无风自飘了一下,月影门门主僵了一僵,表情开始难看了。
“或许任何人都看不进夺魂公子眼里,但……”
月影门主的目光移向蔺殇羽后方,沈康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心虚的眼神落在地上,谁也不敢看。
“我想公子你或许已猜出,水漾儿并不在我们手里,被我们抓到的是沈康的老婆孩子,所以他才会乖乖的替我们去把你拐骗过来,同时……”月影门主得意的一笑。“他也为我们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丹凤眼突然眯了一下,剑眉高挑,蔺殇羽没吭半声,身上的邪恶之气却陡然暴增,令人背脊发冷,不寒而栗。
“哎呀,终于发现了吗?”月影门主横手背掩嘴咯咯笑,活像一只蛋下不出来的老母鸡。“对了,沈康伺机在你身上下了软筋散,无色无味,故而难以察觉,非毒也非迷药,也就无法运功逼毒,直到药效开始发作的那一刹那,你才会察觉到中了道儿,这时……”
她抛出一个媚眼。“也已太迟了,虽然药效只有两个时辰,但那也该够夺魂公子你死上好几回了……”
听到这儿,始终瑟缩着不敢出声的沈康方才急惶惶的插进嘴来。
“门主,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现在,该把我老婆和孩子还给我了吧?”
“你的老婆孩子?”月影门主更是有趣的哈哈大笑。“你还要你老婆孩子干什么呢?反正你们也活不久了!”
沈康面色大变,“你想反悔?”愤怒的咆哮。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小兄弟,”月影门主一脸虚伪的同情。“想想,一旦夺魂公子死了,夺魂谷的人势必非揪出凶手不可,然后他们就会找上你——你是最后一个被看到与夺魂公子在一起的人,为免你招出我们来,杀人灭口应该是最好的办法,这么一来,就没有人能够牵扯到我们身上来了!”
“你你你……卑鄙!”沈康又惊又怒,又慌又惧。
月影门主轻哼。“没有你的忘恩负义那么无耻,夺魂公子曾经救过你们,你还不是照样出卖他!”
沈康心虚的缩了一下。“我……我是不得已的。”
月影门主耸耸肩。“我们也是不得已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所以啦,你也不能怪我们,是你先……!”猝然断音,猛然抽了一口冷气,并同其他人一样,战栗的连退数步。
不怕,不怕,他们不需要害怕的,可是……可是……
面临必死无疑的困境,蔺殇羽在适才那一瞬间的爆戾之后,马上又恢复异乎寻常的平静,恍如一注千年不波的死湖,又似一座无可撼动的山岳,妖异俊美的脸容上一无表情,目光清澈冷沉,似是两泓幽还无比的潭水,深不可测,不带丁点情感,背负在后的手慢条斯理地移到前方,随手将原来的摺扇弃置于地,再从怀里掏出另一把摺扇,刷一下打开……
就是这一下,骇得众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江湖中人都知道,夺魂公子的武器就是一把摺扇,那把绢白的摺扇上,一面是一幅泼墨山水,另一面是一首古诗,很平凡、很普通,随处可见的一把扇子,却轻而易举的废去了不知多少人的武功与双腿,使他在短短两年之内就博得夺魂公子的赫赫威名。
然而,此刻他刷开的并不是他惯常使用的那种绢绸摺扇,而是一把晶莹剔透,全然透明的扇子,宛如水晶,又似冰雪,不管是扇骨或扇面,全都是透明的,唯有在映照着偶尔透出云层来的一抹阳光时,才会闪现出炫丽耀眼的光芒。
那把冰钻摺扇的扇面上,透明一片,无画也无诗,唯独书写了三个鲜血淋漓的的大字:
杀?无?赦!
三个惊心动魄的字眼,宛如利箭般笔直地戮入众人心头,明知不需要畏惧一个已然身中软筋散的人——尤其是对方只有单独一个人,心腔子却仍不由自主的紧缩起来,战栗的屏住了呼吸……
颤巍巍的咽了口唾沫,“你……”月影门主正想再说几句强硬的话,是威吓对方,也是想替自己壮胆。
谁知那个“你”字刚吐出唇间,语音的尾韵还留在舌尖儿上,蔺殇羽瘦削的身躯已然横空暴掠,快如雷劈电闪地扑击,自执扇的右手,缤纷的雪焰犹如一枚炸碎的冰球般爆裂,一溜溜银芒闪耀着夺目耀眼的雪白光华,凌厉无比的激射向那九个人……
下一瞬间,那九个人就有五人,连同后面三十六个堂主、香主级人物,连最起码的惊愕反应都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就当场血喷如泉地尸横于地,另外四人——包括那三位五十年前称霸江湖的老人家在内,惊恐地狂嚎,狼狈得像狗一样的四脚爬地滚开,这才堪堪逃过一劫。
第5章(2)
“你你你……你们还在等什么,快快快……快上呀!”
月影门主是侥幸逃得一命的四人之一,她慌乱的尖声大叫,满脸的惊惧与难以置信。
原以为六个顶尖好手、三位元老级的武林大豪,再加上三帮派的各堂主、香主级的好手,还有五、六百之精锐,就算夺魂公子再是横霸,应该也是吃不消的,更何况,夺魂企子身中软筋散,饶是武功盖世也难以施展,想吃定他,没有十二成把握,也有十成把握。
万万料想不到,才一个照面而已,这边就折损了七个拔尖好手——五个正副帮主,还有三十六个堂、香主。
他他他……没有中软筋散吗?
而蔺殇羽,双瞳寒冽如霜,冰扇冷锋炫闪,在数百人的圈杀之中,身影仿佛狂风中的轻烟,飘忽不定,无可捉摸,扇影瞬息万变,冰芒诡秘奇幻,那么歹毒凶狠的闪飞着,那样血淋淋的翻舞着……
呼呼呼……呼呼呼……
以最快的速度飞身朝天柱山狂奔而去,沈康不时惊惧的回眸一瞥,深怕有人追上来。
倘若不是夺魂公子一出手便震骇住所有人,他也没办法趁机逃出来。
现在,为了老婆和孩子,他不能不回天柱山去求救——他也只剩下他们可以求助了,虽然师弟妹们必定会斥责他的忘恩负义,但他是大师兄,无论如何,他们非得听他的命令,帮他到月影门总坛救出妻儿不可!
“四师姐和孩子被捉走了?被谁捉走?”师弟妹们失声大叫。
“月影门!”沈康急促地道。“快,帮我到月影门总坛救他们!”
师弟妹们不假思索,立刻便要动身,唯有俞镇宇异常镇定的横臂阻止大家的冲动。
“慢着,凭我们,又有何能力到月影门总坛救人?这事得从长计议……”
“不用计议!”沈康冲口而出。“月影门的人都到夺魂坡去对付夺魂公子了,总坛几乎没人,此刻去正是时候啊!”
“蔺公子?”水漾儿失声惊叫。“月影门的人如何敢惹上夺魂谷的人?”
“不用管为什么了,”沈康想避开这个敏感的问题。“总之,先帮我……”
“不,你先说清楚,”俞镇宇却反而更冷静得近乎严酷,“否则我们谁也不会动!”
他有预感,事实并不像沈康所说的那么简单。
“对!”水漾儿用力点头附和,事情牵涉到蔺殇羽,她不能不先搞清楚状况。
“你们……”沈康气急败坏地猛跺一下脚。“好,我说,但说完后,你们必须立刻帮我去救人!”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一旦月影门他们联手解决了夺魂公子,一干帮众们回到总坛,就真的没机会救人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不顾一切的说出口。“月影门捉了彩凤和孩子,胁迫我去把夺魂公子拐骗到夺魂坡,月影门、擎天帮和千叶庄要合聚三帮之力除去夺魂公子……”
“那又怎样,”水漾儿不以为然地道。“要真打不赢,蔺公子不会跑吗?”蔺殇羽的武功吓人的高,想来轻功也是一样,真要跑,相信没有人追得上他的。
她就不相信他只练武功不练轻功。
“他跑不了!”沈康脱口道,旋即心虚地别开目光。“我……我在他身上下了软筋散……”
软筋散?!
听到这里,原还镇定如恒,一派悠闲状的上官四兄弟齐刷刷的脸色一变,不约而同转身咻一下飞身不见。
水漾儿是第二个不见的,因为她的轻功比较差,所以慢一步消失。
继水漾儿之后,其他人也半声不吭地一个接一个消失踪影,最后只剩下满脸愤怒的俞镇宇和惶恐慌乱的沈康。
“你们要到哪里去?”
“夺魂坡!”傅伟的声音远远传来,人早已不在现场了。
“不,你们不可以去夺魂坡,你们应该帮我去救人啊!”沈康狂怒的跳脚。
“大师兄,你就这么不把师父的教导放在心上吗?”俞镇宇摇头道,旋即也飞身离去了。
师父的教导?
师父不是教导他要尽全力保护师弟妹、保护亲人,那他保护“四师妹”,保护孩子,又有哪里错了?
沈康恨恨的一咬牙,只好自己单人匹马设法去救人了……
对身怀轻功的人来讲,三十多里路算不上远,快赶一阵就到了,但功力深浅还是有差的,水漾儿不知道上官四兄弟早他们多久到达夺魂坡,但当他们七个师兄弟姐妹赶到时,现场已无半人了……
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现场没有半个活人了!
七双惊悚的目光在那片血流成河的草坡上缓缓的移动,触目所及俱是凄厉惨怖的死尸,起码有三、四百具,纵横交错地遍布在整个夺魂坡,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修罗屠场,恐怖又凄厉。
水漾儿和六个师兄姐相对一眼,旋即四散分开来,仔细翻找一具具的尸体。
半个多时辰后,翻遍了所有尸体,终于能够确定蔺殇羽并不在其中,但这并不代表蔺殇羽就是安然无恙的,或者,他受伤了,也或者,他死了,尸首被上官四兄弟带回夺魂谷了……
最好不是!
“找到洛阳城外的元家别庄看看,你们回去帮大师兄救人!”
话一说完,水漾儿就匆匆离去了,俞镇宇只好领着其他五个师弟妹再赶回天柱山。
但沈康早已不在山上了,于是他们又急忙赶到月影门总坛附近打探,不久即得知,就在他们赶到夺魂坡时,月影门的人也正赶回总坛,如果沈康在那时候赶去救人,正好落入他们手中,他们想要救人,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救人固然重要,但是俞镇宇也得考虑到另外五个师弟妹的安全,不能为了救大师兄三人,反而使全部的人陷入危境,那就太愚蠢了。
终归一句,得从长计议。
孰料,当他们躲到距离月影门总坛不远,县城外的小破庙里,想说先仔细合计一下,考虑要如何动手救人,却发现沈康竟也躲在那里。
不过,这也不算太奇怪,沈康太自私了,即使一心想救妻儿,还是要先考虑自身的安危,若非能够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他绝不会莽莽撞撞的自投罗网,因而才逃过一劫。
老婆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自己的老命可只有一条。
然而他可不会承认自己的自私,一见到师弟妹们,就想把一切都归咎到他们身上去。
“都怪你们,要是你们跟我一起来,早就可以救出彩凤和孩子了!”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的责怪,六个人围着他,十二道目光静静地、鄙夷地注视着他。
“为……为什么这样看我?”沈康色厉内荏地瞪回去。
俞镇宇摇头叹息。“大师兄,无论过去你做下多少令人难以心服的决定,我们都可以忍受,毕竟我们是师兄弟,是自己人,只要过得去,我们也不想跟你计较那么多。然而,如今你却为了自己,忘恩负义的陷害了我们的恩人,这点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
“不然你要我怎样,眼睁睁看着彩凤和孩子死?”沈康愤慨的反驳。
“我们自然会尽力救出四师妹和孩子,可绝不会使出忘恩负义的手段,师父可不是那样教导我们的……”俞镇宇平静地道。“凡事要正道而行,即使要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这才是师父的教导。”
“那是师父没有考虑到现在这种状况,想想不那样,哪里救得出人来?”沈康强辩。“再说,如果不是为了要诱杀夺魂公子,彩凤和孩子也不会被抓走,既是他连累了彩凤和孩子,那就用他的命来换回彩凤和孩子的命,哪里错了?”
“蔺公子连累了四师妹和孩子?”
俞镇宇语气嘲讽地重复。“大师兄可真说得出口,我不相信大师兄你会不明白月影门他们为何要歼杀蔺公子,追根究柢是我们连累了蔺公子,蔺公子才是最无辜的呀!”
沈康窒了一下,“我……我不管那么多,”辩不过,索性耍赖。“总之,师父不在了,我是大师兄,自然一切都要听我的!”
俞镇宇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又阖上了,放弃似的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