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嫁玄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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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嫁玄郎-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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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陷入静寂当中,只秋凉气味持续在鼻尖散漫。
  然后,一只软绵绵的小手仍是固执地爬呀爬地,悄悄地爬上他的膝,去覆在那只粗犷的大拳头上。
  刀恩海浑身一震,再次咬牙,内心挣扎着,却听见她柔声一唤。
  “恩海……你还要想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呢?这三年来,九师哥虽然不在身边,不能如以往那样陪我说话、逗我开心、与我琴箫合奏,但他在武汉那边应是过得快活畅意的。几回的书信往来,里边常提及那位殷家姐姐,我想啊,他是喜爱上人家了。”
  嗄?!
  黝黑且刚峻的脸容上,双目瞠得奇大,他一脸愕然。
  杜击玉不禁噗哧笑出。
  “有什么好讶异的?两人朝夕相对,跟着就看对眼了,互相喜欢上了,不成吗?还有呀,九师哥在信里告诉过我,说落霞姐姐让人一年送一颗药过来,不是想刁难谁,而是我的身子受了伤,拖了十年,已太过虚弱,不能一口气就吞下七颗『续命还魂丹』,一年一回恰如其分。病去如抽丝呀,得慢慢来,细心调养了,才能把身子骨养壮。”
  她又“嘻”地一声笑出来。“落霞姐姐什么也不说,宁愿由着旁人误会,可到底骗不过九师哥的,因为他是那么精明的人呀!咱们要真专程上武汉去说服人家,要落霞姐姐放了九师哥,那不是活生生拆散鸳鸯吗?九师哥肯定饶不了咱们俩儿的。”
  刀恩海静静听取,心头却突突地跳得厉害,脑子里尚努力地吞噬着她的话语,方唇掀动几回,好一会儿才出声。“你九师哥……有了喜爱的姑娘,你很替他欢喜?”
  她用力颔首。“这是当然。我与师哥们的感情比亲兄妹更要好,如今九师哥有心上人了,我怎不替他高兴?”
  她用了“师哥们”这个统称,也就是说,裴兴武在她心目中与其他几位师哥全是一样亲近,没有谁强过谁,全部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哪……
  他左胸鼓动,强而有劲地鼓动,仿佛胸臆中突地注入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流,在里边翻腾、席卷,把那些诡异的窒闷一下子冲出体外。
  “恩海……”软嗓又一次轻唤。
  他黝瞳湛了湛,望进她澄澈的眸底,思绪尚在飞翔。
  “你也有心上人了吗?”
  这便是她藏在琴音里的心事,总得问个清楚仔细。
  他当年为救她,失去了左臂,却从未怪过她。后来“五毒派”的人暗中埋伏,她受了重伤,虽保住一条命,但往后十年的岁月,她活得极是辛苦,每每一发病,胸口就痛得死去活来,有时晕厥过去,总得昏睡多日才能醒来。
  爹娘为她延请大夫治病,但三、四位在江湖上名号响亮的名医大都有些古怪脾气,又不知隐居何处。
  她后来才知,是他费了一番心力,逐个探访,又不晓得使了什么劲儿,才将那几位手段厉害的怪医请上“天龙堂”。
  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单刀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占有一帘之地。两年前,他终于掌握了“五毒派”的动静,并开始集结江湖好手,欲彻底解决多年来“五毒派”对中原武林的种种毒杀行动和伏击。
  这十多年来,每回见他上“天龙堂”,她心里就无比欢喜。
  原以为那般的欢喜十分纯粹,如同与久未见面的亲人重逢了,总有着许多话想说。
  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一旁静静倾听,可她真喜爱他专注的模样。专注端坐在她面前;专注听她说话、听她弹琴;以他自己说不定也未曾察觉的专注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以往,尚不知自个儿的身子能否撑下去,她一直不敢多想,直到三年前求得“续命还魂丹”,这心疾之症终有了治愈的可能。
  她胆子大了,心也由着放开,下意识允许自己作着有关于他的梦。梦境是飘渺的,但他的脸却一日比一日清晰,印在她的心版上。
  这般的喜欢呀,又怎么可能纯粹?
  “恩海,你和九师哥一样,都有了喜爱的姑娘吗?”她又问,秀丽的五官端持着,唇边甚至有抹轻弧,其实心已提到嗓口,小手把他的单掌握得更紧,像要掐进他血肉里。
  “我没——”他果真没有吗?刀恩海话陡地顿住,深幽幽的眼流露出一贯的专注。
  “怎么不说话了?”
  他喉结又蠕,略微艰涩地道:“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只不过,现下已由不得他了。
  “你不急,旁人都替你着急了。只怕到时候乱点鸳鸯谱,把一堆姑娘往你怀里送,也有得你受的了。”唉唉唉,她这算是“出言恫吓”吧?他究竟有没有一点点……一点点喜爱她呀?
  “击玉。”他一唤,突然反握住她的手。
  教他沉肃的眉眼和语气吓了一跳,杜击玉微微一怔,下意识轻应着。“什么事……”
  唇瓣真的太干涩了,刀恩海抿了再抿,仍滋润不了。沉吟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又道:“我娘亲在去年久、不小心感染风寒,跟着生了一场大病。”
  “那刀伯母现下好些了吗?”她问得真切,水眸流泄出关怀。
  刀恩海颔首。“已转好许多,但大夫仍交代了,要小心照看,不可马虎。只是……病过一场后,娘亲的身子骨确实已大不如前。”
  老人家是这样的,原本健健朗朗、没病没痛的,可就突然来这么一下,莫名其妙便垮了,想回复到以往的状态便十分不易。杜击玉咬咬软唇,有些难过地望着他,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什么安慰话才好。
  反握她小手的力劲太重了些,教她微微泛疼,可她也不出声,就任由着他。
  四目相凝了一阵后,刀恩海接着说道:“娘亲说,她有个心愿,希望有人成全她。”
  “刀伯母把那个愿望说与你听了吗?”她摇了摇他的大掌,美脸儿率真且诚挚。“若我帮得上忙,你告诉我。”
  “击玉……”低嗓又唤。
  “嗯?”
  “你帮得上忙的。”
  “当真?”她眨动着发亮的眸子。
  “嗯……”刚峻脸胧刷过一抹奇异颜色,快得无法捕捉,没头没脑地,他忽地丢出一句话。“你还记得那些话吗?”
  啥儿?“……哪些话?”杜击玉两道柳眉儿迷惑地挑起。
  刀恩海的嘴角又抿,似乎有些紧张,再启唇时,声音如粗砾磨地般干涩。
  “那一年在『刀家五虎门』,你受了伤躺在床榻上时曾提过……往后,我要有事你能帮得上忙,一定、一定要告诉你……”
  是了。那是她那个“一定、一定”的约定。
  她当然记得。
  “你想到可以让我帮上忙的事儿了吗?”她笑了,甜甜软软的,觉得自个儿原来还有那么一点用处。真好。
  她笑意不减地问:“恩海,我能帮你做什么?”
  他胸膛鼓起再鼓起,吸入好大一口气,跟着重重一吐——
  “我要你和我成亲。”
  第四章
  巧啭且听真本意
  在天光清净的午后,策马出衡阳城,城外草木已沾染了秋意,桂香枫红、草淡云轻,湘南的野景如此多彩,美得诗意。
  熟练地以单掌控制缰绳,他避开城外往来的百姓,驱马沿着两旁生长着水杉木的上道行去。水杉笔直细长,枝哑光秃,褐色树皮已褪,露出近乎灰白的一层,在闲情诗意中也添上凄清气味。
  又行过一刻钟左右,人烟愈见稀少,马匹忽地舍弃了上道,切入一片枫林里。
  林中幽静,只有马蹄踩过落叶发出的声响,规律地、沙沙地响着,直到,他瞥见不远处缓缓踱来的一抹轻影,才陡地勒住缰绳,扬眉伫马。
  瞧见马背上的玄衣男子,杜击玉亦顿下步伐。她怀中斜抱着一只琴匣,隔着一小段距离凝望着他。
  “你怎么来了……”芳唇轻喃,有些讶然似的。
  高大的骏马踱到她面前再次停伫,刀恩海迅捷地翻身下马,见她略喘的气息和偏白的肤色,不禁蹙起眉峰。
  “为什么不在教琴师傅那儿待着?”他不答反问。
  “我……呃……琴课上完了,我还和师傅说了会儿话,想想左右无事,就走来这儿等师哥了。”
  这些年,她学琴学得极勤,换过几位教琴师傅,如今的这一位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独自隐居在枫林后的一处茅庐草堂,当初为跟着老人学琴,可吃了不少苦,她那些无往不利的“乞求之术”连用了三回,才让老师傅点了头。
  她每隔十日来此一趟,以往都是师哥们轮番送她过来,待时辰差不多了,再前来接她回去,因此适才见着他,她真是挺讶异的。
  “师哥呢?”她讷讷地问。
  “他们都忙。我上回曾送你来过,还记得路。”
  “喔……”她不太相信几位师哥全忙得没法儿来,但端详着他沉静的神情,又下像随意编个借口搪塞她的模样。
  心儿咚咚跳,仿佛纠缠她多年的心疾又要复发似的……没法子啊,谁教他三天前在石雕小亭里突然对她开口,求她“帮忙”。
  他向她求援,尚不知何事时,她欢喜得几要把持不住,以为这么弱的自己如今终于能帮上他一点点忙,而一身傲骨的他肯开这个口,当真是将她视作自己人了,而且是很亲近、很亲近的那种。
  结果她的欢喜开心维持不过须臾,立即教他接下来的话给震得头晕目眩。
  他“请求”她,要她与他成亲,为的是成全他娘亲病中的心愿。不为自身,亦不为她。
  唉,说不难受是骗人的。
  刚开始,只觉满腔情意太可笑,她自个儿在这头烧得火红透热,一颗心都要化了,悄悄地、不知羞耻地往他身上编织无数个梦境,在梦中亲近他,在现实里不断地试探他,而他仍独伫在另一端,教人看不清心意。
  那一日在石雕小亭里,伴随错愕而来的是茫然若失的感觉,她无法在当下回应,而他也没再强逼,答应给她一些时候考虑。
  然而,在经过三日的反复思索后,她更了解自个儿,也愈益坚定原来的意念——
  她想嫁他。
  且不管他求亲的理由为何,她愿意嫁他的。
  她想,她是个奇怪的姑娘,他那些“不心疼”她的举动,偏偏就正对了她脾味,打动了她的心。
  “上马。”刀恩海低语,单掌已探来欲要托她上马背。
  她摇摇头,后退了一小步,漾着浅笑。“恩海,陪我走走,这林子很美呀。”该来的总要面对,心意一定,就算害羞不已,她也不怕了。
  深瞅了她一眼,他神情难以捉摸,沉静地道:“把琴给我。”
  “不用的,这不是很重,我还抱得动。”
  “给我。”
  “唉……”她终究乖乖递上,见他从怀小取小一条黑带,咬住一端,而单掌扯住另一端,动作俐落地绑在琴匣两端,然后将带子拉过胸前,如同他那把乌刚刀一般,把细长琴匣直接斜背在身后。
  未发一语,他拉着缰绳往来时方向举步踱去,走得极缓。
  杜击玉心底不禁笑叹。这样的他,木讷、寡言、不懂得说笑,偏就是无趣得让她感到兴味盎然。
  他自持且惯于压抑,那从无人知的内心深处,到底藏有多丰沛的感情?她好想知道呀!好想、好想……想得心都扭痛了,血在四肢百骸中“噗噗噗”地腾烧着,满是兴奋。
  拎着罗裙,她跟上他的脚步,柔软嗓音有意无意地挨在他耳边吹气。
  “恩海,我来牵马。”
  不等他答话,她已抢走他掌中缰绳。
  然而事实上,刀恩海也不太能反应,因姑娘家的如兰馨香忽地拂过耳颈,他胸中一突,面颊不平气地热了。
  下一瞬,他空荡荡的掌心里硬是被塞进一物,软绵绵的,微凉,他垂眸瞧去,竟是她的小手。
  杜击玉一手牵马、一手握着他,神态愉悦而安详,仿佛如此的举动已重复过无数次,半点儿也不觉突兀。
  “你……”这是做什么?可惜话梗在喉间,他问不出来。她的柔荑仍因旧病尚未尽除而透着凉意,这般纤细又如此弱质。他胸中怜情悄增,不由得收拢单掌,用暖热包裹了她。
  两人一马在林中漫步,落叶在脚下轻响,几只雀鸟在林间盘旋,啾啾呜叫,从这边的树梢飞往那边,不一会儿又从那头飞回,追逐着、嬉闹着,在清冷中添上一些乐趣。
  彼此皆无语,侧耳听着雀鸟巧啭,随着每个踩出的步伐,又仿佛倾听起心底的声音,那些明白的、未知的、似懂非懂的,复杂中掩藏着单纯的意念。
  “恩海,你不是想问我的答复吗?”她终是打破沉默,语带柔软,像是轻叹着。“你不敢问吗?”
  刀恩海陡地停下步伐,侧过峻脸,俯视那双潋滟着一林秋红的水眸。
  他面皮燥热,胸中躁动,黝瞳深处窜着小火。
  “你考虑仔细了?”并非不敢,是他尚在作准备,先把心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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