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耸肩。“谁说‘醉风’九子一定都是男人了?还有啊,那个谁……”出了下神,很快反应过来。“不算最后第四拨杀手,‘照夜堂’的杀手一共有两拨。而‘照夜堂’杀手乃是‘黛春阁’所买,‘黛春阁’又为什么要买两拨?”
汲璎一愣,沉思。
沧海喃喃又道:“若说怕一击难中,又为什么不让第一拨杀手便是顶级?目标一旦被袭,防范自然加倍,第二拨杀手即使是高等级也会更难得手。而若说把希望寄托在第二拨高等级杀手上,那么让他们一击便中不好吗?免得目标提高警觉难以落手啊?”
摇首几番,咕哝道:“真难懂……”又道:“还有那第四拨杀手是什么来头?他难道不知‘事不过三’么?这是肯定不会成功的呀。”
汲璎道:“这人若是不知道前面有别的杀手呢?”
沧海愣了愣。“……他是不是‘黛春阁’人?”仰头望着汲璎,“他又为什么要杀我啊?”
“我怎么知道。”
沧海眨了眨眼睛。静默一会儿。
“抱歉,我话太多了。”沧海低道,“何况这也不是护院……暗卫的职责。”
汲璎哼笑。“所以你到底是在想孙凝君呢?蓝宝呢?还是巫琦儿?”
沧海大愣特愣。
汲璎皱眉又道:“其实那个巫琦儿……”笑了,“也没有那么难看,不是吗?”
沧海面色瞬间爆红。闭目叫道:“我都说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忘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护院的职责(六)
夜凉如水。
沧海俯卧枕上。朦胧之中觉窗外有客。
“唉。”
沧海长叹一声,无奈使得半张脸都皱起,无奈一撩床帐,扬声道:“你怎么又来了?”却无起身之意。
但听一声轻笑,窗开一线。极讨人喜欢的样貌便露一线。
蓝宝慢慢儿开了窗,趴在窗外瞧着沧海。
沧海又叹一声。道:“有何贵干?”
蓝宝抿着小嘴微笑,摇一摇头。
沧海忽然愣了愣。
明月光虽亮堂,亦不比响晴薄日。时已至夜,却见蓝宝在额前规矩绾了回心髻,插了两支白玉簪,仍是宝蓝褙子,露着青白的衬袄,却都规规矩矩系着纽子。面染新妆。跃入窗来,见底下雪白裙儿,雪白鞋儿。
沧海一愣就是良久。
可也只是懵懂。
蓝宝立在窗前,与床距一丈,只望着沧海微微的笑,并不近前。
沧海发着懵与她相视良久。一时只觉这女子生得恁样讨人喜欢,又甜又夭,娉娉袅袅,看着好生眼熟,似知何人,又疑何人,仿佛月中走下玉兔幻化为人,满身都是月光。尤是一对白皙圆润的小耳朵,未着一饰,却在那漆黑鬓发间,雪白蝤蛴上,让月光温柔勾了一圈银边。在窗边床前,恁样年轻,恁样美好,仿佛让人就这样融化在这月光里。
沧海茫然如醉。
蓝宝微微抿唇,满目痴缠。两手身前轻轻相扣,淡色口唇一启。
沧海道:“你最好不要讲话。”
蓝宝迷惘。
沧海道:“你可以来,别人也可以来,或许比你还早。所以,如果你的话不想被别人知道,那就最好别讲。”语罢,将脑袋撂在枕上,闭了眼睛。床帐垂落。
蓝宝呆住。跳上窗台左右探头。
夜凉如水。
沧海微微睁眼,床帐隙中,有个宝蓝背影坐在窗外,两臂轻笼双肩。小小白皙的耳朵在月里发光。
当时沧海并未深想。或许其实他根本不知来者何人。
那只是一个画面。
或者说只是一个影像。
在某种特定时间,将脑中某个极其偶然的特定想象实体化。
又或者,是见到这影像的刹那,使从前脑中被刻意摒弃的色念分缕猛然集结,与这色相重合,便就认为这色相原是脑中筹谋,忽然显现一般,似曾相识。
然而并不真实。
从而不知是这影像先有,还是脑中先忖。
总之这是他曾梦想过的画面。
然而该说是梦想过的杂念,可并不是画面。
只是这画面毫无征兆出现了,偶然与杂念有万分之一的契合了,也便相信了。其实沧海觉得,自己的品味显然更高,所以自己的梦想应该更美。
也就是说,其实这现实与他的梦想还是相去颇远。
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与她说那番话时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
然而潜意识中还是那个方外楼无所不能的陈沧海。
所以沧海当时并未意识,蓝宝的回心髻其实当真意有所指。
回心髻,回心转意。
可是这颗心从未动过,又何谈回转?
第二百六十八章第三个男人(一)
沧海睁开眼来。
天已大亮。
沧海仍是上一次闭上眼睛时的姿势。
居然一宿没动。
然而床帐不再有缝隙。
是有人将它掩起了吗?
沧海掀帘。
窗扇闭紧。
再无他人。
沧海很想故意忽略。他可以不说出口,但是他无法阻止自己明白,这蓝宝的善意。
夜晚的风总是很凉的。
何况严冬。何况架床就在窗边。
夜晚的风那样凉,窗外的人又是怎生抵御的呢。
沧海望向屋角暖炉。
日常洗漱。当沧海错觉有人总是站在自己身后笑的时候,回过头来,发现给自己梳头的人竟是汲璎。且那不是错觉。
汲璎就是在抖着肩膀笑。撩起着沧海的头发。
沧海额头裹伤的纱布已解下。
沧海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哼。”汲璎道。斜眼望着他脑后伤口四周,在沧海眼前撇嘴。道:“真丑。”
沧海愣了愣。
便换做汲璎愣。因为汲璎看见他愣过之后,眼圈红了,嘴巴扁了,眼泪在瞬间蓄满整个眼眶,汪汪的,却只不掉下来。
敲门声。
敲门声响起时,汲璎又看见他在瞬间吸回所有眼泪,咽口水一样咽了回去。
“是谁?”沧海问。问过之后便又愣住。因为他看见汲璎几乎立刻跳下窗奔了出去。而他不知道,汲璎一直疾速奔出了二里地,只为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
门外羽儿道:“唐公子起了吗?昨日那郎中来给你换药了。”
静了一阵,方听屋内颇为悲悯的语调:“请他进来。”
羽儿推门,让进郎中。两厢执礼。
郎中见沧海脱簪披发,便道:“正好,等换了药我与你梳头。”
沧海想反正这郎中昨日就见过那秃了的一块,免得有更多人像汲璎那般嘲笑自己,也便点了点头。又想这郎中对待自己可比容成澈那神医有医德的多了。
至梳头时却不见了梳子。
羽儿道:“奴婢去再拿一把来。”不过方转出屋去,便取了柄青玉梳来。郎中梳头的手艺不好不坏,至少没将沧海弄痛,仍旧按前日所见在脑后绾了个髻。沧海忙有眼力见儿的递上一支小金簪,簪柄乃是垒丝镂空扁方的云纹,簪头弯上来一朵金如意。
郎中将镂空的簪身别入发内,只露着那朵金如意在髻外。又执起一缕鬓发,拿起细金丝。沧海看了郎中一眼,没好意思说话。侯郎中将两边鬓发分别缠了垂在胸前,方忍不住红了红脸。郎中又将披肩余发顺了顺,才放了梳子。
沧海只得道了谢,起身送郎中出厅。
一愣。
郎中向他拱手,又向蓝宝拱手,由羽儿送下楼去。
沧海立在外厅,只愣愣望着蓝宝,也未及与郎中作别。蓝宝竟已换回那件宝蓝面青白里的立领丝袍,仍旧敞着领口,露着肚兜,头上随意绾了侧髻,发梢垂肩。
沧海见羽儿送了郎中回来,进屋取了青玉梳交给蓝宝,蓝宝便收在怀里。面色不由大红特红。
第二百六十八章第三个男人(二)
“……你什么时候来的?”沧海道。
汲璎在杳无人迹的树林里撑扶双膝狂笑,手里还攥着一柄头梳。
蓝宝在沧海外屋入座,微微笑道:“唐公子果然坏死了,人家在外面守了一夜,哪还有什么别人,都是你骗我的罢了。”
沧海垂首,于蓝宝面前置盏,倒了一杯温开水。蓝宝微微一愣。
沧海方又倒了一杯给自己。由一旁食盒内取出早餐,摆了一对碗碟,四支银箸。沉默饮下半盏温水,便放了杯,执公筷挟了几样小菜糕点在碟内。
犹豫了下,向蓝宝碟内挟了一只小小的水晶包。便沉默用饭。
蓝宝一直在愣。望见他颊上淡淡浮起两团润红,方才微微笑了笑,拿起筷子。一口咬了半只水晶包,眯眼笑道:“好甜。”
又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沧海,“你为什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好。”沧海抬眸飞速望了她一眼,又低下眼皮,轻声道:“对不起。”
蓝宝笑道:“如果你想说这个,那还是闭嘴的好。”顿了顿,又笑,“嘻,你闭嘴了就没办法吃东西了。”
“……昨晚我只是很累了,想睡觉……我以为那样说你就会走的……唔……”咬住下唇静了会儿。“……实在抱歉。”
蓝宝笑开。“没事,昨晚的月亮很美啊,你真是没福气看到。我从来也不知在‘黛春阁’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能看到那么美的月亮。”
“要不是你,”蓝宝微笑而视,“我也不会有这种经历。不管是冷也好,暖也好,美也罢,丑也罢,都是你给的。”语罢低下眼睛。
沧海抬眸。望见她微笑,心底暗叹。放了筷子。
蓝宝抬起眼睛。“你这么快就饱了?”
沧海道:“有什么事情,除了不解散‘黛春阁’,我可以为你做的?”
蓝宝顿愣。又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勉强笑道:“哎呀,你真是……傻得可爱!不要这么轻易对人许诺好不好?我若是叫你娶巫琦儿,你娶不娶?”
沧海脸色变了变。
蓝宝指他大笑。
沧海望着她开怀美颜,猛然两行热泪溢出眼眶。
蓝宝顿时傻住。
沧海取出一只清香扳指。内里银圈刻着蓝宝。
却非紫色。
而是白色。
蓝宝口眼微瞠。
沧海将白檀香扳轻放在桌。其上刻着竹字。
“为什么?”沧海道。
蓝宝双眼立时蓄满泪水,迅速滑下面颊。却微微笑了一笑。“我知道如果你能够留着它的话,早晚有一天会发现,可没想到会这么快。你……真是聪明。”
“为什么?”沧海仍道。
蓝宝抹了抹眼泪,笑道:“这是我送给你的,自然没有别人的份。连这礼物的真实样子也不许别人知道。”
沧海道:“你又如何瞒得过韦长老的眼睛?”
“你又如何瞒得过巫琦儿的眼睛?”蓝宝反问,笑嘻嘻拿出一只紫红色漆木箸架。推在沧海眼前。
这女人的心意……
沧海愣了愣,唯有怆然泪下。
第二百六十八章第三个男人(三)
蓝宝挂着泪痕默默望了他一会儿。也没再掉泪。
半晌,笑道:“你还真是天真哎,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嘛,我还用了手段,你不该不高兴的么?”顿了顿,苦笑幽幽接口:“我讨人喜欢都是用这种法子的,你又不是第一个,何必这么感动……”
沧海喘了口气。泪意微收,摇了摇头。
“本色既是白的,又何必染黑?”
蓝宝猛瞠目。呆了半刻,方苦笑道:“又不是黑色,是紫色。紫檀嘛……”
“唉。”沧海道。“为什么要染色?你不知白檀香比紫檀香更值钱么?”
蓝宝仰天笑了笑。“我可没有想这么多。”哼了一声,“你又怎知白色就是这檀木的本色?就算这是本色,也并非纯白啊?只因为它面对了你,才不得不把自己染成白色……”声渐低沉,泪湿双眼。“等你一走,它仍是黑的。从前是黑的,以后,也同样是黑的,已……改变不了。”
沧海垂泪不语。
“呵,真是的,”蓝宝含泪笑了一笑,柔声道:“别哭了好吗?就算它一辈子只有这短短一刻是白色,也是因你。”
“总好过一辈子没有白过,就算是染色。你说是不是?”蓝宝缓缓伸出手,轻柔擦去沧海面颊泪渍。“你是第一个肯为我流泪的男人,还是这样举世无双的人,我已心满意足,此生别无他求。”
沧海道:“我只希望你离开这里以后,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天虽已大亮,光亦很强盛,却仿佛照不进这间屋里。
然而这间屋内仅有的光线,仍旧吸引着黑暗中的弱小,不断前行。却像关在笼里踩跑轮的老鼠,怎样前行都在原地。同样的风景,同样的疲倦。就像飞蛾扑火,为了刹那芳华,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然而飞蛾有一瞬间的闪亮,这些人只有无尽的败腐,和糜烂。
除非离开这里。
黛春阁西北角有一座不大的院落。看似已在黛春阁院墙之外。
然而这院落之外还有一道院墙,仍旧连接着黛春阁的院墙。
沧海立在这院外约有顿饭工夫了。
院内一间小屋,屋前一张矮桌,两只板凳,桌上摊着几本书,桌旁倚着一只竹马,板凳上放着一柄木刀,院中央扎着一个草人。
院内有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
沧海远远望着他,很快便哭笑不得了。
小男孩很是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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