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局促站了一会儿。终于又亮出张字条。
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小馠一见他拿字条就笑,见了这话更是紧紧捂着嘴巴吃吃的笑。
丽华顿时怒道:“你不说还好,一提这个我就气得不行,我为什么不生你的气?!”
沧海似乎抿嘴笑了一笑,又指指瓷瓶。
小馠顿时笑道:“姑姑,他在回答你呢,他说因为这头油你就不生他的气了。”
沧海便点一点头。
丽华顿吸口气,憋在心口。只道:“小馠你下去,别在这里看‘笑话’了。”说时眼指沧海。
小馠虽颇有失望,也只得行了礼下去。
丽华看她走远,方道:“行了,有什么话你就说,用不着使这些小计俩哄骗我。”
沧海耸一耸肩膀。又摇了摇头。再大大笑了一个。
丽华没憋住,乐了出来,忙掩口敛容,道:“难不成你只是想叫我别生你的气,特意来道歉的?”见他点头作揖,神色甚是认真,活像只为讨好吃的拼命拜人的小猫咪,便忍不住要乐,也只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做的事虽然混账,我却没有放在心上,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妇人做派,那这头油我就算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沧海又愣了愣。
“怎么?”丽华一挑眉梢,“还不走?还要讨打么?”
沧海拈出纸条。
我上次是存心气你。
丽华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比方才更要生气。
沧海换了一张。
我现在知道错了,诚心给你道歉。
丽华赌气道:“下次两张写一块!”见沧海仍可怜巴巴望着她,不由要面红,忙道:“我不是已经说原谅你了吗!”
那你能不能陪我逛逛你这园子?
丽华忽然愣了愣。“你真是跑这玩来了?”
沧海再指指那只葫芦扁瓶。
丽华低头看看手内,又狐疑打量他一番,道:“跟你一个走路不能自理还说不了话的闷葫芦,有什么好逛的。”说是说了,却往园内使个眼色。
沧海握起青竹杖,却指一指相反方向。
丽华只好叉着胳膊慢慢的跟着他走。他仿佛是在赏玩景色,丽华却只仔细审视着他。半晌,道:“你是真中风了么?”
沧海回过头来看她。摇一摇头。将青竹杖轻轻顿一顿地。
真不能走路。
丽华立时偏过头去笑。道:“这种话都想好了写起来,真是……”笑了一会儿,扭头望沧海道:“真傻。”
沧海抿嘴一笑,似乎面红。又提起杖来慢踱。
丽华却站住了脚。“喂,小傻瓜,那边就出去了,要逛园子就从这里转到后面。”忽然愣住。因为沧海竟又取出一张字条。
我真心向你道歉,也希望你对我高抬贵手。
丽华堪堪将几字看完,字条便收了起来,似是很怕被旁人看到。
于是丽华着实愣了一会儿。
第三百零五章言挑骆管事(三)
沧海便立在前方很是紧张,又因站立不稳,时而微微轻晃。
丽华忽然嫣然一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却不是专程来向我道歉。”便见沧海连忙摇手,又笃定点了点头。
丽华半点也未生气,只将眼珠转了一转,笑道:“好,你的事情我不管就是。总之天下之大,也未必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沧海于是郑重拱手。方握起青竹杖往园门走去。忽又回过身来,张一张口,又闭住。眉心一跳,往道旁树下颇是艰难弯身,拾了一粒小石子,在青石板上写道:你既答应了,那便何时都不能反悔。
丽华笑嘻嘻道:“原来也有你那小字条预料不到的话。”又道:“你放心,我既应承了你,自然是一诺千金,岂有反悔的道理。”
沧海于是笑嘻嘻拍拍心口,总算一瘸一拐,一摇一晃出了园门。
玻璃房子。
又是玻璃房子。
骆贞好像很喜欢那间花房。
大多数时候还喜欢放那些小丫头去玩,她自己留下来照顾这些鲜花。且大多数时候一留就是一日。
简直就是个专门种花的花农。
女人爱花。没花不行。
黛春阁的人也是女人。
甚至她们还喜欢用鲜花来做各式各样的事情,例如妆在八抬的大红花轿上迎娶公子爷进阁。
所以她们需要一个专职花农。
如果有人愿意做,或许她们还会给予特权。
骆贞正望着被烤干的黑色玫瑰轻轻叹气,香肩倚在赤红方柱上,交叉两脚。
骆贞听到那种怪异的脚步声。
一走一顿,还伴有轻轻点地的敲击声。
骆贞愣了一愣,却未回头。骆贞愣,并非她不知这人是谁,只是她想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还有脸敢来。
“我在想……”
骆贞震惊回头。明明是那玉碎的恨的人牙痒痒的语声。
沧海果然张口道:“是什么人肯在这里老老实实做一个花农。”
骆贞惊道:“你……你不是……”
沧海微笑道:“这里没有别的人了,是?你确定?”歪了歪脑袋,又道:“你仔细听听,这里还有没有别的人了?”
骆贞张着口眼说不出来话。
沧海耸了耸肩膀,只好又一步一步慢慢的踱了近来。手背掩口,故作神秘道:“我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
骆贞又呆了一会儿,方蹙眉气愤道:“原来你竟是装病的。”
“我没有啊。”沧海挑起眉心,“我是真的右半身不方便了。”
“那你又为什么装作不能讲话?”骆贞的态度仿佛半点不信。
“唉你不要管我为什么要假装了嘛,”沧海有些许不耐,又不敢甚烦,接道:“你只要知道我没有骗你不就好了嘛?”
骆贞想了一想,面部神情竟然缓和。道:“你来做什么?”
沧海笑道:“你怎么也不欢迎我?”
骆贞哼道:“问你自己做的好事。”
“啧。”沧海笑了笑,半晌方道:“我只是好奇你好像起初便知道是我来了?”
第三百零五章言挑骆管事(四)
骆贞翻了翻眼睛。“听你那怪异的竹杖声就知道了。”
沧海愣了愣。恍然笑道:“哈哈,你竟然都听说了?这里的消息传得可真快。”
骆贞道:“这里的消息从来都传得很快。”又补充道:“至少比你走得快。”
于是沧海面颊僵住。“嘿……”忽然又很是不好意思笑了一声。
于是骆贞面上也微带笑意。看起来友好得多。
沧海左右望了望,挑中骆贞斜前方稍远的阑干,慢慢挪去坐了,道:“骆管事你呢?”抬起眼来,“为什么做须眉打扮?”望住骆贞神情,又道:“难道是为了提醒自己,你已是另一个身份?”
骆贞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沧海又道:“骆管事在其他管事面前,好像很少说话?尤其是讨论阁中大事时?是骆管事不喜欢从政弄权呢?还是认为在人前并不是显露自己的最佳机会?要弄权有的是地方,何必在小事上成为众矢之的?”
骆贞道:“你不想骗我若是为了和我说这些,我倒宁愿你哑了的好。”
沧海开心笑道:“这世上很多人都希望我哑,可是他们到现在也没有成功。所以说你表面上看起来正是和绛管事一样,只要有个容身之地,能够安安静静的烧菜养花,其他的事都可以不理了?啊,”叹气想了一想,“其实你说,绛管事这样倒还有情可原,骆管事又因何事甘心在这里养花?”
骆贞道:“是不是我在这里安安静静养花都碍着你的事了?来了第一天烤干了我的花,昨晚叫个杀千刀的来欺侮我,今日又来旁敲侧击……”话还未完,早已哽咽起来。
沧海微敛容,眨了眨眼睛。“你倒很像我来第一天遇到的那个人,没说几句就哭起来了。”安安静静看她抹了会儿眼泪,又道:“好,我不逼你就是,那你说说,你种花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怎样将整个权力不言不语攥在我的手中,”骆贞哭叫,“你满意了?!”扭身隐在柱后,只见衣袖微动。
沧海愣了一会儿。轻轻,慢慢,道:“我知道他是个杀千刀的,可是那不是我叫他那么做的。我是替他来赔礼道歉的。”顿了一顿,也颇委屈道:“对不起。”
又顿了一顿。“可是你这一会儿一个样的脾气也像她。对了,你可知绛管事来时曾将两本秘籍借给阁主三日?”撩起眼珠意有所指望着柱后那片衣角。“我没有逼你了?只是好生向你打听,你就当帮帮我的忙,你若真是喜欢养花,没必要非住在这里?”
好半晌,骆贞方带些鼻音轻道:“知道。这阁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有不少。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沧海低眼转了转眼珠,又道:“那么在你做上管事的那一战上,绛管事不曾看过你出手?”
又迟了半刻,骆贞方叹道:“那是自然,绛管事一直不喜欢看人家比武。”
第三百零五章言挑骆管事(五)
沧海道:“所以你做上管事之后也很少出手,绛管事也一直没有发现,她的秘籍被人改成了一套剑法。这样说来,”仍是转了转眼珠,望她背影凌厉眯眸道:“只有阁主和你自己知道,使你坐上管事之位的这套剑法的来历。”
骆贞不答。
沧海又道:“传说阁主服食了当今天下无人不想得到的灵药‘回天丸’,是不是真的?”
骆贞道:“你既已听说,必不是空穴来风。”
沧海于是笑了笑。“传说阁主也是个无力掌管家业而不得不自暴自弃置身事外的闲人,你说,阁主会不会喜欢种种花,养养草,再在种花养草的时候心里想象一下自己在阁里呼风唤雨,又偶尔在背后稍微操纵一下,过一过干瘾?”
忽听哧的一声。
沧海眨眨眼睛,亦笑道:“你笑什么?”
骆贞在柱后道:“若是你说这么样人,一定不甘心只种花养草,一定会有一天要锋芒毕露的,只是迟早罢了。”
沧海笑道:“那依骆管事,这样的时候到了没有?”
骆贞道:“你为什么只管问我?你不是知道我不喜欢讨论这些事的么。”
沧海道:“连我都不告诉?”
骆贞从柱后探出对眼珠将他望了一望,又缩了回去。“你有什么特别,非要告诉你不可?”
沧海笑道:“我很感激那日在蓝管事缢死的尸身下你那一扶之恩。”
柱后静了一静。忽然笑道:“怎么?不过是一扶之恩,你也要涌泉相报么?再说了,那也该是你报答我啊。”
沧海亦静了一静。道:“那你为什么不敢让我看见你的脸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我从你面上察觉出来?”
骆贞方慢慢从柱后绕了出来,脸蛋微红,却无甚异样。绕到柱旁阑干坐了,侧对沧海,亦只露出姣好侧面。
沧海道:“对于蓝管事的事,骆管事有什么看法?”
骆贞面色稍微严肃,认真想了一想,方低眼道:“蓝姐姐对我很好的,其实她对每个人也都还不错,我实在想不出会是谁杀害了她。她也很喜欢到这里来看花的,还问过我怎样种兰花,喏,”指稍远花盆,“那个就是蓝姐姐亲手种的,她遇害前还曾经来看过,已经生了花苞,不久就要开了的。”默然惆怅一回。
沧海道:“蓝管事有没有托付你叫你好生替她照料这盆花?”
“有啊。”骆贞点点头。“蓝姐姐每次看完花都这样对我说。”
沧海道:“那她遇害前的那次,有没有特别不舍?”
骆贞想了想。又点点头。“自从这兰花生了花苞以后,蓝姐姐每次都依依不舍,都好像这次走了,下次来时花会开败一样,”望沧海笑道:“我也是这样啊,每次这花房里生了新骨朵,我都恨不能打地铺睡在这里了。”笑动了颜色,的确动人。
沧海不由微微呆了一呆。
骆贞道:“所以我认为蓝姐姐并没有任何异常。”
第三百零五章言挑骆管事(六)
“也正是因为这样,”骆贞郑重接道:“蓝姐姐绝不会是自杀,若是她想自杀,至少也会等到这盆兰花开败以后。你不觉得,有生之年见不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的成就,就是死都不瞑目么?”
沧海低眼挑起眉心,“你不觉得,或许是有什么重大的打击,使得她连花也来不及看就自杀了吗?”
骆贞望住他道:“那你倒是说说,那是什么样的重大打击?”
于是沧海沉默。
骆贞道:“不过自从你来了,蓝姐姐来看花的次数就变少了。”
沧海点一点头。忽然抬眸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骆贞笑道:“若是有什么重大打击的话,也就是你了。”
“你的意思是说,”沧海睁大了眼睛,“是我害死蓝管事的?”
骆贞未答。
沧海忽然叹了一声,自己点一点头。“唔,这是个新鲜的动机。我从前竟未想到。”默然半晌,道:“你觉不觉得有这样的可能,蓝管事的死是情杀?”见骆贞相视不答,又道:“也就是说,有什么人因为蓝管事和我走得近而误会了什么……导致妒火攻心,干脆杀了她。”
“有这个可能。”骆贞面色似乎沉了下来。“你心里有疑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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