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启动的圆木机关已沉寂,安静倒吊。大树老干粗黑,投影在矮桌几本无序堆放的书籍上。卫小山身后,便是那仿似沉入阴影的灰瓦小屋。
“你唔……”卫小山一张口,多余分泌的口水便差点流了下来。卫小山赶紧闭嘴咽了一口,方张大眼睛直视沧海道:“你怎么知道?”
于是沧海笑了。得意眯眸。因为他又胜利了。
“因为我也是被虐待大的。”沧海道。
沧海没有问我说得对不对,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正确。至少在对这个问题的理解上,不可能有所偏差。
沧海笑眯眯又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了吗?”
所以说沧海又胜利了。在一问三不知也就是敌人的心理、喜好与经历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怎能率先表明来意?沧海得意,因为他已将敌人从心理上俘虏。
那便相当于从此敌人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行举止皆从命也。
命,命令。
沧海的命令。
于是卫小山很快道:“我就是一个奴隶。”
“哦……”沧海得意。“奴隶……”猛然一愣。
“什吗?!”沧海大叫,“你就一奴隶?!”
“嗯,”卫小山一脸茫然,“我还是‘黛春阁’前任阁主的儿子。”
“她昨晚去找唐颖了!”巫琦儿理直气壮撑案而起,上身前倾,手臂伸长,隔桌直指蓝宝。
蓝宝风淡风清。
童冉望了眼孙凝君,望了眼韦艳霓,忍俊道:“这事儿大家都知道,还是艳霓妹子和她一块儿去的。”
李琳哼笑一声。
巫琦儿嚷道:“不是那时候!这货半夜偷偷去找唐颖了!”收回手臂,从又大刀阔斧指了过去。
蓝宝不着痕迹微微一愣。
韦艳霓立刻望向蓝宝。
李琳眉心一蹙。
孙凝君满面怀疑。
童冉面无表情。
巫琦儿自然得意不已。
蓝宝将众人望了一望,冷笑一声,躺靠椅内,将两脚抬起往锦墩一搭,懒懒道:“去了,怎样?”
巫琦儿立时气得瞪眼。
“我就说嘛,”李琳哼道:“结什么盟,一个一个儿的根本都不可信。童姐姐,”眼光一转,“这可是你首肯的,你倒是说说,这怎么办?”
童冉垂目半晌,抬眼道:“蓝宝妹子,你有什么想解释的么?”
巫琦儿望蓝宝得意挑一挑眉,心满意足坐了。
蓝宝又在椅内靠了一会儿,方撂下两脚,抱臂道:“昨晚我在唐颖窗外冻了一宿。”但听惊讶一二声,哼笑接道:“那又有什么。今早我还带了郭大夫去给他换药呢。”
在座众女除李琳外,同时心道:怪不得我去找郭大夫时他说去看过了,原来被你抢了先。
郭大夫将草药拿出屋外晾晒,见骆贞推柴门而入,便拱手道:“骆管事有何贵干?”
骆贞手把梅花还礼,语声仍旧冰冷。
第二百六十九章第四个男人(三)
“郭大夫,”骆贞道,“麻烦你再和我去看一看唐公子。”
一提这名,郭大夫便忍不住捋须而笑。
“哎呀,思绵姐姐!”风可舒摇动手臂,“你就陪我看一下去嘛!”
绛思绵微笑。“前日是你伤了他,又不是我,想去便自己去嘛。”
“人家一个人怎么好意思?”风可舒使劲撅起嘴巴。
绛思绵笑使个眼色,道:“叫你丽华姐陪你去。”
丽华立刻哼了一声。
风可舒道:“她才不会去呢,就算担心唐颖的头摔得怎么样也没有去看,她被唐颖气成那个样子啊。”
绛思绵微笑道:“听说他的头也无大碍了。”
蓝宝啧了一声,“不过我昨晚去找唐颖的事连艳霓都不知道,巫长老又怎会清楚?”
巫琦儿扬起下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又道:“薇薇看见了。”
“这么说,”童冉眉一颦,“思绵妹子那里也已经知道了。”
韦艳霓道:“她却也没有说?”
李琳哼道:“没听丽华说么,绛思绵现在就只要一个活唐颖,旁的事一概不管。”
蓝宝哼道:“行啊,够厉害呀,思绵姐姐那里都有你的眼线。”
巫琦儿高高扬起下巴哼了一声。
蓝宝方将十指交叉撂在桌上,抬眼道:“我爱唐颖。”
语惊四座。
好半晌,巫琦儿憋得满面通红,气冲脑门。直觉晕眩,拍桌大怒道:“好不要脸!”
“哼。”蓝宝冷笑,“你们哪一个不喜欢他呀?又有哪一个是贞洁烈妇了?凭什么我说出口了就单骂我不要脸呢。哼,不过无所谓,我爱唐颖就是我爱唐颖。”
“你……!”巫琦儿当真气得脸都紫了,浑身颤抖,拳头向着蓝宝凭空一攥,捏得喀喀作响。“你再敢说你爱唐颖信不信我弄死你!”
蓝宝轻蔑一笑,并不作答。
李琳倒似意外,愣了半晌冷笑道:“难得啊,今次蓝管事的性子倒比童姐姐更像烈火了。”
童冉只淡淡一笑。又眉尖轻颦。
韦艳霓蹙眉道:“蓝宝。你从前对男人就可有可无的,南苑都不怎么去,这回不会是对姓唐的小子动了真心了?他虽然不错,可这门规也是厉害得紧呐,你不见那露露的下场么?”
蓝宝抬眼微微一笑,似是自嘲。
童冉道:“蓝宝妹子可曾想清楚了?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想宣布你要退出‘黛春阁’么?还是你想要帮唐颖对付咱们?”
“嗨呀……”蓝宝微笑大叹一声,“你们真是的,喜欢那家伙和维护‘黛春阁’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么喜欢他。不还是在这里想办法对付他?”笑望孙凝君,“孙长老沉默这么久,不打算说句话?”
孙凝君茫然颦眉。“蓝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没听明白。”
“总之,”蓝宝道。“我不会脱离‘黛春阁’。”
韦艳霓道:“那就是还和咱们一个利益了?也不会与‘黛春阁’对立?”
“当然。”蓝宝点头,笑带嘲讽。
孙凝君道:“那就意味着,你要去对付唐颖。而且很有可能会伤害到他?”
“那是自然。”蓝宝耸一耸肩膀。
孙凝君苦笑望了众人一过,苦笑道:“真是搞不懂你……”
蓝宝道:“我现在有点明白思绵姐的心理了。现在我也是希望最好不要伤他的命,如果不行……那我也没办法了。”
李琳冷笑道:“你别不是为了那小子。特意潜回来做卧底的?”
“卧你妈的底啊。”蓝宝不耐缓声。
李琳大愕。
众女一齐笑了起来。
蓝宝指着李琳道:“早看你不顺眼了,凝君来的时候你也在这胡说八道挑拨离间的,你说说唐颖来了谁没和他近距离接触过?就你,不接触就不接触,还一天到晚唧唧歪歪,还没一句建设性意见,真不明白你在这有什么用!”
李琳气得瞪眼结舌。
众人都笑。
巫琦儿道:“蓝宝这货这回算是说对了。”
李琳气闷不语。
孙凝君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啊?”
沉默一阵。
童冉道:“昨天不是说起艳霓妹子‘夜酣香’的事么,那主意既是蓝宝妹子出的,那就由本人去办。”
巫琦儿立刻兴奋道:“对呀!你不是喜欢他么?你去呀!被他知道你害他,恨死你呀!”
蓝宝笑了笑。
“好啊。”
沧海倚靠大树,远远望着对面仿佛阴影内的灰瓦小屋。
卫小山一从屋内行出,便回身闭了房门。
侯他近前,沧海立直道:“如何?”
卫小山一脸严肃摇了摇头。“我娘她不想见你。”
沧海微微惊讶。
“你有没有告诉她我就是这任阁主请来猜谜的人?”
卫小山点点头。又道:“她不想见你。”
于是沧海呆了一会儿,不得不问了。
“为什么?”
卫小山耸了耸肩膀。“这"biao zi"窝的头头儿一旦卸任,便不再过问教务。历代虽无明文规定,但现任头头儿岂会允许他人分担权力,也就约定俗成了。”
沧海又是微讶。对其后话反倒无甚反应。“讲这么难听,说到底你娘不也是这里的人?”
卫小山又耸了耸肩膀。“就是我娘说的。”轻笑一笑,又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已被现任阁主选作了猜谜人,怨不得我娘总是对我期望甚高。不过,”望着沧海啧了一声,“现任阁主不会只看中了你的脸?这样的话,唉,我便要叹一声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啊。”
沧海眉心微蹙,毫无心绪。
卫小山自顾又笑道:“喂唐大哥,说起来,你的声音也蛮好听的哎,你说等你长大了变了声,该有多可惜呀。”
“哼,”沧海心不在焉接口道:“就是变不了才让人犯愁啊,下回干脆吞点毒药算了,反正又不是没被灌过。”忽然一愣。
卫小山闻听此语更是大愣。却见沧海话音落后呆了一呆,猛然眸子发亮,道:“我问你,现任阁主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卫小山又是一愣。道:“我不能说。”
第二百六十九章第四个男人(四)
“哦?”沧海笑眯眯又道:“那好,这个我不问你。只问你现任阁主是不是和你一样,从小在‘黛春阁’长大?”
卫小山眼睛瞠了瞠,只得微微点一点头。
于是沧海容光焕发,得意而笑,道:“这么说,这现任阁主是不是还和你有血缘关系?”
卫小山惊愣道:“你怎么知道?”
沧海只笑不答。眼珠转了一转,喃喃笑道:“哈哈,原来是这样。”又向卫小山道:“谢了,再见。”
“喂你别走!”卫小山连忙拉住他衣袖,着急道:“原来是哪样啊唐大哥?你告诉我好不好?还有,你怎么知道现任阁主是在阁里长大?”
沧海回过身,浅笑望着他。
因为在阁里长大,耳濡目染都是这些东西,平日里也没有觉得什么……可是,我、我以后会注意……
“那是因为,”沧海笑道,“是龚阁主亲口告诉我的。”得意一笑,“我不过是说出来让你惊讶一下,你便因好奇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卫小山皱眉,不甘又道:“那你又怎么知道她和我有血缘关系?”
“我猜的。”沧海眼皮一低,看似随意实则紧张的忙将小漆盒收在怀里。“因为她和我说过‘也许是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呆的太久,有些失心疯了’,感觉不是和你的遭遇很相似么?而你会如此完全是因为你娘卫夫人对你的期望,”耸了耸肩膀,“所以就随便猜猜咯。”
卫小山皱起半张脸艰难望着沧海。好半晌才道:“那、那、你到底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吗?”
我能坐上阁主之位。其中一方面是因为我的身世,若单从武功选拔的话。一定轮不到我。
就是说,只要解开你的身世之谜。就可以猜中阁主的真实身份?
沧海点头笑道:“既然她和你遭遇相似,就说明她也很大可能是因为卫夫人的期望了?她能因此做上阁主,又和你有血缘关系,年岁又比你大,所以,现任阁主不可能是别人,只会是上任阁主的女儿,你的亲姐姐。”
卫小山震惊瞠目,猛然放了沧海。慢慢退后几步。双眼却眨也不眨的盯住沧海。
沧海笑意浅淡。又眉心轻蹙。
卫小山喃喃道:“你不可能成功的……”
“为什么?”
“因为我……我才是解散‘黛春阁’的不二人选……”卫小山失神双眼呆呆望着沧海,“这阁里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不会知道她的……”摇了摇头,目光忽然坚定,“我不会再回答你任何问题,我不会再和你说一个字!你绝对找不到她的!因为这阁里,知道她真正面目的就只有我娘、我和我姐姐,你绝不会找到她的!”双拳无意识攥紧。指甲都几乎刺入肉里。
沧海悲悯蹙眉。“我知道卫夫人的希望。也知道你和你姐姐就是她的希望,但是也只有对不起了。我也希望,你能成为卫夫人的另一个希望……”
望着卫小山模样忽然说不下去。叹了口气,从又将小漆盒掏出。放在小矮桌上。“既然你这么喜欢机关陷阱,那有机会介绍‘天下第一巧手’鲁水勺的徒弟给你认识。”顿了顿。“他叫石宣。”
一座花园。
很大的花园。
很可以想见,春暖花开时节。这里该是如何美不胜收。
如今虽值冬季万物凋零,但沧海还是步入园中。负着手。
却走得很快。
招牌式的微微踮着脚。步履轻快。
光秃的各式枝干从眼前走马灯般掠过。
花园中心有一个不大的水池。想来夏日时候。也曾有文禽之属被缝了翅膀,在此供人玩赏。
一道阶梯。
阴暗的阶梯。
此处能够看见其中一截屈曲的侧面。上部阳光些许。通入尘世。下部就连接此处,由些许阳光转入晦暗。几乎完全的黑暗。
当目力适应,方才看清此处好似祭坛。
却只有墙和地。
雕着团形水纹的灰石地板上早已立了一个人。
透过黑色背影仿佛能看见他坚实的筋骨。
背膀圆厚,腰壮腿长,身形极其挺拔沉稳。
清影印墙,印在阶梯旁半光半暗的墙壁。清影轻快微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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