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一沉吟,公冶行鸣略带怀疑的询问道:“鹫儿,既然你早先就知道简泛儿亦是你云丫伯父的徒弟,为什么等到寿宴都散去了才来告诉爹呢?”难道这孩子还当真是想看到有人在寿宴上寻他的秽气吗?
呃,该老实回答说是因为他对简泛儿已经产生了缕缕情怀,所以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不不不!应该是说在寿宴未结束前,人人都紧跟着父亲身旁寸步不离的状况之下,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单独向父亲说明这件事。
嗯,这种说法比较妥当……
心头百转千折,已然涨红了一张俊脸、额角冒着汗的公冶翔鹫,却还未完全准备好要怎么回答父亲的问话。
脸红?冒汗?
鹫儿现下这模样,倒是像透了自己当年见到他娘第一眼时的窘样儿。呵呵,这小子该不会是看上简家那丫头了吧?精明的公冶行鸣瞟着儿子那副不寻常的不自在神态,心里约莫已有了几分底儿。
“爹。”
娇娇柔柔的女孩家嗓音,让公冶行鸣转过了头。
款款生姿的轻移莲步走进厅堂之中,香腮染着霞晕,透出女儿家的娇态,一张小嘴开开合合、合合开开地状似想说些什么,却羞极了的说不出口。
“乖女儿啊,你是有什么事想告诉爹吗?”这丫头什么时候长得那么像她的娘了?尤其那张红得要滴出血来的小脸,简直就和她娘当年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模样完全相同……
呃?这丫头该不会是看上哪家的小伙子了吧?
迅速地抬首看了满脸慈爱的爹亲一眼,公冶翔鹃随即又羞答答的垂下颈子,小小声的说道:“是……是有关于云丫伯伯的徒儿傅哥哥的事。”
呵呵,他就知道。不过这诡狐狸收的徒儿,怎么会这么巧全让他这一双儿女给看对了眼?难道这也是诡狐狸的诡计之一吗?公冶行鸣抚须微微一笑,心中沉吟着。
“伯……伯父。”
啊?羽鹉也来了?也脸红?
他……他这样儿,是看上铁猴山来的小子?还是看上铁猴山来的丫头啊?
第八章
江湖各路人马汇集的凤吹镇,市集当然也比往常来得热闹。
虽然在这时分,外地来的贺客大部分已经随着寿宴的结束而离开凤吹镇,但凤吹镇上各式各样的营当、摊贩依旧做着买卖,因为这个时间正是凤吹镇民们有了闲空,能阖家一同逛逛市集的时刻。
“哟,我说你这个小捡饭的,才不过几天,就和你家二师兄变得这么样甜甜蜜蜜,还不知羞的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你是忘了‘害躁’这两个字该怎么写吗?”
捡饭儿被这戏谑的声调给惊得倒吸一口气,马上就急急抽回让傅隐睿牵握在掌心里的小手,既羞且慌的回过头去看看这语带讥诮的人究竟是谁。
“啊?原来是你!你这个讨厌鬼羊尾巴,讨厌、讨厌!你差点要吓死我了啦!”捡饭儿看清以双掌托着下巴蹲在墙角的人之后,又笑又怒的冲过去要捶打她。
羊尾巴快手快脚的跳了起来,闪过捡饭儿的攻击,嘴里还嚷嚷着:“喂喂喂!小捡饭的你可别冲动呀!我这身破烂骨架子若教你当真使劲给捶着了一拳,可是会连心肝肺都吐出来的哪!你行行好,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拇指轻轻滑搓过空虚的掌心,傅隐睿微拧眉心,对于捡饭儿情急之下的举动感到薄怒。
惊觉背后的人身上传来一股不豫的情绪,捡饭儿连忙停下与羊尾巴的嬉闹,转回身紧张地睁着一双小鹿眼踱回傅隐睿身边,还怯怯地伸手轻扯他的衣袖,脸上净是一片希望他散去怒气的无声乞求。
瞧见捡饭儿这副小可怜模样,傅隐睿顿时觉得异常不忍心,也发现到自己不知道为了什么,竟突然变得这样孩子器量。
他释怀的轻拍扯住自己衣袖的小手,也柔和了方才抿直的唇线,以眼神告诉她没事,并示意她可以继续去和羊尾巴叙旧。
“嗯。”捡饭儿看懂了傅隐睿眼里所说的话,宽了心的灿开笑颜点点头。
见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好似化解开了,羊尾巴这才放心大胆的将捡饭儿拉到一边,压低声量探问着:“说真格的,我问你,你和你那个木板脸二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要好了?之前在风河镇也没见你们俩这般拉拉扯扯、眉来眼去的,怎么才没几天就全是不一样的光景了?说!是不是你把你们家二师兄给怎么了?你是不是占了他什么便宜?”
“哎呀!”阴错阳差的被说中了心事,捡饭儿难为情的掐了羊尾巴的手臂一把,羞红了脸低声的回答着:“你在胡说些什么啦!才不是像你说的那么难听呢!二师兄只不过是要带我回去当新娘子而已……是他先提起的哦,可不是我去缠着他硬逼他那么说的……”她有些心虚地越说越小声。
“哎哟!痛哪!你快拿开你的牛蹄子啦!明知道自己有一身莫名其妙的蛮力,还动手动脚的,是想把我的手臂摔断吗?”羊尾巴呼痛,停了一下又说:“哼哼,我才不信你说的话哩!你这小捡饭的瞧起来正经乖顺,但从小就一肚子诡计,一定是你使了些手段逼得你二师兄不得不就范。喂,你是不是把人家给吞了啊?”她满脸不信任地瞅着捡饭儿红透的小脸,手心使劲抚着方才被瞬间掐瘀的手臂。
她猜的几乎是完全正确了。
捡饭儿面红耳赤、羞窘难当,情急之下又挥出手拍向羊尾巴的肩头,要她住嘴别再说了。
“嘿嘿!还好我闪得快,否则真让你打着了还得了?怕不整副肩架子都掉下地了。瞧你这么慌,是做贼心虚了吧?”
“快别再说这个了,你已经将那个锅子铲送回亲人身旁了吗?乞丐干爹呢?你不是说和乞丐干爹约好在这凤吹镇见面的吗?”捡饭儿急急地转了个不再让自个窘昏头的话题,还顺势举袖扇了扇脸上的热气。
“就先放过你一马,下回再好好的拷问你。”羊尾巴淘气地对捡饭儿眨眨眼,又接着说:“乞丐干爹早和我碰着面上凤吹山庄的寿宴大吃大喝一顿了!但是左等右等,猪脚寿面吃了好几盆,最后连饭后的漱口茶都喝了两、三壶,就是没等着你上门大闹凤吹山庄的那出好戏。后来帮里的一个弟兄送来了帮主要乞丐干爹尽速回帮的口渝,所以乞丐干爹留下我来等你便回帮里去了。我们哪里会知道你和你的亲亲二师兄正大摇大摆的在凤吹镇上逛市集哩!”说完,她还贼兮兮地用手肘顶顶捡饭儿的手臂。
捡饭儿假装没听懂、也没看懂羊尾巴话里眼里挟带的揶揄,对于没能见到乞丐干爹的面,并向他老人家报告自己的终身已经有了归属,她心里头着实感到有些怅然。
但是羊尾巴的话倒也是提醒了她,她还得上凤吹山庄给公冶老爷子送贺礼呢!哎,不过就是和二师兄携手同游凤吹镇的市集一会儿工夫,怎么时辰过得这么样快呢?
“乞丐干爹有交代你什么话要说给我听的吗?”
捡饭儿转了念头地问着。
她心想,素来行事不拖泥带水的乞丐干爹会特意嘱咐羊尾巴留在凤吹镇等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转告她知道的。
羊尾巴搔搔稻草般的乱发,偏头想了想之后才答道:“他老人家打哑谜似的要我告诉你,上凤吹山庄后,别担心那个公冶老头会对你怎么样,也记得别理你们家那个臭老头的胡说八道,那臭老头的话要是能听,砒霜都能拿来泡茶喝了。”
“呃?什么意思?就这样?”捡饭儿满头雾水、满脸疑问。乞丐干爹留下羊尾巴来就是要对她说师父的坏话?
“嗯,就这样。”羊尾巴掐了掐捡饭儿的脸颊后继续说道:“干爹他老人家让我告诉你这几句话后就要我回丐帮去,所以我得出凤吹镇了,至于你动了春心想嫁人的事儿,我回去后会向干爹说的。对了,要你二师兄记得也下点聘金来帮里哦,好让我们打打牙祭,嘻。”
说完,羊尾巴朝着站在对街的傅隐睿摆摆手,便一边啃着刚刚在路旁乞来的半个馒头一边跑远。
“捡饭儿?”
为了不惊动凤吹山庄的其他人,傅隐睿揽着捡饭儿一蹬足,便翻进凤吹山庄的墙内,想直接去找公冶行鸣本人。
但傅隐睿才松臂跨步往前探视有无守卫,再一转头眼前便已没了捡饭儿的身影。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借以平息胸口的无奈和不安。
无奈的是,捡饭儿恐怕又不晓得跑去揽上什么麻烦了。
不安的是,没半点武功的她若是被凤吹山庄的守卫发现了!岂不是会受到伤害!
呃,或许是守卫们会被她那股蛮力所伤害……
“啊,你别使劲,轻点、轻点,对对对,别使劲。”
“呜呜……”
“腿再张开点,你腿不张开点是不行的啦。”
“呜呜呜……”
“哎呀,好痛哪!你昏头啦?不留点气力,竟然还有闲工夫咬我?”
“呜……”
“别动哦,我来就好,喂!不是跟你说别动吗?”
“呜呜呜……”
“再忍耐一下嘛,就快好了、就快好了啦!”
“呜……”
“你起身做什么?躺好不要扭来扭去的啦!省点气力!”
“呜呜……”
“好了、好了,你看、你看,就要出来了嘛。”
“呜……”
月色昏黄,树影微晃。
公冶翔鹫向父亲说明今晚简泛儿似乎不可能会来寻仇后,见父亲要人请来山庄内的左右护法,准备要告诉他们有关简泛儿寻仇之事纯属空穴来风,便离开厅堂信步走至花园,想厘清自己紊乱的心绪。
谁知他却无意中听见花丛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细听之下,净是些让他想人非非的淫声秽语。
这花园的一花一草一木皆是他母亲与花匠、婢女们亲手莳植的,岂容不三不四的下作仆佣玷污?公冶翔鹫瞬时也顾不得棒打鸳鸯会不会遭到天打雷劈!硬是拨开花丛要厉声谴责那对不知廉耻的野地鸳鸯。
“你们!你们?你们……”接连几个同音的字眼,公冶翔鹫的心情却是百转千折。
“师……是你?呃,我好像见过你,你是……
你是公冶公子吧?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帮忙。“捡饭儿原以为来人是自己的二师兄傅隐睿,转过头一看却是个似曾相识的俊逸男子,她随即想起他就是公冷行鸣的长公子公冶翔鹫。
“帮……帮忙?”公冶翔鹫乍见意中人满身脏污的蹲在地上,脑子倏地成了一摊浆糊。
“对呀,你身上的衣服有没有线头?快抽几条出来给我,如果临时找不着就拔几根头发搓成发线来用也可以。”捡饭儿没空理会公冶翔鹫傻楞楞的模样,快速地回过头去继续忙她手上的事。
“哎呀!”头皮上传来的刺痛令捡饭儿突然惊叫出声,她回过头去瞅瞪着公冶翔鹫,恨恨地问着:“你做什么拔我的头发?”
看看握在掌心里滑亮如丝的细黑长发,再看看满面薄怒的佳人,公冶翔鹫失去一贯的倜傥潇洒,楞楞地回答着:“我……你……你不是要我拔头发的吗?”
咬住唇瓣,捡饭儿隐忍住想骂他一声“呆子”
的冲动,她用力地闭上眼后又用力地睁开眼,才缓声说道:“好了,找谁的头发都没关系,你把头发搓成发线后给我吧。”
稳了稳心神,公冶翔鹫照着捡饭儿的话做,并蹲在她的身旁。如此与心中佳人近距离并肩,不禁让他胸口溢满了幸福感。
看清楚捡饭儿之前都在忙碌些什么,他启口问着:“这是我们山庄里右护法从塞外带来的大雌犬黑拎,右护法膝下无儿,这几年将黑拎爱逾性命的疼爱着,吃的用的简直都要比我这个少庄主还奢侈。这会儿黑拎怎么躺在这花丛边直涎着口沫喘气,是病了还是怎么了?”
“它该是早过了要生的时辰,但第一只小狗就是倒头胎,生不出来,所以肚子里面其他的狗仔仔也没办法落地。再没人帮它将第一只狗仔仔生下来的话,别说这一胎狗仔仔全会活不成,就连黑拎的小命也会不保了。”捡饭儿有些忧心的解释着。
她看着快比一头小牛还巨大的黑拎!发现它先前戒备恐惧的眼神已渐渐转变为温柔信任,捡饭儿知道自己已经可以安心的替它接生,不会再被它咬伤了。
捡饭儿将手指探进流着血水、又黏又滑的产道,轻轻地探摸着肩胛卡在产道里的狗仔仔有无让脐带绕住颈项,她试着将狗仔仔往回推,好让它回去黑拎的肚里转个身后再出来,但她发觉这法子似乎行不通,所以叹了口气,打算即使会牺牲这只狗仔仔也要让它先出来再说。
她扯住狗仔仔的一双后腿,将它轻轻地、慢慢地顺着腥骚的产水拉出来……
公冶翔鹫成年后行走江湖不是没杀过人,他甚至曾以杀人时的残辣手段而使听闻过他名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