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天风心道:“倘若我所揣度的当真是他的本意,那么这少年倒也不俗。”对这少年的敌意不觉消灭了几分,但随即想道:
“少年人知好色则慕少艾,这少年纵然没有坏意,但让他和碧儿涸处,总是不妥。唉,可别要闹出事才好。”
要知在华天风的心目之中,早已把江海天与他女儿连在一起,看成一对势相结合的佳偶;因而见那少年将他女儿带走,就难免多了许多顾虑。
江海天未能将华云碧寻回,虽然也很失望,但在失望之中,也有几分欣慰。在此之前,他是为华云碧的存亡未卜而担忧,现在这块心上的大石头是放下来了,而且尽管那少年日口声声责骂于他,但可以听得出来,这也是出于爱护华云碧的一番好意。
当下江海天将发现那个少年以及动手的经过,都对义父说了,只是将那少年责备他的说话略去不提。
江海天笑道:“听这少年的口气,似乎他正在为碧妹治病疗伤,却可笑他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干爹就是当代神医。”华天风道:“天下的奇难杂症很多,我也未必都能医抬。咱们且进这冰屋瞧瞧,我要看碧儿是怎么过活的,”
江海天用宝剑开了一个窟窿,三人依次钻了进去。华天风见了那张墨绿色的怪床。失声说道:“哦,原来冰屋里还有这件宝物,怪不得碧儿能受严寒。”江海天道:“这是什么做的?”华无风道:“你摸一摸。”
江海天用手一摸,只见一片温暖,有说不出的舒服。华天风道:“这是昆仑山特产的温凉玉做的床,冬温夏凉,对病人是最好不过。温凉玉在昆仑山上还不算太难得,但要采集这许多来做一张床,却不知要费尽几许心力,那当然也是一件异宝了。”
江海天暗暗后悔,说道:“这么说来,咱们将那少年赶跑,不是反而对碧妹的病体不利么?”华天风道:“这也不尽然,只要她危险时期已过,在山下养病,那就更好得多,也无须这张床了。”江海天道:“这少年撤手就跑,却放心得下这张宝床?”华天风笑道:“上得这灵鹫峰顶的能有几人?能来此间的自必是高人异士,也就未必会希罕他这宝物。而且纵使有人动了贪念,要把这张床搬下去亦不大容易呢!咱们倒不必为他担忧。”
江海天道:“这少年不知是什么来历,独自住在这高峰之上、冰屋之中,屋中又有这样一张宝床,倒是古怪得紧!他这张宝床也不知当初是怎样搬上的?”
华天风道:“当然不去是搬上来的,想必是在昆仑山上采集了温凉玉之后,才在这里造的。他在这里居住,有这样一张宝床,纵使不是为了避寒,对他修练内功,也大有裤益,只是他为何要在这里独守荒山,倒是令人猜想不透。”
他们虽然猜不透这少年的来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少年对华云碧确是殷勤呵护,决无坏意,因而他们也就宽心不少了。
走出冰屋,山风吹来,华天风吸了口气,忽他说道:“你们可嗅到风中有淡淡的幽香?”江海天道:“不错,但这气味好奇怪,似乎在香气之中还混杂着一股腥味,令人又是舒服,又是厌烦,这感觉简直难以言语形容。”刚才他们来到的时候,大家都因为心中有事,未曾留意,如今呼吸山风,彼此印证所得的感觉,果然都感到是有这么一股奇怪的气味。
华天风沉吟半晌,说道:“这两股气味,一清一浊,混在一起,确是奇怪。我只可以判断那清淡的幽香是三色奇花的香气,但那股腥昧却不知是什么东西所发了。那三色奇花,只有这灵鹫峰上才有,既到此地,倒不妨前去看看。”
这种三色奇花有个名字叫做“雪里红妆”,服食之后,可以白发变黑,炼成药丸,经常服食,更可以永保容颜,青春长驻。
不过它也只是能怪着容颜,却不能延长寿命,不能医疗疾病。伺此华天风从药书上虽然早已知道灵鹫峰上有此种奇花,却因它医疗价值不大,不愿冒险来采。但他一生研究药物,既然来到了此花的唯一产地,也就想去见识见识了。
江海天与唐努碧穆也动了好奇之心,当下一行三众。朝着风向走去。那两股气味越来越浓,到了一个所在,只见在一块冰岩之上,孤零零地长着一棵树,树上没有花朵,树下却还有几片零落的花瓣,有的洁白,有的嫩黄,还有一片在粉白之中带着红晕。
华天风将神鹰带来的那朵“雪里红妆”拿来一比,说道:
“一点不错,在这树上开的就是三色奇花了。看留下来的痕迹,本来已开了三朵,都给人摘下来了,这几片花瓣,大约是那头神鹰那日扑下来时,煽起一股狂风,吹来了这几片的。”他抬起那几片花瓣,嗅了又嗅,只觉得清香扑鼻沁人脾腑,说道:“奇怪,那股腥气却又是从何而来?”
江海天在冰岩下信步徘徊,忽然触着一物,只觉奇寒彻骨,比冰雪更为寒冰,吃了一惊,说道:“这里有件怪物!”用宝剑挑起来一看,却原来是一条通体透明的怪蛇,头颈好似被利爪抓了一道裂痕,早已死了多时,因它通体透明,而又卧在冰雪之中,要不是偶然触着,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条怪蛇一挑起来,腥气弥漫,登时盖过了花香。
华天风道:“快快把它远远摔开。”这股腥气使人欲呕,江海天闻了也不舒服,当下将那条怪蛇摔入冰川。华天风掩鼻说道:“幸亏这条怪蛇已死,否则只怕除了海儿之外。我与珠穆世兄怕都要中毒了。”江海天骇然问道:“这是什么毒蛇,如此厉害?”
华天风道:“这怪蛇名叫雪练蛇,本身的毒性倒并不怎样厉害,厉害的是它所喷的寒雾,沾上一点寒毒便侵进血脉之中,但却并不即时身死,只是以后会不时发作,一次厉害过二次,发作的时候,比最严重的疟疾还紧要百倍,全身如坠进火窟之中。”
唐努珠穆道:“这么厉害,一个人能禁得起几次煎熬?”华天风道:“据古老的藏文医书记载,黄教始祖八思巴有个弟子,武功很好,冒险到这灵鹫峰来采“雪里红妆”,不提防被这雪练蛇喷了一口毒雾,结果奇花是采到了,身上也受了奇毒,他禁不起煎熬,未曾下山,就投进冰河之中自尽了。”
唐努珠穆道:“我也知道有这个故事,八思巴和他十个弟子的塑像,缺少了一个弟子,就因为这个弟子是自杀的,违反教规,所以不能给他立像。但我却不知道这弟子是因被雪练蛇喷了毒雾而自杀的。”江海天道:“这种雪练蛇总是伴春那三色奇花的吗?”
半天风道:“不错,天地间大凡有一奇珍异宝或者灵药仙花,在它的周围总会有这种或那种险阻,看来这种雪练蛇生来就是保护那三色奇花的。”唐努珠穆道:“那么天地之间可有克制雪练蛇的东西吗?是不是中了蛇的寒雾就无药可医?”华无风道:“只有一样东西可以克制它。那是吐鲁番火焰山附近所产的‘火练蛇’,这种蛇身蕴奇毒,用它的胆配药,可解雪练蛇的寒毒。
只是这种火练蛇藏在火焰山山脚的熔岩浆中,更难捕捉。”
江海天如有所思,忽地问道:“干爹,你刚才说那寒毒发作之时,比最严重的疟疾还紧要百倍,那么病人也必定是昏迷的了?”华天风道:“这还用说,当然是神智不清,昏迷过去了。”江海天道:“那么他还会说梦话吗?”
华天风怔了一怔,忽地叫道:“不好,碧儿中的就是这种寒毒!”江海天刚才听他义父解说这种“雪练蛇”的毒性,心中已有疑虑,如今听义父这么一说,已是证实了他的疑虑,不禁慌得一颗颗冷汗迸了出来,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了。
华天风忽道:“你刚才问的什么?”江海天定了定神,抹去了额上的冷汗,说道:“身受这种寒毒的病人,是不是会说梦话?”华天风道:“你听见碧儿说什么梦活了?”江海天顾不得面红,说道:“我初上灵鹫峰头的时候,听得她叫我两声。后来那少年将她带走,我追到金毛狡的后面,又听得她叫我两声。但她一直没有张眼睛,我想这多半是梦中的呓语了。”华天风一拍脑袋,说道:“对了,后来那两声我也听到的了!”
华无风说了这两句话,负手徘徊,若有所思,唐努珠穆和江海天知道他正在用心推究华云碧的病象,都不敢打搅他,过了好一会。华无风忽地叫道:“还好,还好!”江海天连忙问道:
“怎么?”华天风道:“我不但知道碧儿已脱了险境,而且前因后果,我也都明白了!”
江海天道:“干爹,你是怎么椎究出来的?”华天风道:“你刚才用宝剑挑起那雪练蛇的时侯,它颈骨上是否有道裂痕?”江海天道:“不错。”
华天风道:“这雪练蛇身坚如铁,寻常的刀剑也不能将它剖裂,碧儿身上没有宝剑,这是被神鹰的利爪所抓裂的。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碧儿跌落在这三色奇花之旁,所以她才能在昏迷之前,摘下一朵雪里红妆,叫神鹰给我报讯。现在我连她当时何以跌下的原因,也知道了。”江海天心上有个疑团,问道,“碧妹跌落在这儿,这是一定的了。但我想不通的是,神鹰飞在天上,难道雪练蛇的毒雾能够喷到它的身上,波及了碧妹。”
华天风道:“你不知道禽兽蛇虫都有生克的习惯,例如猫要捉老鼠,蛇要吞青蛙,猫只要闻到老鼠的气味。就会扑过去了。
我这头神鹰专除毒物,这雪练蛇有股侍殊的腥味,神鹰飞过,嗅到这股气味,使扑了下来,将它颈骨抓裂。雪练蛇的寒雾伤不了神鹰,却伤了我的碧儿了。”江海天道:“神鹰身上中的那两枝短箭呢?这又如何解释?”华天风道:“是那白裘少年射的。”江海天道:“这我又想不通了。他对碧妹小心照料,当时何以又要伤害碧妹的林鹰?”
华天风道:“依我想来,那少年独自在这灵鹫峰上居住,为的就是守候‘雪里红妆’开花,这‘雪里红妆’每六十年开花一次,想必是少年的上一代已发现了这里有一株‘雪里红妆’,却不知它何时开花,因而在这山上造了一座冰屋,又采集了仑昆山的温凉玉,造了屋中的那张宝床,定居下来,既可守候花开,又可惜着这高峰气候,和这张宝床的功能,练他们独门的内功。父传子,甚或是祖传孙,传到了刚才所见的那个少年这代,‘雪里红妆’方始开花!”
华天凤将那几片花瓣拾了起来,接续说道:“神鹰飞过那天,恰巧树上的三朵‘雪里红妆,全都开了,那少年在此守候,为的就是要摘这三朵红花,他怎肯让神鹰伤残了花朵,因此他远远的一见神鹰扑下,便发出了那两枝短箭,过后才知道鹰背上还有个人。”江海天道:“我明白了,碧妹跌下来的时候,那少年还未及赶来,碧妹见他射伤神鹰,定然是将他当作了敌人。神鹰已伤,不能再驮她高飞,她在昏迷之前,摘下花朵,缚在神鹰爪,纵它飞回。可怜,这头神鹰带箭飞行,一定是飞一会歇一会,因而比我的步行竟快不了多少。”
华天风道:“不惜,你推断得合情合理。算起日期。神鹰飞到水云庄的时候是咱们到终南山的前两天。”接着说道:“照这情形看来。那少年随后赶到,这才发觉了你的碧妹身中寒毒,于是将她搬到冰屋之内,将那张宝床也让了给她。”江海天道:
“这么说来,这少年倒是个好人呢!”唐努珠穆道:“他能够射伤神鹰,功力也大是不凡!”
江海天道:“他是我碰到的第二个劲敌,武功仅次于宝象法主。我的内功是靠药物增进的,他却是自己练成功的。实在说来,他的本领还在我之上。”其实那少年与江海天相差何止一筹,即使江海天未食天心石之前,那少年至多也不过和他打成平手,决不能胜得过他。江海天有意夸张那少年的武功,实是想使自己的义父对这少年更具好感。
华天风接着说道:“这少年世代在这里守候花开,当然也早已知道有这么一种厉害的雪练蛇,看守着那雪里红妆。想必也早已知道克制这毒蛇的法子,备有火焰山所产的火练蛇的蛇胆,配成解药了。”
江海天笑道:“怪不得他敢在你的面前夸口,说是碧妹的病,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能够医治。义父,你说碧妹已是脱离危险,可是根据这个理由?”
华天风望江海天一眼,说道:“不仅仅是单凭推断,而是因为她在昏迷之中,还会叫你。”歇了一歇,说道:“若是身受的寒毒十分厉害,昏迷之时,就如死去一般,根本就丝毫不能思想,连梦也不会有的。有梦即是还能思想,梦中而能说话,那更是在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中,病得极沉重的人是不会说梦活的。”
江海天放下了心头的石头,说道:“这就好了。日后我倘若碰着那个少年,我要向他道歉。”唐努珠穆道:“这少年给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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