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在女儿的笑脸下惨败的黄将军轻哼了一声,他是部属面前的严厉长官,冷酷、不通情理,凡事按照规矩来,让人一瞧背脊马上挺直,不敢有二话。
可是面对他疼入心坎里的糖霜丸,他就是少了爪子的老虎,再怎么张牙舞爪就是使不上力,毫无威严感,三、两下就被女儿把牙也给拔了,让她当虎牙项链把玩。
“嘻嘻!黄将军,你太小看自己了,以你威震八方的气势来看,四方小鬼绝不敢近你身,你是人间的活阎王吶!”谁瞧了谁怕,鬼见了也发愁。
“黄小泉——”太久没关她禁闭了,敢跟他顶嘴。
“有!将军大人有何吩咐?”她立正站好,做了个标准的敬礼动作。
“你……你这调皮鬼,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她哥哥姐姐一样听话,老让他操心。
不会游泳的人跑去冲浪、没做好热身操便跟人家一起浮潜,他可没忘记她两次都是被人抬回来的,让救生员疲于奔命。
叫她别去嘛,她总有一堆似是而非的歪理反驳,什么没做过怎知做不好,勇于挑战才是人生生存的意义,飞得高才能看得远,人要有梦想才会伟大。
这丫头从不想想做父母的担忧,她爱往前冲的个性不知招来多少危险,每一次都与死神擦身而过,叫他们怎能安得下心?时刻担心她下一秒钟又要惹什么祸端。
别人家的小孩怕死怕得要命,一点小伤哭得呼天抢地,好不凄惨,他黄傲天四个小孩个个早冲锋陷阵的敢死队,把生死交给上帝去决定。
能说欣慰吗?
以国家的立场来说,保家卫国是一件足以骄傲的光荣,但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而言,他实在不乐见他们太过于热中“冒险”这追回事,毕竟手心手背部是肉,少了哪一块都会疼。
尤其是这个最让他头痛的小女儿,她简直是生来挖他的肉、刨他的骨,没一刻安份的叫他提心吊胆,就怕眼皮子一眨就没了。
“爸,打她一顿,再饿她三天三夜,手铐脚炼锁着就不用烦心,棒棍齐下何愁她不乖,千万不要心软,仁心难治国。”棒下出孝子,重典无乱行。
喝!谁这么狠,不顾手足之情尽出馊主意,怂恿父亲大人痛下重手。
黄家人的视线落在正在磨亮佩刀的飞燕大姐身上,那闪闪发亮的刀身多寒森,就像冷血的主人一般无情。
“咳咳!小燕燕,没必要狠心到这种地步吧!怎么说她都是你妹妹。”别说饿她一天了,光是一餐没吃饱,他就心疼得胸口发郁。
显然不喜欢这小名的她眉头一隆,语气酸得很,“成大事必有相当的牺牲,你安下当机立断折了她的羽翼,日后你会哭着后悔太宠她。”
“呃,没那么严重吧!她还是个孩子……”光是听到“牺牲”两字,黄傲天的老脸先白了一半。
“我在她这年纪已开了两年飞机,并参与战斗机的初航行动,当时你还说要让小泉向我看齐。”占领男人称霸的浩瀚蓝空。
“这……”一阵抢白,他面上顿时添了一抹暗青色。
“爸,你捉不住她的,就放她去飞吧!跌得鼻青脸肿也是她的人生,你不能宠她一辈子,等你墓前的草长得像大树一样高时,说不定她就脚断手断不能飞,爬到绿叶成荫下当你的乖女儿。”
哇塞!这才叫大逆不道,一句话就把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送入坟墓堆里。
“小燕燕,你的话让我很痛心,我的教育到底哪里出错了?”她居然当着他的面讨论他的“死期”。
眼皮抽动了一下的黄飞燕将锋利的刀尖推向父亲鼻头,“别再叫我小燕燕,你不会想人伦悲剧发生在自己家里吧?!”
“呃,是、是……”面对女儿的刁蛮,他还真是英雄气短,霎时威风尽散,怎么也端不起父亲的架子。
“爸!拿出一家之主的气魄,别让毛没长齐的小女生骑到你头上。”唉!看不下去了,有够软弱的。
“爸!屈服是割地赔偿的第一步,满清的腐败是上位者的无能,你想在失了夫权后又丧失父权吗?”那他真要看不起他。
飞虎、飞鸿一人一句敲边鼓,用着非常失望的表情望着兵败如山倒的父亲,对他对女儿的纵容感到不可思议。
黄家说话最有份量的不是可以号令空军的大将军,而是温柔婉约的黄夫人,她秀丽的脸庞正噙着一抹恬静的微笑,看向朝她扮鬼脸、吐舌头的女儿们。
在这个家是女权至上,女性当家,女人才是心肝宝贝,瓦砾中的耀目明钻,而男人们全是不起眼的稻草、柑橘皮,不值得一哂,只能用来滋养她们的美丽。
“怎么?!你们也想造反是不是,脑子缺氧得了飞行症,需要用长刀通一通是吧!”敢扯他的后腿,简直不知死活。
黄傲天抄起女儿刚磨利的佩刀,冲着儿子们一阵横劈直砍,完全没了将军的威仪,追着两只小兔崽发泄为人父的挫折。
“啦啦啦……啦啦啦……赶着牛兄来市集……啦啦啦……啦啦啦……换几个铜钱买包米……前头的姑娘大脚丫,一摇一摆水蛇腰,哎呀哎呀!我的妈,那满头花的姑娘居然是我妈……啦啦啦……啦啦啦……老牛、老牛,我好命苦,怎么没有一个姑娘爱上我……”
荒腔走板的“赶牛歌”从远远的山脊传来,五音不全还真像发情的公驴子,拉一音就破一音,难听的程度让一只路过的野鸽子就这么掉下来,惊吓得四肢僵直成石。
唱歌的人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歌声可怖到人畜回避,犹自沾沾自喜地挥动赶牛的竹枝,嘴皮子一掀一阖地大唱自以为是天籁的情歌。
今晚有鸽子可以加菜了,老板应该不会苛刻的扣他薪水了吧!
赶着比散步还慢的牛车,叮叮当当的风铃声随着牛车的缓慢移动而轻送,白色贝壳轻轻撞击声有如大海的笑声,带来一波波令人心情平静的悦耳声响。
月入两万六的小陈非常安贫乐道,住在海风一吹、看起来就快倒了的海边小屋,离工作的地方并不远,用走的只要二十分钟。
可是他却常常迟到,老被老板扣钱,因为他的牛老大行的是康庄大道,为了顺应牛步的慢吞吞,所以他的日常习惯也变得牛步化,一切慢慢来,不急,天空的颜色不会因早到一步、晚到一步而改变,依然晴朗得像没脾气的棉花女。
反正他是个单身汉,平日开销不大,不烟不赌,不嫖不好酒,无趣乏味到人生都快没有色彩,钱太多也挺烦恼的,够用就好。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会有人问他是哪里人、有没有老婆孩子,笑呵呵的一张脸十分憨直,没种田也黝黑的皮肤跟一般庄稼人无异,说他是在地人绝对无人有异议。
有一天他的老板突然玻鹧壅饷次剩骸靶〕拢愕氖中涡蕹び钟琶溃坏阋膊幌袼摹⑽迨甑睦贤纷樱愕降资窃趺幢Q模刻拱渍欣幢鹑梦壹刀省!�
当时他的表情一僵,随即左脚绊右脚跌得满脸牛屎,他几时说他四、五十岁了,他不过落魄些、不修边幅而已,哪里像老头子?
但是老板最大,她是地方上的一大恶势力,亦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只好迫于无奈地说他今年高龄四十五岁,优雅的十根手指头弹过几年教堂的风琴。
瞧!他是好员工,上个月薪水被老板扣到一万三还能活,用牛粪涂墙缝照样过日子,三餐菜脯炒蛋、蛋炒葱花一样吃得开心,天天赶牛接客,好不悠哉。
“小陈,你又要下山载客呀!”
一阵泰山崩顶似的脚步声让他可以夹死蚊子的皱纹当下堆成山,双肩一垮当做没听见,扬起新摘的青翠色竹条往牛屁股一落。
他不会虐待他的牛……更正,是老板的老黄牛,今年十岁,充当鞭子的竹条是轻轻扬起,搔痒似的落下,让走不快的老牛稍微快一步。
可惜他的视若无睹是白费工夫,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这座“泰山”砰砰的还是赶上他的车,丝毫不会看人脸色将牛车当私人专车使用。
“小陈,真是不好意思,要麻烦你载我一程,到山下中山路的市集,我赶着出菜。”正好赶上,省得她走上一大段山路。
“抱歉,王大婶,不顺路。”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来回是两个小时。
而他不想被老板当成晚餐给宰了。
“哎呀!叫我春枝啦!咱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人别客套了。”她笑得花枝招展的将肥臀往他一靠。
谁跟你自己人,你脸上的妆快淹死十只蟋蟀了,“我们没那么熟。”
斜眼一眄三篓装满蔬果的竹编菜篓,哀怨的小陈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欲哭无泪饱含委屈,他和臃肿……噢!是福泰的春枝大婶起码相差二十岁,能熟到哪里去。
尤其是她一双肿得像死尸的眼睛直对他眨,一副奸情款款地放出十万伏特电波,好似她这款杨贵妃型美女能投怀送抱是他的福气,要打铁趁热地给她一个野地打滚的“浪漫”。
说实在的,他能忍住不吐是他修养好,即使那只肥肥手正肆无忌惮的调戏他,当他是上等肥肉垂涎着。
“啧!又说客气话了,瞧你这硬邦邦的胸膛多结实,靠起来应该很舒服,我没男人已经很久了,你要不要凑合凑合……”
一听到她说要凑合凑合,手又往他裤裆头摸去,小陈的惊吓已经不是言语所能形容,他像长腿蚱蜢猛地一跳,迫切地逃开魔掌。
很快,几乎是用飞的,让人眼前一花,看不清他是如何移动,在一剎那间人已落地,两脚稳稳的踩在刚下过雨的泥泞当中,满身都是溅起的泥水好不狼狈。
人在危急时总会发挥难以想象的潜力,若非他天生是飞毛腿,便是藏有特异能力,能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移形换位,来个乾坤大挪移。
但是小陈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到随手一捉就有一把,怎么可能会飞?除非小陈不是小陈,而是外星人。
“咦?你这是干什么,明明刚刚还坐在我身边,你……在害羞个什么劲?!”王大婶掩起嘴咯咯的低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孟浪,还当他是受宠若惊。
滑倒。
脸上多出三条黑线的小陈不知道该苦笑还是仰天长啸,自从现任老板来了以后,他似乎非常受年长妇人的喜爱欢迎,常有飞来的惊吓叫他无法消受。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决定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安份的站在牛车旁用走的,以免被霸王硬上弓,失了一世英名。
“王大婶,请把你的菜篓拿下好吗?我赶着去车站接人,恐怕不能送你一程。”他连三步路都感到遥远,何况她如狼似虎的眼神叫人心惊惊。
我真的很年轻,请不要肖想我的肉体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有弹性的漂亮美眉,别来觊觎我了,肥滋滋的油肉不合我胃口。
在心里求饶的小陈有无限委屈,他分明没有装老,为什么每个人都当他老得不该再蹉跎了,有钱没钱讨个老婆来哭穷。
“春枝。你怎么还是那么见外,虽然我老公死了很多年,但是服侍男人的本事我可不输人,包管你要了一次还想再来一回,回味无穷的希望死在我的肚皮上……
“……哎唷喂!你生病了不成,干么吐了一地黄胆汁,你的身体很不好喔!”中看不中用。
一想到那层肥肥的肉往身上一压,小陈的勇猛敌不过一肚子的胃酸,哗啦啦地吐光酱菜、稀饭和萝卜干。
“对对对,我有肝病、肺气肿、心脏功能也不好,还有糖尿病、高血压、胃部也有恶性瘤,身体烂到连神瞧了都摇头。”可说是从头烂到脚,无一处完整。
“什么,你虚成这样?!”瘦皮猴老魏都比他有“冻头”,人家顶多不举而已,不像他毛病一堆。
他嘴一扁,可怜兮兮的说:“要不是我一身的病不久人世,我们从盐庄出来的老板才勉为其难的收留我,你晓得她最爱钱了。”
拜托呀!天公地公,四方诸神明,这番话可别让老板听见,否则他的日子就难过了。
“嗯,说得也是,咱们镇长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同情心,留个没多大用处的男人还真是赔本了。”不划算。
打算找个伴的王大婶露出可惜的神情,流连再三地吸吸口水,当寡妇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她不想老是为人送终。
“是啦!王大婶,你就好心点别为难我,若是我没及时完成老板的交代,她一火起来我连棺材本都没着落了。”快走快走,别压坏我吃饭的牛车。
镇长的脾气的确没几人受得了,除了她老公是例外,其他人随时随地都处于地雷区,一不谨慎就会被炸得血肉横飞,就算她最好的朋友也一样。
肥肉抖了一下的王大婶识相地爬下牛车,毫不吃力的左扛右举背上再一篓,健步如飞的看不出她的吨位对她的行动力有任何妨碍,一遇上镇民畏惧的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