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累坏了。昨天晚上的演出,他光谢幕就谢了二十分钟。等到整场演出结束之后,又是一片忙乱,现在格蕾丝只记得零星片段,赫尔兴高采烈地找她出席庆功宴,大家乐呵呵地喝着香槟,过了好半天,赫尔才感到左腿疼痛不堪,格蕾丝又紧张地陪他去看医生,在医院里被医生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格蕾丝坚持要赫尔进卧房睡觉,她睡沙发或者那张行军床就可以,也不知道赫尔是不是喝醉酒了,执拗得像头驴子,死活不愿意进卧室,非要把舒适的大床让给格蕾丝,还喋喋不休地说什么绅士风度,最后他总算安静下来,却一头倒在了行军床上,格蕾丝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只要由他去了。
窗帘开着,阳光洒在赫尔的行军床上。格蕾丝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替他把窗帘拉上了。回过身来,她静静地端详着赫尔的睡颜。
看着看着,她不由得“扑哧”笑了出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天早上起来,赫尔的黑色卷发总是可以媲美鸟巢了。赫尔睡觉很不老实,尤其是在这张窄小的行军床上。那条受伤的左腿还算老实,乖乖地四平八稳地搁在床里,可另外一条长腿可就没那么听话了,斜斜地吊在边上,岌岌可危;两只手臂大咧咧地摊开着,一只手直接垂到了地上。
真像个孩子。格蕾丝温馨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臂拉回到床上。凑近看,赫尔的五官显得分外英俊,俊逸的眉毛舒展着,明亮的眼睛此刻惬意地闭着,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覆盖在眼睑上,像一层羽毛;英挺的鼻子不时会轻轻皱一下,似乎在做着什么淘气的美梦;薄厚适中的嘴唇微微开启,配合着均匀的呼吸;睡得憨甜的脸颊红扑扑的……
格蕾丝慢慢地蹲下身去,悄悄攥着赫尔的一缕乌发,绕在指尖上,细细地绕着圈圈,放开了,再绕,然后再放开……
毫无预兆地,赫尔张开了眼睛,浓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格蕾丝。
来不及害臊了,格蕾丝嘴唇一翘,甜甜地笑了,“早上好。”
乌黑的睫毛眨巴了两下,赫尔露出了稚气的笑脸,“早上好。”他动了动四肢,惬意地嘟起了嘴,“呼,睡得好过瘾。”
格蕾丝格格地笑了起来,“睡觉还会过瘾吗?”
“嗯……”赫尔拉长了语调,又闭上了眼睛。
“别睡了,要起来吃消炎药。”格蕾丝推了推他。
“今天我想偷懒。”赫尔眼睛也不睁开,含糊不清地说。
“都醒了,就别睡了。”
“不嘛……”赫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怎么今天他就像是个孩子?不过不要紧,就换她照顾他好了。格蕾丝宽容而无奈地笑着,她俯下身子,在赫尔耳边轻轻吹着气,“不想起来没关系,但是要把药吃了。”
“你喂我。”彻底的孩子气的撒娇。
格蕾丝不轻不重地拍了赫尔的脑袋一下,“孩子气!自己起来吃啦。”
“嗯……”赫尔“嗯”了半天,丝毫没有动静,眼睛照样闭得紧紧的。
格蕾丝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把药和水端到赫尔跟前,温言软语地说:“吃药了。”
“再睡五分钟。”
格蕾丝又好气又好笑,“马上起来!”
帝王版的威严命令。赫尔乖乖地爬了起来,“呜,头好疼。”他低低地呻吟着。
“谁叫你昨天晚上喝那么多香槟?”
格蕾丝把药递给他。
可是,赫尔却没有接过来,“你喂我。”
“这是药丸,你自己咽下去就得了。我要怎么喂你嘛。”
“我不管,你喂我。”赫尔往格蕾丝身上靠了过去。热呼呼的男子气息喷在了格蕾丝脸上。
“赫尔……”格蕾丝羞红着脸,想推开他,却又使不上劲。
“格蕾丝……”赫尔整个人几乎都挨在了格蕾丝身上。
格蕾丝只感到全身火热,心跳加速,头昏脑涨……
咦?怎么会这么热?格蕾丝陡然清醒了过来。她伸手探了探赫尔的额头,“赫尔,你发烧了。”她正儿八经地宣布道。
“有吗?怪不得我身上这么热。”赫尔倚着格蕾丝,热辣辣的气息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
“乖乖地吃了药躺下!”格蕾丝一点也不温柔地把药丸塞进了赫尔嘴里,再把温水往他喉咙里倒。
“呵呵,格蕾丝,你这算不算是在喂我?”赫尔眯缝着眼睛,“嗤嗤”地笑着。
“你烧糊涂了。躺下!”格蕾丝一把把赫尔推回行军床上,焦躁地站起身来,“赫尔,有没有医生的电话?我要让他出诊。”
“不用了,不过是发烧罢了,可能是昨天太累了,吃点药,睡一觉就好。”赫尔大着舌头,嘀嘀咕咕地说着,昏昏欲睡。
“那怎么行?!你发烧了耶!”
“我发烧从来不去看的,更别说让医生上门出诊,吃点药就好。厨房柜子里有退烧药。”他眯着眼睛,指挥着格蕾丝。
“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我说行就行。”赫尔发脾气了。
格蕾丝沉吟着,“那好吧,不过如果你吃了退烧药还烧的话,我抬也要把你抬进医院。”
“嗯……”
赫尔答应得模模糊糊的,格蕾丝不知道他到底明白过来没有。她叹了口气,又把退烧药拿出来,喂进了赫尔嘴里。
快到中午了,太阳毒辣辣的,即使是隔着窗帘,还是照在了赫尔脸上。赫尔不舒服地翻了个身。
“赫尔,起来到里面去睡吧。”格蕾丝忧心忡忡地推了推他。
“起不来。”赫尔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可怎么办?格蕾丝皱起了眉头。
赫尔张开了眼睛。浑身滚烫的感觉消失了,虽然还是有点头昏眼花的,不过,身上轻松了许多。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擦了他的肩膀一下。赫尔回头一看,居然是两盆硕大无比的绿色观赏植物。
咦,这两盆东西不是好端端地放在顶楼花园里的吗?怎么挪到了这里?他诧异地扬起了眉毛,那两盆植物还穿了“衣服”,一块原本挂在厨房里的帘子撑在了两盆又高又大的植物上。
“你醒了?”格蕾丝欣喜地叫着,“现在都快傍晚了,你睡了这么久,吓得我差点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了。不过还好,吃了药没多久,你的烧就退了。”
赫尔指了指两盆绿色植物,惊奇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喔……”格蕾丝的脸微微有些红,“因为太阳晒着你的脸,你又起不来,我只好这样了。”
“你一个人到顶楼把这两盆东东搬下来的?”
“是啊。”
天哪!赫尔目惊口呆地打量着纤细瘦弱的格蕾丝,又再看看那两盆“身强力壮”的绿色植物,说不出话来。
“嘴巴张得这么大干吗?饿不饿?我做了蔬菜汤和苹果派。”
“饿。”赫尔连连点头。风卷残云一般,他把格蕾丝递给他的食物扫荡一空。
格蕾丝喜滋滋地端着盘子,陪着赫尔一起吃着这一顿不知道算是午餐还是晚餐的饭。
“你想说什么?”赫尔发现格蕾丝不断地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
“顶楼花园里的杜鹃花都开了。”格蕾丝兴奋地报告。
“真的吗?”赫尔一跃而起,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他的伤腿,他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你别那么大动作,我就知道告诉你的话,你准会要跑上去看的。”格蕾丝忙不迭地把赫尔拽住,“现在不许去,你的烧刚退,顶楼有风,而且你的腿也伤了……”
“格蕾丝,我发现你慢慢有点像家庭妇女了。”赫尔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我……”格蕾丝不高兴地垂下了头,不吭气了。赫尔是不是嫌她嗦了?
“呵呵……”赫尔瞅着她的脸,贼贼地笑着。
“你戏弄我!”格蕾丝气呼呼地站了起来,“刚才还像病猫似的,现在好过来就来劲了……”
“嘘!”赫尔伸出食指压在了格蕾丝的唇上,“来嘛,我们一起上去看看杜鹃花,我还想听你拉小提琴。”
“上面风大……”格蕾丝苦口婆心地说着。
“我保证穿得像只粽子。”
什么是粽子?格蕾丝颦着眉,不过不要紧,她马上搬出了下一条论据,“你的腿受伤了……”
“我保证不乱动,像老婆婆一样小心翼翼猫着腰走。”
“哧……”格蕾丝笑了。
“来嘛,一起去。”赫尔拉住了格蕾丝的手。
这一次牵手没有了那种触电的感觉,却有一种温馨甜蜜的暖意。
“好吧。”格蕾丝妥协了。
第8章(2)
在开阔的顶楼,格蕾丝潇洒地拉着琴,悠扬的琴声仿佛有了质感一般,漂浮在佛罗伦萨橘红色的天空中。赫尔半坐半躺地靠在一张沙滩椅上,他眼前的格蕾丝置身于大红、粉红相间的杜鹃花丛中,美丽得像个精灵。他满足地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一曲终了。格蕾丝悄然走到赫尔身边,小声说:“赫尔,睡着了吗?”
“没呢,这么好的音乐,怎么舍得睡着?”赫尔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说,“刚才我闭上了眼睛都看得见你。”
“哈哈,撒谎。”格蕾丝可不理会赫尔的情调,自顾自拉来一把椅子,靠着赫尔坐了下来。
“我从来不撒谎的!”赫尔鼓起了腮帮子,“也许是音乐的关系,它让你在无形世界里成了形。”
好虚幻的说法。格蕾丝静静地凝视着赫尔,没有搭话。
赫尔又叹了口气,他惬意地看着刚刚绽放,正处于羞涩期的杜鹃花,“还记得你刚来这里的时候吗?那一次,你也在这里拉小提琴了,不过,杜鹃花还没有开。”
“确切地说,是我遇见你的第二天。你让我走,结果我看见这里,一下子就迷住了,拉了半天琴,错过了时间……”
“然后我听见你拉琴,忽然不舍得让你走了。”赫尔接过了话茬。
格蕾丝承受着赫尔火热的视线,抿了抿嘴角。
“那时候我在这里看见你,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什么感觉?”格蕾丝忍不住好奇问。
“那感觉就和被你上次用防狼电击棒打我一样!”
“哈?”格蕾丝呆住了。那是什么感觉?
赫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感觉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的呼吸声却变得很清晰……很奇妙的感觉。我真的很喜欢。”
“那要不要我用电击棒再打你一次?”格蕾丝忽然冒出了一句。
“那倒不用,我只是打比方而已。”赫尔赶紧澄清,一定要让她明白过来,不然搞不好哪天又冷不丁地给他来一下。他可不是受虐狂。
“哈哈……”格蕾丝爽朗地笑了。
赫尔痴痴地看着她的笑靥,幽幽地说:“那时候,那种感觉过后,我忽然很想让你看看杜鹃花盛开的样子……想不到,你这么快就看到了。”
“是啊,不知不觉的,我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格蕾丝感慨地眺望着远方古老、 美丽的佛罗伦萨城。
“格蕾丝,你喜欢我吗?”
“嗡”的一声,格蕾丝耳鸣了。猛地,她感受到了赫尔所说的那种被电击的感觉。她震慑地回过头去。赫尔深邃漆黑的眼睛正专注地望着她,好像要看到她灵魂深处一般,“我……”她说不出话来。
“我喜欢你。”赫尔再次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良久,两人脉脉相视,没有再说一句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终于,赫尔舒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格蕾丝,别走好吗,就待在这里。”
“不行,这里风大,我们不能在这里睡……”
“格蕾丝,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赫尔眼睛也不睁开,含含糊糊地说着。
“我……”格蕾丝犹豫着,就这样留下吗?她不能啊……可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格蕾丝还没有斟酌出一句合适的话,心里乱糟糟的,“赫尔,我……”她扭头对赫尔说。
她不用再搜肠刮肚地想答案了,在渐渐变得浓重的暮色中,赫尔睡着了。
“Yeah!终于复活了!”在医院门口,赫尔猛地蹦了个老高。
“别跳、别跳!”格蕾丝像个老母鸡似的拉住了他。
“格蕾丝,医生都说我痊愈如初了,现在我想跳多高就可以跳多高……”赫尔又跃跃欲试了。
“省着你的力气吧,医生还说你这一个星期还要注意一点。”格蕾丝眼皮也不眨一下。
“是……”赫尔的脑袋耷拉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像打了败仗。
格蕾丝忍俊不禁地掩住了嘴。
还没过多久,沮丧的赫尔又活跃了,他兴致勃勃地问:“格蕾丝,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好了。虽然你不让我跑,我可以走啊!整天待在家里,我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冷不防,赫尔单臂抱着格蕾丝的腰,把她举了起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