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康芹问了这样一句话。
但是法涛没回答,重新又低头去削他的苹果,他会耐心的等到康芹恢复正常的那一天,他才会亲口告诉她,因为他要让她亲耳听到,而不是借由纸笔。
他专注而认真的削着果皮,直到最后一刀,完全没断。他心中许了个愿望,他希望康芹能早日康复。
“吃苹果……”他把苹果放到她手上。
康芹将苹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在咬苹果的同时,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听见苹果在口中咬碎的声音,她不明白,老天爷干吗要让她恢复听力,她的听力对她而言是一种折磨。
但是她一句话也没说,她要继续伪装,她不要让别人发现她又听得见了。但事实就是事实,就算别人不知道,却也骗不了自己。
她一言不发的吃着苹果,她要自己别再去想那些事,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当作从来没发生过。
“今天我去找康咏玫了……”法涛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但是康芹却清楚的听见了,她嘴巴停止了咀嚼,她的心在发抖,等着他把话说完。
“算了!你也听不见,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法涛笑了笑自己老是忘了她听不见的这件事。
但是康芹却没办法骗自己,听见了就是听见了,又怎能装成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要是法涛已经见过她,那么他就会知道自己是强暴犯的女儿。康芹的手在发抖,她不要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尤其是法涛,她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出生是那么的肮脏。
可是法涛一定知道了……一定是的!她越想越绝望。
“不要啊……”她抱着头大叫。
“怎么了?没事的!”法涛轻揽着她的肩头,以为她的情绪又不稳定了。
康芹靠在法涛的怀中,还是感到那么安全,她发抖,可是法涛会保护她的!她紧捉着法涛的手臂,她不能再失去这个人了!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他呢?想到这边,她的手没力的放松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法涛在开会的时候,看护小姐突然打电话到公司找他,说是康芹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听了之后,连会都来不及开,就连忙的赶到医院来。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一来的时候,康小姐就不见了。”
“我不是请你二十四小时照顾她的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呢?”
看着空荡荡的病床,法涛的心中满是焦急,康芹现在失去听力,她还能上哪去呢?万一发生危险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本来以为康小姐已经睡着了,所以才想回家去张罗一些事情,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看到法涛的脸色都变了,看护小姐觉得又抱歉又害怕。
“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你就先回去吧。”法涛心灰意冷的挥了挥手。
看护小姐看到法涛表示不追究责任了,她连忙欢欢喜喜的走出病房,免得等会儿他改变心意,她想走都走不掉。
法涛拿起那个枕头,心中思考着康芹到底会去哪里呢?她为什么要不说一声就离去呢?甚至连张纸条都没有留。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但是心中惟一的念头就是非找到她不可,否则他一颗心再也没办法平静下来。
不知觉的,他笑了出来,那个女孩子竟然对他这么有影响力。她的失踪是无声无息的,却在他心中掀起一阵阵的波涛,恐怕连康芹都不知道吧!
整个公司的人大概都走了吧!办公室外面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在这个宽大的总经理室中,令人觉得格外的寂寥。是冷气太强了吗?
应该是心慢慢结了冻吧!从心底发出的寒意,比什么牌子的冷气都要厉害。
法涛刚才开完了一个漫长企划协调会,虽然他也想努力的集中注意力,但是还是凸捶了几次,这在以往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一些员工看到总经理开会心不在焉,甚至还出了几次小差错,都感到很讶异。原来他们公司最完美的总经理也是有出状况的时候。
但这也难怪,他毕竟是凡人,让他心无杂念是绝不可能,而他心中所想所念的就是那个失踪己经快一个月的康芹。这些日子以来,她像是化成泡沫般完全没有她的消息和踪影。
他跑去康咏玫那里问过了,康芹没有再去找她;跑去问她同学,她同学说她已经很久没来上课;打听到她租房子的地方,房东说她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回去过。
所有能够想到的线索,他都找遍了、问遍了,可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那是他和康芹在新塞思合照被记者登在杂志上的照片,他已经请人重新翻拍过。照片中的康芹笑得娇羞动人,眼神中闪着光辉,可是照片的人物如今去了哪里呢?
把照片按放在胸口上,他认为这样就可以和康芹很接近了。看着前方那面玻璃,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雨,他不自觉又想起那一天也是下着雨,他和康芹一起在山上玩着拦车的游戏,虽然淋得一身湿,但是却是他生命中少数的快乐回忆。
“康芹,你在哪里呢?”他问着。
还剩下最后一个线索,如果再找不到康芹的话,法涛心中隐隐觉得会永远失去她。
法涛看了看手上那张纸所写的地址,应该是这边没错吧!这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康芹的老家,他想她在受了伤之后应该会选择回家的。
这一天,他排除全部的公事,特地来这边一趟。
“请问……请问这边是姓康吗?”法涛站在门口很有礼貌的询问着。
有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公公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好奇的打量着法涛,对于这样一个陌生的访客,他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我们这边是姓康,你要找谁?”他始终没把门打开。
“是这样的,我是来找康芹的。请问你是她的外公吗?”法涛在学校查到的资料,康芹好像是和外公、外婆同住。
但是那个老公公听到他要来找康芹,好像变得更生气,他气呼呼的走到门边,带着敌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法涛。
“你要找她?你是她在外面勾搭的男人?那个贱丫头、骚货,就知道去勾引男人。这种人,我不想再和她沾上什么亲戚关系了!”老公公说话意外的难听。
法涛被这一番话给吓到了,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家庭,竟然会对一个这么纯、这么真的女孩子下这种评语?
“你怎么这样说自己的外孙女呢?难道你不怕她听了会难过吗?”法涛气愤不过,他不能容许有人在他的面前污辱康芹。
“难过?我看她皮厚的很。什么难听的话我没对她说过,她还不是一样死皮赖脸在我这边待了十几年。要不是我那口子硬要留着她,我早把她轰出去了!可我那口子就是不听我的话,所以才被那个贱货给克死了!”说到这边,老公公的眼角有些泪光。
“这又不是她的错……”
“我不想再看到她、也不想再听到她、更不想她的下三滥朋友在我这边吵吵闹闹。你还是快点给我滚!”老公公不耐烦的说着。
“我只是想问康芹有没有回来过?”法涛不死心。
“那个贱丫头要是敢回来的话,我就拿扫把把她赶出去!”老公公脸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法涛全身虚脱无力的坐在地上,康芹没有回来,面对这样的亲人,谁还有勇气回来?但是如果她没回家的话,她是上哪去了呢?
惟一的这条线索也断了,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更是难上加难。法涛快要绝望了!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康芹的外公竟是那样一个冷血的老头子,他竟然可以用那么恶毒的话来形容、诅咒自己的外孙女,而康芹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吗?
不太可能吧!他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康芹,她脸上满足、祥和的笑容,那时候他还以为她一定是个在幸福中长大的女孩子。
没想到,她的生活环境竟然是这么不堪?那么她脸上的笑容、乐观豁达的个性就更是难得了。突然间,法涛觉得自己更爱康芹一点了,即使他完全不知道她的下落,但是爱就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第七章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会让影像变得模糊、它会让记忆变得轻淡如风、它会让一个人彻底死心……它也让人慢慢变得越来越无所谓。
但是,影像虽然变模糊了,却还刻印在大脑的某一个地方;记忆虽然变淡了,但午夜梦回却没办法将它遗忘;心虽然隐隐约约的已死,但是却又不停的在渴望着;当别人都以为无所谓的时候,只有自己知道,其实还是放不下的。
那是一种莫名的力量,总是像两股来自不同地方的引力,虽然看似没有线条的牵引,实则却已经牢不可分的连系在一起了。
“殷总,我想这次我们的计划一定会成功的。你看我们的厂房引进的都是法国最新款的机器、所有化学原料全都由法国那边配装进口,将来我们一定能成为亚洲的化妆品生产中心。”刘厂长对于这次的计划可以说是信心满满。
法涛看着那些不停在运转的机器,他的化妆品王国一步步的成型了。为了减少运输费用,他将原本由法国生产的化妆品全部改由国内自行生产,让自己的产品更具市场竞争力。而且技术的全面移转,更可以确保将来的生产不用再受到上游化学工厂无理的刁难。
厂区兴建在南部的工业区里面,轰隆隆的机器声不断的作响,这些机器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的生产。对他来说,无疑是交出了一张漂亮的成绩单,让以前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看傻了眼。“我们的工厂现在才刚开始运转,有关人力的配置、厂区的管理,就请刘厂长多费心。尤其我们研发部门新研发出来的香水,正式进入量产阶段,关于人员的管制就要多加费心,以免我们香水的配方落到对手的手中……”法涛一边巡视着厂区,一边提出自己的意见,以及要厂长多加注意的地方。
终于在一个上午的折磨下,才参观完近五千坪的超大厂房、仓库。这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外面的太阳一点也不留情的洒了下来。
刘厂长像是拍马屁般的马上就替法涛撑起阳伞,但是法涛却不领情的径自走回车上,那刘厂长只能怪自己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不知道总经理什么时候回台北呢?反正现在也是吃饭时间,我看就让我尽地主之谊,请总经理吃顿便饭吧……”上了车之后,刘厂长还是在法涛耳朵旁边喋喋不休,一下说什么风景名胜、一下说什么酒店文化……反正都是一些风花雪月的事赙。
法涛不太爱搭理的有一句没一句,这些日子以来,他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填的满满的。除了工作之外,他都在思念着一个人,一个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的人。
如果认真算起来,康芹已经失踪了六个月,没有只字片语、没有一丁点消息,难道人要消失在这个地球,竟然也是如此容易的。
“我累了!我们还是回饭店吧。我明天台北还有会议要开,我要先回饭店看些资料,不跟你去吃饭了!”法涛对着刘厂长这么说道。
刘厂长只好没趣的要司机把车开回去饭店,他真不明白,像法涛这么年轻、事业有成的年轻人,怎么会一点玩兴也没有,甚至连去风花雪月的地方的兴致都没有。
一路上,法涛很少说话,刘厂长只能赔着干笑,偶尔说些应酬话来充场面。
或许是思念一个人,让人变得沉默吧!刚开始的时候,法涛总以为由自己一定能很快的忘了康芹,可是随着时间一久,他的思念不减反增,每当身体累的虚脱之际,他的心灵和头脑就变得越加鲜明、跳动,这么亢奋的情绪,是很难平抚的。
车子上了省道继续行进着,在省道上有很多砂石车、卡车来来往往,而广大劳动阶层最需要的槟榔,在省道两旁显得意外的活跃。
那些槟榔西施个个出奇招,裙子是一个比一个短、胸部用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布料裹着,摇摆着细腰、年轻的胴体,站在店外吸引着来来往往的运将大哥。
法涛打量着这些台湾独有的次文化,他虽然没有鄙视的意味,却总觉得把槟榔和肉体摆在一起促销,这似乎是一种很奇怪的行销手法。
车子停在一个红绿灯处,旁边正好就是一个槟榔摊,那位年轻的小姐微微低下头来招呼着车里的客人,那半裸的胸部更是一览无遗。
司机贪婪的眼睛迟迟不肯离去,而法涛只觉得好笑。那样没有经过包装的原始肉欲能吸引谁呢?脸上涂抹如调色盘的彩妆,看起来不像是一件艺术品,而像是一个仿造失败的瑕疵品。
但是就在车子要启动前的一秒钟,法涛看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