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之毫不否认,“我是爱玩、爱闹,但我没有恶意,也不会闯祸,只是想知道你有多在乎梅兰。”
“别老说些废话,我懒得听。”傅斯伟才不肯承认。
梅兰并未注意两个男人的对话,只忙著检查丈夫的身体,“你有没有跌疼?要不要换件衣服?”
傅斯伟摇摇头,“我没事,你帮我倒杯水,还有拿条毛巾。”
“好!”她立刻去张罗。
现场留下张翰之和傅斯伟,两人多年交情,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傅斯伟有不妙的预感,这家伙一定看出破绽了。
果然,张翰之拱手作揖,笑嘻嘻的说:“恭喜你!”
“恭喜什么?”
“你爱上她了,绝佳的选择。”
“少糗我!”傅斯伟脸上一阵火烫,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
“说真的,我很羡慕你们。”人生在世,若不曾爱过多遗憾?
在老友面前,傅斯伟无可掩饰。“就算我爱她,她也不见得爱我。”
“你眼瞎啦?没看她对你那么好。”
“那是为了报恩。”一想到此,他的眼神就黯淡了。
“你嫌不够?要她对你迷恋?”张翰之暗自窃喜,看来这回是玩真的。
“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
“嘿嘿……”张翰之贼笑不停,正式宣布,“你完了!你陷下去了!你为情所困、难以自拔、单恋一枝花!”
字字句句都说中傅斯伟的心事,无奈的他只能叹息,“就知道你最会幸灾乐祸。”
“生命苦短,不找点乐子怎么行?”张翰之得意昂扬,几乎要飞上天。
“你们还在吵?喝口水吧!”梅兰端来一大瓶柠檬水,并拿毛巾替丈夫擦拭,瞧他手上有点破皮,让她更过意不去。
“一定很痛喔?对不起……”她心中充满自责,她不是一个好妻子。
傅斯伟反而轻松道:“小事而已,你的表情像死了丈夫。”
“不准说那个字!”她连忙遮住他的嘴,眉头轻皱,忧愁流露。
他拉开她的手,却握在自己手里。“死又怎样?人都难免一死,如果我先死,你就不必照顾我了。”没错,她只是为了报恩而来,如果他不在了,对她反而是种解脱。
“叫你别说还说?我真的要生气了!”说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在她们老家,这可是莫大忌讳。
“天呀~~再看下去我会起鸡皮疙瘩,你们要恩爱请自便,不过容我告退先!”张翰之对老友比出大拇指,也对梅兰挥手道别,随即开车离去。
别墅里剩下两人,默默对望彼此,却挤不出半句对白。
经过张翰之的“指点迷津”,傅斯伟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确实爱上他的妻子,但不知有多强、多深、多浓。
以前他谈过一次恋爱,最后悲剧收场,不仅伊人远去,自己也与世隔绝。
这是第二次恋爱,他毫无期待,却意外发生,想抗拒都来不及。
傅斯伟向来不善掩藏心事,敏锐的学生们立刻感觉到,班长率先提醒,“老师,你上次已经讲过这一章了。”
“哦!抱歉。”傅斯伟翻开讲义,寻找正确的一章。
梅兰如同往常坐在教室后面,休息时间一到,学生们围到她身旁问:“师母,老师他最近很忙吗?”
“还是我们学得不好,让他教得太累了?”班长最有荣誉感,立刻责怪起自己。
“才没这回事!”梅兰偷偷告诉他们,“他是因为更年期到了,才变得这么阴阳怪气、情绪不稳。”
学生们想笑又不敢笑,“师母,你在开玩笑吧?”因为,傅老师就在她背后呀!
“我说真的!像他这种尴尬的年纪,一定会出现中年危机,觉得自己愈来愈不如年轻人,今天才学的东西明天就忘了,所以,我们要对他好一点,别让他发现他已经老了。”
“师母你比老师小七岁,会有沟通障碍吗?”一个调皮的学生又问。
“那当然!”梅兰特别加强语气,“他那个人又固执又罗唆,像老头子似的!而且有事都憋在心里,一点也不乾脆,只会摆张臭脸。”
另一个乖巧的学生却说:“可是老师对我们很亲切,每次他都要教好多次,一点也不觉得烦,我想他对师母应该很温柔吧!”
梅兰故意叹口气,“他是个标准的双面人,在你们面前斯文有礼,一回到家就变成大老爷,我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咳、咳!”傅靳伟终于发出声音,表示这一切他都听到了。
梅兰转身一看,大事不妙,赶紧转个话题说:“各位同学,我们来吃点心吧!今天我准备了三合泥,有没有人要报名学习呀?”
学生们哈哈大笑:心想,老师跟师母真是一对冤家,只要有他们在,就有无穷的乐趣,但愿他们永远都这么恩爱。
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只有傅斯伟眉头深锁,因为他终于明白,在梅兰心中,他只是个无趣的老男人,若非为了奶奶的恩情,她绝对不会看上他。
然而,他已经不能没有她,又渴望得到她的爱,这心愿不知何时能实现……
周日早晨,傅斯伟来到庭院,看梅兰翻土播种,尽管满身汗水却乐趣无穷。
他从来不曾发现,在阳光中挥汗的女人如此亮丽,他曾以为他只爱百合、玫瑰、夜来香,没想到独立绽放的小野花更吸引他。
她抬头瞥见他,以为他有求而来。“找我做啥?要吃要喝?”
“都不是。”他感到饥渴的并非身体,而是心灵。
“还是你也想种菜?很简单,我挖个洞,你就丢种子,我记得你丢东西挺准的。”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差点闪不过他的“万物”攻击。
“哦!”他接过一盆种子,随著她挖上的速度,游刀有余的丢进目标,顺便假装若无其事的问:“梅兰,我想问你……呃……你有没有……那个……”
“拜托你有话快说,免得我性急起来,掐你脖子!”她瞪他一眼,真受不了他这拖拉个性,就像连续剧里快死的演员,一口气不把话说完,结果死了还能怎样?
“好好,那我直接问了。”他咳嗽几下,掩饰尴尬,“你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
“没呀!”她回答得很快,连回忆一下都不需要。
“为什么?难道你从没想过要……谈恋爱?”所谓少女怀春,她应该也不例外吧?
“那种玩意是骗人的,我才不信!”
“怎么说是骗人的?”他把种子丢得太远,“扑通!”一声掉进小水塘。
梅兰弯下腰,露出优美曲线,随手抓回种子放好,平淡的解释说:“恋爱大多发生在青春期,受到荷尔蒙分泌的影响,少男少女都心怀憧憬,其实那一阵子就过了,只是性冲动和繁衍的本能。”
“你说得真像动物发情……”他没想到她如此“理智”,有如专家学者,而且是研究生物、遗传,基因那类的。
“本来就是!人也是动物,为了养育下一代,才会结婚生子、组织家庭,否则,生命要怎么延续下去?”
“说得也对。”他无法反驳,却莫名感到一阵悲哀。
“你突然问这干么?”播种完成,她开始洒水,像串串雨滴。
“只是想知道……你对爱情的看法。”他默默数著盆中种子,觉得自己跟它们一样落寞,还没发芽就已注定夭折。
她取回那盆种子,仔细打包,打算改天再派上用场。“夫妻之间不需要爱情,只要有亲情、承诺、责任感,已经非常足够。”
“是吗?”他喟然问。
“难不成咱们还要演出连续剧?没事就来个沙滩漫步、月下谈心?又或者,要来场楼台相会、对唱情歌?笑死人了!”说著她自己先笑起来,仿佛那是最荒谬的事。
他却没笑,因为,他想的就是那回事,至少该有点爱的感觉吧!
“我想去做复健,你觉得怎么样?”他主动换个话题,这件事他考虑了很久,如果他能重新站立,或许她会对他另眼相看,除了生孩子之外,他还有诸多“用途”。
“你想站起来?”她双眼转了转,“试试看也好,不过不用太勉强。”
“你瞧不起我?”他的自尊心又受伤了。
“才说你一句就想不开,笨蛋!”她随手扛起工具箱,轻松走向屋门,“我只是让你知道,能走就走,不能也无所谓,你别得失心那么重,给自己找苦头吃。”
“我发现你很会教训人耶!”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不知听了她多少训。
“这才不是教训,这叫开导,懂不懂?”
“你以为你是谁呀?”这丫头比他还小七岁,竟敢如此嚣张?
“我谁也不是,我就是我。”她回头微微一笑,“我要煮饭了,你来切菜好呗?”
“嗯……好呀!”讨厌,她就是让他无法讨厌,只能喜欢、更喜欢。
得知傅斯伟想重新站起来,谢韵棠是最开心的人,她就知道,梅兰绝对能刺激她这木头孙子!
“梅兰,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奶奶一定帮你完成。”
梅兰摇摇头,“没呀!我只想报答您的恩情。”
谢韵棠万分感动,温柔握起她的手。“你真是个好孩子,小伟能跟你在一起,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傅斯伟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插嘴,“奶奶,你别把她捧上天了,她已经很嚣张了,你知不知道?”
谢韵棠微笑说:“我早就知道了,梅兰是老天爷赏给你的仙女!”
博斯伟没回嘴,反而是梅兰睁大了眼,“奶奶,您太夸张了吧?”她不过是个普通人,照自己的良心行事,有那么伟大吗?
卢管家这时走进屋内。“车子已经在外面等了,请出发吧!”
于是大家一起上车,抱著志忑不安的心情,期待有一个肯定答案。
来到医院,经过层层关卡的检验,医生做出结论——“因为小腿肌肉萎缩,我建议装上支架辅助,你愿意配合吗?”
“愿意!”傅斯伟立刻答应。
“那好,我先替你量好尺寸,再请治疗师帮你做复健。”
“谢谢医生!”
看到病人积极的模样,医生不得不提醒,“我必须先告诉你,短期间不会进步太多,你要有很多耐心。”
“我有耐心,很多很多。”博斯伟郑重承诺。
谢韵棠听到这儿,转过头偷偷擦泪,当初那个自暴自弃、深锁心门的孙子,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囚牢,教她如何能不感激落泪?
梅兰抱住奶奶的肩膀,默默给子安慰,连她自己都有点鼻酸呢!
支架做好那天,傅斯伟强忍不舒服和不习惯,让双脚套上许多“怪东西”,从此以后,除了洗澡不能取下,他必须适应这些异物的存在。
每个礼拜,傅斯伟必须向医院报到三次,但他丝毫不以为苦。
梅兰每次都全程陪伴丈夫,看他吃力咬牙的模样,刚开始很好笑,没多久却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是那么认真、那么拚命,教人只觉不舍。
话说回来,他的体力也真够强,做复健已经很辛苦了,回家后还有力气跟她做爱,弄得她浑身虚软,但为了怀孕,她也只得撑著点了。
“休息一下吧!”她不时给他递上毛巾,端上饮料。
傅斯伟擦去汗滴,喝完饮料。“我还撑得住,小意思!”
“就爱逞强,随你!”她就放著他不管,等时间到再来接他,免得他在她面前逞英雄,更折磨自己。
而且既然来到医院,她怎能放过大好机会,有空就去找妇产科的医护人员,探询该如何快快受孕,直到有一天护士对她说:“你要不要乾脆做个验尿?”
“哦?”梅兰只想了两秒,“行!”
五分钟后,就凭一张试纸,断定她的人生是黑白或彩色。
当天晚上,别墅里宾客如云,或许这样形容太夸张了,但比起平常只有两个人影的情况,能出现几位宾客就算盛况空前了。
“请进、请进!”梅兰热烈欢迎大家,所谓“大家”是指奶奶、乾哥哥、卢大叔和王大哥,也是她在台湾最亲的人。
谢韵棠刚从花莲回来,张翰之昨晚通宵应酬,卢管家和王司机倒是挺有空的,他们四人只有一个共通点,都不明白今晚为何要聚在一块?
这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日,难道有人庆生?可仔细算算,该过的早就过了,还没过的还早得很,那么他们到底来做啥?
餐桌上摆满佳肴,香气诱人,张翰之在客厅就开始肚鸣,哀求的问:“我说好妹子,可不可以开饭了?”
梅兰一口答应,“大家都到了,请上座!”
大家有志一同,率先品尝美食,慰劳饥肠辘,等会儿再问原因,就算没原因也没关系,反正那已经不重要,吃到这顿盛宴就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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