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哥石大哥,有你一封信。”
“我的信?”石朔喜看着小壳兴冲冲的表情狐疑的接过来,拆开一看,惊喜道:“是小白约我去‘清明临雪’哎!”又蹙眉道:“为什么落款会是‘皇甫熙’的?该是‘唐颖’才对吧?”
小壳僵笑道:“还不都是一个人?”
“说的也对!”石朔喜激动的捏着信纸又看一遍,又蹙眉道:“为什么‘清明临雪’这四个字跟小白的笔迹不一样?”
“那是因为我代笔的缘故呀。”
“为什么要你代笔?”
小壳快要翻白眼了。“你怕我骗你?你去了见到他了不就得了?”
“说的也对!”石朔喜释疑而笑,大步就往南边走去,顿住,回头道:“‘清明临雪’是什么?”
“就是梨花林。‘清明临雪’是他的叫法。”
“怎么走?”
小壳神秘兮兮的递给他一张白宣,展开一看,竟是一幅详细地图,图中线路很远很长,终点处打着一个大叉。
“什么时候啊还开梨花?”
“这梨花一年四季开着。”
“唔,跟你一样。不合时宜。乱七八糟。”
沧海略转了身子正对石宣。他浅灰的宽腰带外系着一条红白相间的花样细丝绦,腰带中斜插着一把玳瑁骨扇。
石宣做好了充分准备还是愣了半天,努力拉开目光仰头看花,问道:“这院子不是叫‘无妖’么,怎么又来的‘清明临雪’?”
沧海也看向梨花,微笑吟道:“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
“人生看得几清明。”
遥远,圣洁。凛然,不可侵犯。石宣耷了耷唇角,忽然指着他的衣领说道:“有条虫子。”
“嗯?”
“在你身上。”
“啊!在哪里在哪里快帮我弄下来!弄下来弄下来弄下来!啊——”惊声尖叫。眼圈都红了。
石宣笑开了,抬手在他肩头随意一掸。“好了。”
“……反应这么大?”真有趣。
沧海红着眼抱着两臂,紧张的在肩膊后背扫来扫去。“……什么虫子?”
“嗯……毛毛虫。”支着下颔看他。活色生香。
“啊!好恶心!”撇着嘴巴要哭了。
“别这么说,它们会变成美丽的蝴蝶的。”
“呜……蝴蝶也好恶心!”
“哈。”石宣真是太开心了。“那不如说说,你特意换了身这么漂亮的衣服,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看花?”
沧海又看了看右肩后才停止了躁动,嘟了嘟嘴巴嗫声道:“因为那件不能穿了……”抬起头来,神色正经。但也许是湿漉漉的眼神也许是稀溜溜的鼻涕,总之没什么说服力。声音糯糯的软软的。
“小石头,昨天就想跟你说,别做小偷了。”
石宣严肃更正道:“不是偷,而是盗——为什么?”
吸鼻子。“没有区别——因为做贼不好。”
“当然有区别!盗亦有道——是盗!不是贼!不过……”石宣眯眼笑了,“好吧。”
“你说什么?”
“我说,好吧。”
“什么好吧?”
“好吧就是好吧。看你这么可怜兮兮哀求我的份上。”
“哈!那你就是答应了?呵呵——谁可怜兮兮哀求你了!白痴!”
身量不很高的黑衣蒙面人光天化日蹑足潜踪,贴靠在一扇紧闭的门板。背上背着个小竹篓。四下里踅摸了一阵,推开门闪身入内。
没有暗卫看见。因为他们正致力于传播花边新闻。当然,这也是天意。
黑衣人站在房中转了一圈,挠了挠头。漆黑的眼珠忽然一亮,拉下蒙面布巾。伸鼻在空中嗅嗅,得意的笑了。右脸上现出一个酒窝。
他一面嗅着一面向整理得十分整齐的床铺走去。枕畔放有一个靛蓝色的小布包,那薄荷的香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黑衣人打开了包袱,神色一喜,清点过后又蹙起眉心。对着内中物件思索一阵,依然疑惑不解,只得将包袱原样包好放回原处。
放下背上竹篓,掀开盖子,里面大头冲下戳着一只兔子。双手把兔子抓出来,兔子后腿猛蹬脱开了他的钳制,准确降落在靛蓝包袱上。黑衣人挑了挑眉梢,拿出小漆盒,忽又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决定回去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洗澡。
第七十五章你欠我一锅(上)
小壳洗过了澡,换上一身整洁干净的衣裳,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清鲜茶香。他拉开西厢房的门,走到书房正厅。精神一振。
“好香的茶!”小壳笑容灿烂的在沧海下手落座,一眼见到影青盖碗内初展的芽叶,讶道:“白茶?少见的很。”顿了顿,又笑道:“你回来的倒是早啊。”
沧海已经款去外袍,只着灰蓝深衣,在桌旁垂着首神情清淡的运茶遥香。没有搭话,也没有抬眼。左手托着杯底,右手扶杯,轻轻将盖碗转动。大袖服帖。白茶茶叶一芽二叶,形似凤羽,叶肉玉白,叶脉翠绿。清高鲜爽。小壳就是被这个香味钓出西厢的,他此时正端详着沧海的面色,抿着嘴笑。
沧海右手又将温度略低的香灰紫砂提梁壶执起,略停了停,还是将六个品茗茶盏翻转杯口向上,一一涤尘温热,才将盖碗回旋注水。静敞碗盖,观茶汤黄绿,茶叶上下翻飞。他的唇角仿佛微微牵起。
小壳眼珠转了转,再次开口。“你就不想知道点什么?”
沧海将六个小茶盏中的清水旋腕倾入茶船,依序排开。“不想。”茶船的形状像一张将枯的荷叶。
“那可惜了。”小壳酒窝深陷,眉梢一挑。
沧海右手抚了抚左边大袖,依然垂首。“你就不想透露点什么?”闲侯浸润。
“哈哈,”小壳仰天一笑,也道:“不想。”
袖上的冰绡晴竹如水中倒影,晃了一晃。拈起盖子扣住茶叶,左手揽袖右袖执杯,一声叹息,黄绿色清澈汤汁倾入第一盏品茗杯。“你有不解之处吧?”
小壳愣了愣,“察颜观色的话,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啊,若从声音……我自信还没有肤浅到那种程度。”
沧海倾茶的手顿了顿,淡淡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肃颜缓缓道:“你别当我是你哥,你是方外楼的接班不是吗?我们得摒弃私情,怀疑一切,为整个武林着想,不是么?”盖碗悬在第二盏品茗杯口上。
小壳笑了。“石大哥可能真是被冤枉的,”第二盏品茗杯将满。“我说‘可能’,只要你解开这个谜题,他就是清白的。”
“什么谜题?”放下盖碗,敞口注水,双手叠放。
“他枕边的小包袱里有两块石头,一截柏树枝,半块灰瓦,三叶银杏一颗白果,一根湛蓝色的羽毛,一颗松果,还有昨晚的薄荷花。我想应该都是他的‘战利品’,但是你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八晚探路,只有七种收获?”
没想到的是,沧海笑了。芳春回暖,万物复苏。第三盏品茗杯已被倾满。沧海轻快道:“好快的手,连暗卫都没有看见。”又笑了笑,才道:“我可以解释。第七晚他采的是一朵牡丹花。”
“牡丹花?怎么没看见?”
“因为花颜易逝啊。”说着,又将第四盏品茗杯倾满。定了定,连斟五、六两盏。
“这么肯定?你亲眼看见了?”小壳执起第一盏杯。
“当然。”
小壳浅啜一口茶汤,差点喷出来。“好苦!”眉头紧皱。又端起了第二盏杯,尝后撇嘴,“……涩的?”愣了愣,看了那人好整以暇的表情一眼,端起了第三盏,眼一闭灌了一小口,颇讶的又看了他一眼,一饮而尽,“甜的啊。”对着六个茶盏愣了半天,又拿过敞着盖子的盖碗上下前后仔细端详了一阵,问道:“没有什么机关吧?”
沧海一笑,摇头。
“确定不是在整我?”
沧海摇头,一笑。
“啊!”小壳眼珠一亮,“你遥香的时候在想什么?”
沧海笑啊笑的,眼睛都笑弯了。
“清明临雪。”
“唔,没错,辽远清高的香味。”指着第一盏苦茶,道:“这杯,你在担心内奸的身份,所以是苦的;这杯,”转向第二盏,“我说石大哥可能是清白的,你便因为怀疑过他而自责内疚,所以第二盏是涩的;当谜题解开时你刚好倒了第三盏,所以那杯茶就和你的心情一样变成了甜的。”沧海看着他,笑容慢慢减淡,却依旧玩味的笑着。
小壳端起了第四盏茶,“我说得对不对?”饮了一口,看着黄绿色的茶汤,讶道:“为什么这盏没有味道的像白水一样?”回想了一下,他倒这盏茶时在说“花颜易逝”吧?
“那是因为没有想法啊。”
“喔……”小壳沉默了一阵,忽然淡淡蹙起了眉心,那话不知是什么语调,却有点淡淡的哀伤。
“……原来,你已经能做到‘心味合一’了啊。”看着他的笑颜,又不甘道:“你说,我算不算你的高山流水?”
“知音啊……不好。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谈?子期死了啊,不吉利。”
“哈,伯牙也死了啊。”
“那不一样。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第一盏茶我想的不是那个。”
“那是哪个?”
“你。”
“我?”小壳一愣,愣了半天。第一盏茶里还微弱的升起着白烟儿。小壳缓缓的再次端起那盏茶,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全部喝完。喝得人想流泪。
真是苦到心里去了。
“好吧,信你了。”小壳撇着嘴张手伸向第五盏茶,沧海得意的拦下他道:“这杯可不是你的了。”自己端过来享受的饮了半盏。
小壳瞪了他一眼,又伸向第六盏,还是被拦下。
“这杯也不是你的。”仰起脸找抽的笑。
“那是谁的?那我怎么办?好苦好苦啊。”
“哼哼,那没办法。”
“你就是在整我。”
沧海浅笑未答,一个男人就背着两手大步流星气势汹汹的闯进书房,站在大厅门口面目紧绷的瞪着沧海。沧海毫不意外的开心笑笑,双手将第六盏影青品茗杯捧至桌前,两袖开合落于膝上。眨着眼看他。
石宣的表情就像一块冷硬的石头。往桌前走了几步站定,居高临下盯着沧海的脸,伸出右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第二次一饮而尽。茶杯轻拍在桌面,冷声道:“清淡回甘,好茶。但是没戏!”
清淡回甘?小壳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但是什么叫“没戏”?
石宣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隔着桌子伸到沧海眼前,沧海忽然间大惊失色。
第七十五章你欠我一锅(中)
石宣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隔着桌子伸到沧海眼前,沧海忽然间大惊失色。
红着眼睛的兔子在空中战栗蹬腿儿,吓得浑身乱颤,难过挣扎得划着不成圆的圈儿,两只耳朵大力吊攥在石宣手里,攥得眉骨眼眶都向上吊起,显得眼神更是柔弱欲泣。仿佛还发出心伤的呜咽。
“啊!二白!”沧海立刻红着眼眶扑上去托住兔子垂坠的身体,哭道:“石宣你好狠的心!”
石宣一愣,双唇紧抿,却松了手。“一杯茶就想打发我,没戏!你问问它都做了些什么!”
“那你也不能这么对它啊!”二白凄惨的窝在沧海怀里,直往他臂弯里扎。沧海抚摸着二白的颈背,托起来贴在面颊,泫然欲泣,感同身受,“它只是只兔子!它能懂什么!”
石宣暴吼:“它能懂什么?昨天尿我一裤子今天尿我一床!你说它能懂什么!”
小壳双眉一轩,颇为遗憾的撇了撇嘴,趁他们吵得如火如荼,先端过沧海剩下的那半盏茶一仰脖子干了,咂了咂滋味喃喃道:“唔,果然是清淡回甘啊……”抬起头来继续欣赏。
沧海眨了眨眼睛,抱着兔子不说话了。二白在他怀里团成一个球。
“说话呀!你不是护短儿吗!”石宣一手撑桌,半弯下身子指着沧海,“你说它什么都不懂,好,那我问你,谁把它扔我床上的?!”
沧海眼珠转了一转,嚷道:“又不是我!”
“不是你才怪!一屋子的薄荷紫檀味儿,除了你谁身上还会有那种味道!在清明临雪我还问你为什么换了衣服,你说那件不能穿了,那根本就是你怕留下证据!不是你?!哼,难不成还是小表弟么!”
小壳的嘴巴撅成一个小圆圈。
沧海拍桌而起。“就不是我!我早上出去吃饭的时候不是也没穿昨天那件么!那是因为那件衣服破了不能穿了!”
“少来这套!早上吃饭你穿便服,你的习惯不是吃完早饭换衣服么!那件衣服破了也是你去我那儿捣乱弄破的!你怕我起疑才换的!”
小壳黑眼珠向左上方飘去。
“才不是!那你说我什么时候去的!从时间上根本没有可能!”二白竟然也回头对石宣呲了呲牙。
“怎么没可能?!你说你不会轻功,回来的也比我晚,怎么能比我先到这么久水都开了茶都沏了!为了拖延时间故意选那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造成不是你干的假象!你回来这么快是因为你走了密道!”
沧海顿了顿,“你知道密道的事情?”
“方外楼有密道谁不知道有什么难猜?!”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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