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听了柳石基那一句半真不假的话,再看看刘府尹满脸不自然的表情,藏护卫心中也就明白了几分。虽然他受隋炀帝指使,暗中窥查这琼花太守的动向,但并不需要跟他过不去,与他结仇更是大可不必的荒谬。
行一时之气只会凭添一世之徒劳,坏了大事,这是他藏仲英近段时间来的自我总结。其实他对于自己因意气用事,与同门反目下昆仑,有过自省。但也只在对恩师的偶尔感念,并无真正的悔过,终因其身刚愎自用的个性自误,直到死都没有醒悟,此为后话不提。
见田掌柜的问,藏仲英于是向他一挥手:“摆到四楼吧。”或许觉得刚才有点误会,亦是为了表现出他的大仁大义,顺口对柳石基等人道:“三位如若不嫌弃,也一同上来用点吧。”也算是给那刘府尹圆了场。
刘文欢一听,更是赶紧附和:“是啊是啊,柳太守也一起共宴吧。”
一直稳坐着的柳石基,此时闻言才站将起来,朝向邀请的两人一拱手,说是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聚。说罢,拂袖下楼,扬长而去。
却不知那身后有一双眼晴,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的转角,而脚下的楼板又发出一阵嘎吱吱的“哀鸣”。这便是石基与藏仲英的第一个回合,以不欢而散告终。
这边举酒畅饮,推杯换盏且不论,那边石基等仨人,唤出小白龙直出古风酒家也不说。单就那琼花观前脚走了观中太守,后脚跟着便有一僧上得门来。
此僧赖头,着百家衣,嘴哼“人人歌”,手拿破棍噹噹地以钵击之,示为伴奏。只见他大摇大摆地走进观里,仿佛如入无人之境。
“哎哎,我说准时赖,要饭要到琼花观里来了,这里可是皇上要驾临的禁地,沾不得一点浊气,走走走走。”说话的原是羊离观的守观老叟,见那僧进门,生怕被人看到秉告太守,说他失职,因此赶紧往外哄。
原来这僧恰是上文所提及的,柳石基才来扬州,在琼花观门前遇到的赖头和尚。他象是根本没有听见那老叟的说话,依然故我,我行我素,仍是边敲边唱的朝前。
看门的见哄他不走,说他不听,连正眼都没瞧自己一眼,可真急了,伸手就去推他。却哪知,如同触碰在了坚硬的石块上,痛得他哎哟一声缩回,直甩手。
这还不算,更令他吃惊的是,在他喊疼抽手之即,赖头和尚不躲不闪,直面对他穿身而过,他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旋即便不见了人影。
老叟赶紧扭头向后,见那赖头和尚已在两米开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错愕之中,可怖地死死盯住那远去的背影,象是看到鬼一样。
“人人都说扬州好,好就好在扬州水,人人都笑百姓痴,痴就痴在心里湿,泪痕挂满珠;人人都慕琼花美,琼花不知众生累,人人翘盼明月升,明月只念皇上恩,把酒谁人醉。。。。”随着声音的远去,那背影如一缕轻烟,在树间花丛中时隐时现,直至完全消失。
“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看门的老叟朝着人去的方向,使劲地揉着自己那本就老眼昏花的朽目。虽然他认识准时赖很多年,每隔一两年也总能见上那么回把回,但从没象今天这样古里古怪,令人张惶失措的。
正这时,他忽然看到赖头和尚又返身回来,不由得大喜,这下一定要把他抓住,看他到底是人是鬼。于是拔腿便飞奔上前,扑向来人,可还没跑几步,又立即停住。原来他真是眼花了,那从花丛后走出来的不是赖头和尚,却是本观老花匠武魁根老汉。
也无怪看门老叟仓惶中识错人。那武魁根原也是个秃子,而且全秃,整个脑瓜上没一根毛,平时因要干活,为了遮阳总戴顶草帽,不知今天是何缘故,肯舍其光顶与日同辉。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当魁根老汉走到看门老叟面前时,不觉被他的神色所吓。
“我看见鬼了。”珠不转动,眼晴仍然发直。
“啊!”老汉手中花锄差点跌落:“在哪?”珠乱转,眼晴发怵。
“那边。”老叟机械地把手向他身后一指:“你来的那个地方。”
“没有啊,我来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我一直都在那儿锄草,没看到有任何东西经过那里。”魁根老汉说着话,挠了挠光光的秃头,一副很肯定的样子。
这回,他看到老叟更加发慌了。不知是天热还是吓出来的冷汗,瀑布般挂满老脸,仿佛树皮泡在水里一般,再是洗不去的一根根“愁容岁月”。
他们这正自疑神疑鬼,闹得不可开交,耳闻间,只听得一阵哒哒地清脆马蹄声响至门前。仿佛驱魔降妖之神到来,看门老叟如同服了解药一般,立时回过神来。
第十九章 小雨装傻 石基多情
看门的老叟,一听到观门外的马蹄声,便知是白龙,那柳太守也一定是回来了。他当即象吃了定心丸一样,变魂不守舍于眉开眼笑。
可当他看到进门的小白马后面,跟着走进来的只有小雨和喜豹,并不见太守大人时,未免有些失望,但他却知道柳大人这个师弟似乎更是非同小可,比他师兄还要厉害,因此又转忧为喜,将那观中闹鬼一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而武魁根老汉也从旁凑趣附和,其实他心里更加害怕。若大一座琼花观,只有他一人侍花锄草,谁知道什么时候遇着了老叟说的那鬼,不吓死也要减寿。因此,他俩恨不得雨大仙即刻就去将那鬼怪擒来当面,除去观中之害。
小雨听了,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哪有什么鬼呀,不过是行道之人施得穿身术罢了。但他由此更加确定,那赖头和尚法力了得,不同寻常。自打他第一眼在观前见着,便有此感觉,看来此僧颇有一番来历哩。
可他还是故作惊讶,想逗一逗老叟和花匠,便道:“你们真的看到那赖头和尚从人的身体上穿过去了?那不是见鬼了么。”
他这见“鬼”,原是俗语说的不可能,但在看门老叟听来,却是另有深意,以为小雨也有同感,愈加道:“可不是见了鬼么,雨道仙,你可要为小民做主,除掉此害啊。”。武魁根更是不住地点头。
喜豹近段时间里因学道炼功,跟着雨师叔,知道了不少有关道学方面的知识,比如象刚才老叟所讲,他一听心中也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见小雨却故作姿态,说出那样明知故问的话来,分明是寻这两老头开心么。
于是心自暗想:何苦来着,今天是咋的了?师尊和师叔都这么没事找事的好事起来。
他这话听去貌似里面有啥稀奇。可不真是呢,而且这稀奇,此时正发生在没跟着回来的柳石基身上。那么,他去了哪里?为何不见踪影?他们仨人不是一起出的古风酒家么。
原来他们走出古风酒家后,本是打算一同回琼花观来,因为明天要带兵去扬州边城天昌关。
谁料刚至一个胡同口,便听到里面小院内,似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声。这青天白日的,谁会这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如此伤心地抽咽?三人几乎同时停了下来,朝院内看去。
这哭声也随即停止,再无一丝动静。是幻听?一阵风吹过,敞开的院门内,发出树叶飒飒地低鸣。三人几乎又同时扭转头,刚要开步,那哭声又起,貌似比先更悲哀凶险,令人听了也为之动容。
“我进去看看,你们先回去,看领军和先锋都准备的怎么样了。”柳石基原想不管,每个人都有伤心事,哭哭也就过去了。但这深巷小院,幽静非常,那哭声娓娓传来,更觉尤为凄凉,而且似乎还是个女子的声音,他不觉动了恻隐之心。男人天生就有扶弱的本能,尤其是看到女人哭泣,就好象有了立功的机会。
他这一说,那俩人你望望我,我瞧瞧你,小雨还暗中朝喜豹偷偷挤了下眼晴,仿佛在说:我们别在这凑趣了,你师尊要英雄救美,还愣着不走干吗。
喜豹原还真想进去看看,说不定能解劝解劝,帮个忙什么的。他是一片好心,却一眼瞅见小雨使劲地朝他递眼色。他跟雨师叔一快打拼,说来比之师尊还要长呢,别的不说,就论那默契都要强之几分。因此他立刻就明白了小雨的意思,就着小雨一拉他的袖子,便对石基道:“那好,师尊,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于是这两人又歪歪叽叽,边走两头边靠在一块,也不知小声的嘀咕个啥,转眼跑出胡同,只留下石基孤零零一人站在那儿。
其实刚才小雨对喜豹“暗送秋波”,他早就看在了眼里,就知道他心眼最多,把本来老实巴交的喜豹都给带坏了。不过因此也意识到自己一个男人,跑去一个陌生女子屋中探试,委实有点太唐突。正要改变注意,喊他俩一起进去,却不料这两人早颠了。
柳石基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开着门的院中走去。
才进得院门,那哭声又止,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将不大的院落笼罩在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中。刚才那哭声,便是从前边一所厢房里传出,离得并不甚远,他犹豫地停下脚步,不知是该进去,还是就此打住,回身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里面再有哭声。“大概是好了,不哭了吧,那我也用不着再进去,否则人家还以为我自做多情,爱管闲事呢,那多没面子啊。”想到此,柳石基车转身,抬腿便往回走。
可一只脚才跨出门坎,耳里便听得一个女人道:“官人即进得门来,必是想劝慰奴家,为何一句话不说就要走哩?”语间带着哭音。
“。。。。”闻声扭头望去。
但见那所厢房的门前,站着一位妙龄少妇,虽是哀怨啜泣,看去却十分的美丽。
还真有点象病西施哩!石基想着徒然转身,向前走了几步,距离少妇不到一米处站定,说了自己适才门前路过,因听见院里有人啼哭便想着进来看试。逐问她因何如此地悲伤,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需不需要帮忙?
那美妇听后,止住哭泣,说是也没有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不过是因丢了一枚银钗,甚是伤心,每每想起,都忍不住痛哭流涕。
就为了这个啊?柳石基差点要晕。不就一个普通银钗么,丢了就丢了呗,又不是丢命,唏个啥呀。女人啊,都把个什么装饰品当做宝一样,不打扮难道要死?
心里虽然怪自己多此一举,可嘴里依旧礼貌性的表示了同情,说完一拱手转身就要开溜,再呆下去他会别扭地起鸡皮疙瘩。同时心里那个难堪啊,自己可真是多管闲事哩,这要给师弟他们知道,不笑死才怪。
他才要离开,便听得身后一声轻轻的叹息,象似发自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唉,可怜薄命的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把他忘掉。”
第二十章 美妇赠诗 和尚失踪
石基听得美妇这声唉叹和忧伤的话语,不觉又转过头来。
“你走吧,没有人会理解我的,让我一个人伤心好了。”美妇又道。
原来她是思物怀旧啊!嗯,这女子多半是失恋了。柳石基这才明白过来。他不觉为少妇的痴情而有所触动,不禁联想到自己另一个时空的爱人,他何曾能将那美好完全忘却。
于是他转身说道:“这枚银钗你是在哪里弄丢的?我可以试着帮你找回来。”他是想,或许找回了丢失的东西,可以此宽慰女子那份伤感的心灵。
“谢谢官人,不用了,丢了的东西是可以找回,但丢了的爱却是无法再寻觅,看你年纪不大,不会懂的。”少妇此刻已平静下来。
可能是被人关心,失落的心情多少得到了慰籍。亦或是因此更加的勾起内心的感触,想借此舒怀一番,便接着又道:“小兄弟。。。。”
改称呼了?石基一愣。
“小兄弟,送给你一首诗,全当做一个过来人给你的善忠,以后千万不要辜负爱你的女子。”一脸诚然。
“。。。。”无语,点头。
“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月容花样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扶柳,声如莺啭林;半放海棠笼晓日,才开芍药异春晴。就是这几句,切切牢记,莫忘伤了愁人心。”说完,转身走进身后的厢房,不再出来。
嘿!这什么善忠啊?“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喷血!拿老爷们开心啊。想变着法诱惑人也不能这么卖弄风骚,故做高雅的吧。柳石基简直郁闷到了极点,他现在真怀疑那哭声和丢失银钗事件也都是那女子在故弄玄虚。
真想冲进去给她来个海棠齐放,芍药全开,让她月容失色,花样绝俏,哇呀呀!他柳石基也会作诗。
“公子,你不会懂的,还是走吧。”屋里又传来女子絮叨的声音。
又改称谓了?这时柳石基才意识到,这少妇可能受刺激太深,精神显然是有点不正常。得!这可怜的女子他是没法管了,仙家有起死回生丹,却不知有没有医治这种精神上出了毛病的丹药。他离开那小院,一路想着边朝琼花观走来。
其实他不知,还真有这种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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