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脸色一松,低声道:“你有什么要求?”
阉氏哽咽道:“罪妾所以不殉国者,乃以腹中尚有大行皇帝遗腹,为保血脉,不敢贸然赴死!只求国公能留下我夫血脉,罪妾无所不应!”
“你!”朱元璋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你这丫不是让我还没睡你就先给自己戴顶绿帽子?
阉氏看到朱元璋动了杀机,连连叩头道:“国公容禀!罪妾丈夫已然过世,妾身孤苦,只得改嫁以求苟活!可这世间断然没有断送自己骨肉改嫁他人的道理!虎毒不食子,罪妾就算歹毒至极也不忍就此结果我这未出生的孩儿!国公子嗣甚多,罪妾的孩儿长大成人后,也绝无夺嫡之力,妾身不求这个孩儿有公侯之封,只求在他成人后,能在太平天下做个普普通通的富家翁,也好成全了罪妾与孩儿的母子之缘。若是罪妾为了一时富贵,连自己的骨肉都下得去手,那国公还敢纳罪妾入门么?”这番话,巧妙地回避了“俘虏”、“战利品”这些刺耳的字眼,更回避了陈友谅那个死鬼的尴尬身份,转而为“改嫁”,不得不说,阉氏的情商不是一般女人所能达到的。
或许真是某种东西上脑了,也不去考虑自己到底有没有必要纳这个女人为侧室,朱元璋还真觉得阉氏这番话在情在理。想想也是,一个女人如果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得了手,这女人自己还真没胆量放在身边。于是,手就不自觉地伸了过去,将阉氏扶了起来。长叹一口气道:“算了,我应下来了!而且我也跟你说一句,若是生女,我不在乎一个公主的名号,若是男孩儿,你好好教导,将来若是真有出息,也可以封王。无论男女,将来的封地都在荆湘之地,如何?”
朱元璋最终没有食言,阉氏,也就是后来的达定妃生下的男孩儿就是洪武八皇子之一的朱梓,封潭王,封地就是长沙,就藩的时候,阉氏将其身世全都告诉了这个孩子,暗示这个孩子到了封地之后举旗反明。可一个是早就自作孽不可活的生父,一个是待之如己出并且毫无顾忌地给他封王的养父,还有一个是忍辱负重含辛茹苦的生母,朱梓几经痛苦和抉择,最终放弃了报仇的想法,和自己的王妃一同在长沙的王府**。而阉氏得到这也消息之后也是一病不起,最后郁郁而终,苦心忍耐多年最终没能为这个西贝货留下一条血脉。这是后话。
阉氏见朱元璋答应了她的请求,最后一根支柱轰然倒塌,瘫在了地上,朱元璋连忙扶助阉氏,一把抱起,大踏步朝陈友谅的龙床走了过去。
为了表现自己的“战斗力”数值很高,朱元璋特地在龙床上小睡了一会儿才起身。这可苦了在外面戒备的诸将,好不容易等到朱元璋神清气爽地走出了舱门,诸将这才松了一口气。朱元璋自己占了“大头”,接下来就是给诸将瓜分剩下的“战果”了,一时间,倒也人人有分,就连康茂才也在众人惊诧不已的眼神中厚着脸皮讨了两个婕妤带回了座舰。
果然不出朱元璋所料,到了晚上,平章事陈荣等人率着大批人马过来投降,众人这才信服。双方又是在湖口僵持了两日,就在诸将迫不及待准备发动总攻的时候,朱元璋却下令撤去湖口所有防备,让开一道口子放汉军突围。
诸将又不答应了,纷纷跑来求解。
朱元璋只是笑笑道:“咱们出征时日太久,必须撤兵了,陈友谅的地盘现在还吃不下,纵然吃不下,也不能便宜了鞑子。陈友谅一死,难保那孛罗帖木儿不动什么歪心思,总要给汉军留点家底和鞑子拼命才是。”
众将都嘿嘿笑了起来,应该说,此战之后,整个长江以南都成了应天盘子里的点心,说什么也不容他人染指。而应天此时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么大块地盘的能力,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留下一些自保的实力,来抵抗可能到来的侵占。
又是在朱元璋意料之内,张定边得知陈荣投降之后,没有犹豫,立即率众趁夜色突围。朱元璋在这个方面留个个心眼,完全没有给张定边突围的机会,而是大小船只把张定边的前路死死堵住,这才遣使知会张定边,带上陈理双方驾小船在湖面上见面。
事情的关键在陈理,说实在的,要说陈理心甘情愿听朱元璋摆布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朱元璋才想着利用这次机会给陈理敲个警钟。皇帝谁不想当?尤其是这个常年憋屈的陈理,更是想当得不得了。
要知道,陈理的上面可不是那个皇帝陈友谅,压在他头顶上的是正牌太子陈善见。也就是说,就算陈友谅是个真货,将来这皇帝的位子也不会轮到他头上,当然,他要是耍什么手段夺位这就另说。所以陈理很憋屈,但可惜皇位怎么说都是距离他太遥远。通过张定边的口风,他和陈善见也早就清楚这个老爹是假的。可偏偏自己和陈善见又不能做点什么,没有证据啊!就算自己真的把假老爹宰了,旁人又不知道缘由,你到时候说出真相都没人相信,这也是弑父啊!
自己的假老爹有了子嗣的时候,他也担心了一把,生怕这家伙生个儿子出来就把自己兄弟两个灭了口。好了,先胆战心惊地活着吧,老老实实当孙子,将来做个王侯也不差。毕竟自己的真老爹对徐寿辉忠心耿耿,他若是还活着,恐怕到现在还是个大元帅而已,就算当了皇帝,凭自己真老爹的智谋手段,自己若是对皇位有一点非分之想,死得就更难看了,无论是怎么个结果,都是没了奔头。
如今天上掉下个便宜买卖:这个杀父仇人假老爹一命呜呼,太子陈善见也回不来了,自己就成了这张龙椅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心里还不激动那就是傻子了。问题是,自己接手的可不是一个铁桶江山,而是一个连窗户纸都保不住的破草屋。自己坐不了两年,多半也会和这个假老爹一般的下场。所以陈理很纠结:面对期待已久的皇帝宝座,自己该何去何从?没了主意的陈理压根儿没这个胆量和朱元璋见面,好歹张定边说了句大实话:朱元璋要你死,根本不会留到现在让咱们突围。陈理这才明白,自己在朱元璋手上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于是壮了壮胆,跟着张定边一同出发。
第二百七十五章大战收尾
'奇‘书‘网'2011…11…2318:00:50:3047
看到陈理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张定边心中一阵叹息:阿斗就是阿斗,跟他老子比起来,差太多了!
交锋的双方暂时停手,各自引退五里,而朱元璋则乘着一条快船来到两军正中,和刚刚赶到的云霄一起远远地看着乘船而来的张定边和陈理。
“老五,你有多大把握劝服张定边?”朱元璋自己心里也没底,他的胃口很大,不但想要地盘,还想要张定边这个大活人。
云霄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很小。张定边能为当初一丝小恩而甘愿赴死以报,可见他不是一个贪慕富贵之人,咱们应天降将颇多,恐怕张定边不屑与之为伍。”
朱元璋叹息道:“正是因为他不贪富贵才为我所看重!地盘拿不到不要紧,积攒两年实力早晚也能到手;可一将难求啊!”
云霄有些沉默,自己的大哥实在有些矛盾,既希望能招揽到那些不贪图富贵的人才,又总想着拿钱把对方砸晕,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朱元璋揣测了一番云霄的想法,苦笑一番问道:“既然他重义,那咱们能不能以大义动之?或者能帮他什么大忙?”
云霄低下头道:“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
朱元璋脸色失落至极,连声叹息道:“可惜!可惜!当初落难的时候,怎么就没遇上我呢!唉!还有那个扩廓帖木儿!都是不世出的栋梁之材啊!他们两个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应天那些只会磨嘴皮子的文人强多了!那些个家伙,整天就知道吹!以为读两本书就能把天下说太平了,有本事让他去说扩阔来降!”
云霄一阵愕然,就凭大哥这态度,将来登基之后,读书人有难了。来不及多说,张定边已经带着陈理登船。
四人在快船的露天甲板上碰了个头,却都没有开口打招呼——这招呼的称谓实在难定下,所以都自觉地回避了。刚刚还在对读书人破口大骂的朱元璋,招待陈理的居然是读书人的那一套:红泥火炉,清水烹茶。云霄执扇,坐在一旁默不作声,朱元璋也是板着个脸不开口,死死地盯住陈理。
实际上,船上的四人都明白,朱元璋并不是陈理的杀父仇人,但是也不是一点过节都没有,至少张定边和陈理都明白,被俘的那一群嫔妃们,好歹也有几个是陈理名义上如假包换的母亲,被俘之后肯定被应天诸将“花差花差”了,这对男人来说也是忒没面子的事情。
但是陈理显然被这样沉默的场面吓着了,脸色有些发白,忍不住颤声问道:“不知国公何事召见?”
这句话一出口,自己的地位就立即矮下去了,纯粹受人宰割。张定边连哭出来的心思都有了,刘禅被俘之后还不害怕,虽然傻了点,好歹还知道傻乐;这个陈理,怎么连刘禅都不如!
陈理这么一开口,朱元璋也就立即接受了:“湖上风大,公子请先喝口热茶。”
陈理脸色变了变,战战兢兢地端起拇指大的茶杯啜了一口,又战战兢兢地放下。这一切都被朱元璋清楚地看在眼里,朱元璋心中冷笑一下,原来是个雏儿!于是继续开口道:“朱某此次匆匆而来,不曾备得见面礼,还请公子见谅。”对付这种雏儿,最好的办法就是拖。若是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来意,反而让对方如释重负;不如反复地扯别的话题,话题越轻松,这种人就越紧张,直到心理最后一道防线崩溃,那个时候,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哪里!哪里!吴国公客气!客气!”陈理有些受宠若惊,但是额头已经浮出一丝细密的汗珠。
套用现在的话说,这是双方元首的会谈,云霄和张定边这种身份虽然比较高,但是照样不能贸然开口,所以,陈理虽然表现极差,张定边也差点气到吐血,可照样不能开口。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公子莫客气,本来朱某还想留公子多盘桓几日,也好让朱某尽尽地主之谊;可今日公子居然匆忙而去,若让外人知晓了,还当朱某不懂待客之道呢!”
张定边听得直翻白眼:你还待客之道?江州都被你占了,江南路也都快进你的嘴了,要说待客,应该我们是主,你是客!
陈理忙不迭地说道:“俗务缠身、俗务缠身!”
朱元璋冷笑一声道:“俗务?回去登基也是俗务?那天下的皇帝还不得一网捞上来一船?”
陈理脸色煞白,连忙辩解道:“岂敢称帝!岂敢称帝!能有一隅之地保全宗庙足矣!”这回连张定边的脸都白了,这还没打呢,你就想着投降?
这也不能怪陈理,这么多年来,陈理一直活在阴影里。但凡活在自幼阴影里的人,一旦摆脱了阴影,要么会变得张狂无比,恨不得天下人都要听我的,我的话就是真理,我错了也要你向我道歉;要么会变得怯懦异常,就连看别人一眼都不敢停留太多时间,生怕别人瞧不起自己或者算计自己,简单说,要么自大,要么自卑,很少有心理正常的。很遗憾,朱元璋属于前者,陈理就属于后者,所以被朱元璋这么一吓,陈理就连登基的想法都跑得无影无踪,反正这个皇位本来就不是我的,这个假老爹不死,将来我连墓地有没有还是两说,我现在投降,将来好歹还有一块封地。
朱元璋笑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于是挥挥手道:“回去称你的帝去吧!咱管不着!”
陈理更加吓得不知所谓,慌忙辩解道:“不敢!不敢!”
朱元璋断然道:“朱某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老五和张将军有过约定,来年应天起兵之时,若是你有一战之力,咱们便战;若是没有一战之力,那便举国而降。我保你不失公侯之位!”
张定边知道这不是朱元璋给他面子,而是眼下的应天实在没能力消化这么大的地盘;可陈理却感激得都快哭出来了:“明公唉!那贼人害国不浅,就算十年,我朝也未必能战!明公不弃,来年定当举国而降!”
得!一国之君就这么把国给卖了。张定边气得嘴唇直哆嗦,可又不能把陈理揍一顿,万念俱灰之下只得认命:老陈啊老陈,不是我不肯报恩,是你实在没有供奉太庙的命啊!怎么就生这么个倒霉儿子!
朱元璋见时机成熟,当下拿出一个卷轴递给陈理道:“那个西贝货的尸首你们还带回去做什么?友谅公八年前遇害,埋骨之地已被我军探得,公子只消按图索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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