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骆贞陶醉得拈过一支花来嗅闻,却令那花头一碰就坠落,或许不会有人发现得这样过早。
骆贞愣了一愣,将似乎太过烟熏火燎的大厅来回打量几遍,似乎才懵懵懂懂发现了一个事实。之后便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来人!来人!”骆贞歇斯底里吼叫,望见匆忙而来又一看即知端倪震惊的婢女,立刻蹦着脚尖叫道:“谁干的?!”嗓子都劈了。
“不、不知道……”
“敢说不知道?!”
“今、今天……”婢女不停擦着满头冷汗,磕磕巴巴接道:“唐公子……来过……还、还不让我们跟着……所、以……会不会……”
骆贞在指尖碾碎了凌霄花,咬牙切齿尖叫道:“就是他!不会错!”
“骆管事,骆管事,”外面跑进个小丫头,递上一封信,“唐公子叫给你的。”
骆贞一把夺过信纸,将无辜小丫头狠剜了一眼,开视。
对不起。不过我只烤干了花头,整棵花是不会死的。不过短时间内长不出鲜花,你们就没办法再最高礼遇请那些无辜的人回来。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所以不要打我,你们下手都好重的。
骆贞将信纸在手中狠狠团成球,又揉成稀巴烂,狠狠丢进花下小火炉里。所有的花已几乎被熏成紫黑色。
“啊——!”骆贞跺脚尖叫,“不打你才怪!傻小子!你以为没有花就不能抓人进来吗?!缺心眼啊你!”回头瞪着一干丫鬟女婢,“看什么看?!还不快把火炉搬开!花儿都要烤死了!”
众婢女惧甚,连忙麻利做事。
第二百六十五章一盏香魂茶(一)
饭后两个时辰。
沧海仍在迷宫之内。
走了歇,歇了走,怀里只揣着一包方汗巾包的薄荷渍梅。
沧海走得并不快,并未像上午那般急于逃离。如果说上午他也不甚着急的话,那么此时则更聊赖安闲。沧海将所过景物,所遇路人与所见每个院落都仔细打量,仿佛一个微服查案的清廉父母官。
沧海又坐下在冰凉石阶上,掏梅子出来吃。不知是否冻得无知觉,身下的石阶又没有想象中冰凉。汗巾里只剩了一颗梅子。
沧海毫不犹豫的拈起来丢入口中。
便见蛋青绫销江牙海水点翠嵌宝的方汗巾上留着一块暗天青色的梅渍。沧海忽然想起,自己也有一条这种暗天青色的排穗汗巾子,平时都很少敢拿来系小衣,都是珍贵的系在裤子外面。那条汗巾虽然没有这样花哨值钱,但是那一针一线绣的就是喜欢到人心坎里去。
沧海望望四处没人,贼兮兮含着笑偷偷将衣袍掀起,忽见腰上系着一条绣苍鹰的黑色绸汗巾。愣了半天。
忽从腮外将吃多了梅子酸倒的槽牙捂住。垂头丧气的撅起嘴巴。
便见眼前多了一对石榴红色的绣鞋。
歪着脑袋抬起头,孙凝君对着他居高临下露出讽刺的微笑。
沧海放下捂腮帮子的手,唔了一声。“回来啦。”
孙凝君微笑转深,转甜。“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会回来?”蹲下身与他平视,笑眯眯道:“你难道早就知道我会回来?”
沧海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孙凝君反而愣了愣。“为什么啊?”疑惑颦眉,“你不是算准了那些人知道我也被你气走了就会认为我和她们是一拨的吗?”
沧海抬眸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有啊。”
“什么?”孙凝君立刻颦眉。“那你早上故意说那些不着边际哪儿也不挨哪儿的话气我,是为了什么?”
沧海茫然望着她。“我早上就告诉你了,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那样做会很帅。”
“你……!”孙凝君眉心又是一蹙,见他认真的样子不像假装,只无意识的将眉心慢慢舒开,但很快又颦起来。怀疑问道:“你当真不是故意?”
沧海方要点头,眸子忽的瞠了一瞠,“你说什么?她们认为你和她们是一拨的?”
孙凝君似笑非笑点了点头。
沧海茫然半晌,忽然长长“哦”了一声,道:“我懂了,因为和我立场不同的人见过我以后都会气得想打人,而早上你只是误打误撞和我生了气,所以她们便认为你一定也是和她们一样对我说了相同的话。”郑重点了点头。“唔,果然我什么都不做,该成功的事情同样会成功。”
孙凝君虽不明白何意,却也笑嘻嘻道:“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沧海便也微微笑了一笑。
孙凝君又道:“怎样?这半天看出些什么来了?”沧海还未开口,孙凝君又抢道:“你可别说你是迷路在这里转不出去哦?”
第二百六十五章一盏香魂茶(二)
沧海道:“你怎么看出我不是真的迷路在这里?”
孙凝君道:“因为你这一路走来碰到了很多人,你只要问一问便可找到回去的路,”鬼精灵似的笑了笑,“你却没有这样做,那还不是……”
“啊呀!”沧海忽然大叫一声。
孙凝君吓了一跳,笑容顿了顿,便就消失。
“你怎么了?”孙凝君道。
沧海只是眼睁睁望着她。
“你嚷什么?”孙凝君又道。
半晌,沧海方眨眨眼睛,收拢虚焦的视线,向孙凝君干笑半下,道:“我还以为你是过意不去,特意回来接我的。”抬手抓了抓瞬间被汗水濡湿的后颈。
孙凝君自然不知他之所想,只当他一惊一乍惯了。因为孙凝君并不认为,这样简单问个路的事情真的会有人缺到想不起来去做。
于是孙凝君翻了翻眼睛,道:“你说是就是。我本来以为自己会白跑一趟呢,不过反正去你住处找你也可以绕路经过这里,我就顺便问一问她们有没有看见你了?”明眸望了沧海一会儿,忽然温柔笑道:“不过见你对我们的约定这么上心,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
“呵……”沧海干笑。“……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嗫嚅半晌,终于道:“又快到开饭的时间了,还、还是……先回去……唔……”搔了搔脸颊,“不要让绛管事找人到处去给我送饭……”
孙凝君笑道:“现在你的行踪就和司马昭之心一样,路人皆知。”却也立起身,等待沧海举步。
沧海咳了一声,垂眸低道:“麻烦孙长老带路。”
“为什么啊?”已转过半个身的孙凝君又回过头来。
“……我……忘记问路了……”
“你说什么?”
孙凝君蹙眉瞪眼。
“我说……”沧海亦无奈抬眸,方要解释,却见孙凝君并非没有听清,而是难以置信。自然尴尬得说不下去。
僵持半晌,孙凝君却忽然叹了口气,惆怅道:“我真是感动,你为了我们竟然已废寝忘食……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
“不,不,我是真的……”沧海小心翼翼撩起眼皮,似有讨好望向孙凝君。“真的忘记问了。”
孙凝君道:“你白痴!”
“就是这样,”孙凝君道,“所以我现在是和她们同一阵线,以后或许会说劝你不要猜谜的话,但是你一定记住,那绝不是我的真心话,我的本意就是希望你尽快让‘黛春阁’解散,永远都不会变。”
沧海哼笑一声。
孙凝君道:“你什么意思?”
沧海负手半垂着头,一边哼笑摇头一边缓步前行,半晌方道:“或许到时你的本意就变了。”
“什么叫‘变了’?”孙凝君蹙眉,两步便跟上,又放缓速度在沧海身侧,道:“既然是本意,为何要变?又变成什么样子?”
沧海仰天笑了一笑,仰天道:“你知道今天中午你们童管事跟我说什么?”
“童冉?”孙凝君拧眉。
第二百六十五章一盏香魂茶(三)
立刻追问:“说什么?”
“她说……”沧海眼珠一转,精明微笑,终于望了孙凝君一眼,又仰头道:“她说,你们‘黛春阁’永远不可能真正团结。”
孙凝君眉心深蹙又缓,略略颦起,垂目思索一番。抬起眼来望住沧海。“那又怎么样?这本就是实话。”
“是实话,但是有前提。”沧海微笑,“你知道是哪种观点引出了童管事这句话?”停步直视孙凝君,微微笑道:“因为我跟她说,如果阁内有一个人众望所归,联合众人之力推翻现任阁主也不是痴人说梦。”颇玩味望着孙凝君神情,接道:“对不对?”
孙凝君愣住。
沧海笑。“于是童管事便说,在‘黛春阁’的历史里从来没有人成功过,这里的人永远不可能真正团结。”挑一挑眉梢,“想到什么?”
孙凝君愣愣道:“我真傻。”
“因为你只知道冬天里有狼,不知道春天也会有么?”
孙凝君抬眼直视沧海。“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这回轮到沧海愣住。“……没想到什么?”
“众望所归。”孙凝君目光坚定,却并非炯炯有神,然而反觉她是真的恍然大悟了什么长久捅不破的窗户纸。字字铿锵,“‘黛春阁’的历史上没有众望所归的人,不代表这里的人团结不了,而是这个人还没有出现而已!”目光终于闪闪发亮。
“……哦?”沧海微诧,又轻轻笑了起来。
在‘黛春阁’的历史里从来没有人成功过!这里的人永远不可能真正团结!
那就不是不可能,而是……众望所归之人还没有出现而已。
沧海眯眸笑道:“就是说啊,和我的观点一样。”
孙凝君只是愣了一愣,眼中便从新闪烁幽幽光芒。微微笑道:“不错,众望所归的人,或许就要出现了。”
沧海撇嘴道:“那个人是我哎,是我。”强调事实般指了指自己心口。“所以要记得立场的人不是我,”换做指着孙凝君鼻尖,“是你。”
“哼,”孙凝君拨开他手,颇是欢欣得意,“自然用不着你教我。”目光脉脉将茫然沧海着实望了一阵,才抬下巴向着前路,道:“从这里直走就是了,我不送你了,免得和你待久了叫她们起疑。”低眸转了一转,又望沧海笑道:“总之,晚上蓝宝和韦艳霓是一定要来打探打探你的,你……你自己小心。”越说语声越小,臻首越低,面颊越红。
沧海挑起眉心茫然一下,忽又瞠起眸子“啊”了一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你今天没有戴面具呀?”
孙凝君红着脸将沧海偷望一眼,两只柔胰捉住他右手,只同时攥住他拇指与小指拉了一拉,轻声笑道:“小弟弟,姐姐去了。”便就嫣然一笑,足尖点地,瞬如一块红纱飘扬而去。
沧海望着她背影忍不住将手按在心口愣了一阵,猛一个机灵回过神来,道了一声“糟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一盏香魂茶(四)
扭头便跑。频引女婢侧目。
直跑回屋内关上房门,背靠门板捂着心口着实喘了一会儿。
又忽眸光闪动,屏息静听半晌,将外间帐柜窗桌全部检索一番,方才在桌边坐了。眼见桌上有壶,提起甚满,便将右手执壶左手执杯倾倒,却觉左手猛痛。
“哎呀!”大呼一声,忙将**左手抓紧茶盏,手背手指却已烫红一片。伸右手贴一贴茶壶,原是滚烫滚烫新鲜沏就。沧海呲牙掏帕子抹静茶水,换右手将茶盏往口边送去。
“啊呀!”
又把嘴烫了。
心中气闷,将茶盏用力往桌上一蹲。
“哦呀呀!”
溅洒的开水再把右手烫了。
却怎样也止不住面热心跳。从孙凝君离去时起。
沧海将眉心蹙了半晌,起身向里间床边坐了,捂一捂心口,往后便倒。“啊!啊啊啊啊啊——”第一声是因惊吓。
第二串是因压到头后伤口。
“你干嘛呀?!”沧海捂着脑袋一个子折起来,指着床尾窗台所坐逆光黑影,“吓着我了!”
黑影被夕阳镀着一圈金光,沧海却宁愿忽略他去望窗外的颓景。
黑影仿似轻轻笑了笑,道:“怎么不认为是敌人?”
沧海叫道:“除了你谁会把吓我当成乐趣?!”
“哦?”汲璎笑眯眯走下地来,让沧海望见他顺光的那半张脸,笑道:“哦,乐趣。”不等抿嘴闷气的沧海开口,已道:“你爱上孙凝君了?”
沧海大惊道:“你胡说!她是坏人!我怎么可能……?!”两只手按在胸前止不住的面热心跳。
“但是你不能拒绝她的勾引啊,”汲璎语声缓慢,勾唇而笑,事不关己而沉稳笃定。“这是事实。”
沧海提了口气,阴沉沉望汲璎半晌,无言。
于是汲璎胜利轻笑。
沧海撇开脸颊,下颌微扬,道:“反正我才不会喜欢那种人。”
“你若喜欢了怎么办?”
“那我就有问题了。”沧海气闷翻着眼睛望床楣。“端庄贤淑的女孩子才可爱。”猛然愣了愣,扭过头去看汲璎,强烈的夕阳恰好射入眼内,将一对琥珀色的眼珠映成金色。
汲璎逆着光的瞳孔猛然收缩。
沧海看不到。又在瞬间眯起眸子,金色眼珠转暗,也看不清晰。
沧海不悦道:“咱们江湖人办事,哪里有心思想什么儿女私情。”晃得实在睁不开眼,拉过汲璎挡在面前,却见汲璎将视线落在自己面上时突然皱起眉头。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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