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道:“既然不说话好,你干嘛不一辈子当哑巴,”低头舀勺白粥,小心吹吹,送到神医口边,柔声道:“是吧澈?”
小壳提足一口气,咬牙道:“气死我了。我替你说话你还给他撑腰?”
沧海叹息摸了摸神医顶发,“他也怪可怜的……本来说好了今天出庄去采药的,可是澈舌头痛心情不好也没有去成……”忽然愣了愣,“……你刚说……‘你家妞妞’……不会是指……”指了指自己。
小壳笑得像一碗粘稠蜂蜜。“哈哈,那个是见仁见智啦。”
沧海哆的一声放下粥碗,瞪着神医道:“都赖你。”
神医委屈望向小壳,小壳对他挑眉微笑。
“哦对了,我刚才在看这个,”小壳在早餐桌后坐了,将卷宗翻到一页递给沧海,“定海和会稽还有周边几个分站为什么最近打击倭寇这么活跃?好像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口还得罪了‘醉风’?”
沧海只瞟了一眼卷宗,没有接,抬牙箸挟了神医盘内甜甜酸酸的红果糕进自己口内。
第一百九十二章很想讲义气(四)
眯眸叹道:“哇好酸……不过好好吃,比冰糖葫芦好吃多了!”随意望了一眼欲言又止哭哭啼啼的神医。“呀,眼睛都哭肿了……”又摸摸神医发顶。
才道:“那个啊,是我叫他们做的。”
小壳愣了愣。“现在?”
“唔。”沧海挑起眉心。
“现在你还分心特意去干这个?!”小壳声音猛然提高八度。“是,保卫家国是男儿的责任,必须要做!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应该有轻重缓急!东瀛人横行沿海以前就是流寇,以后也只可能是流寇,绝不可能壮大。方外楼一直以来都在尽力剿灭倭寇,怎奈倭寇狡猾,中原武林又自顾不暇,所以贼寇非一朝一夕可除。”
“但是如今江湖分离四散,只有方外楼一直拨乱反正,对抗‘醉风’,抵御东厂。现在回天丸下落不明,若落入任何一方之手,都将生灵涂炭,你不急着找这灵药,还要平白去招惹‘醉风’,这分明是捋虎须、掀巨浪,你根本是居心叵测!不可理喻!”
小壳拍案而起,将饭桌连连拍响。一席豪言壮语说得沧海仰视呆愕,哑口无言。忽听啪、啪缓慢击掌之声,二人侧目,见神医正一边吸鼻涕一边拍手。
小壳不由气道:“你都这样了还瞎凑什么热闹?”
神医老实将手放归桌下。
沧海手指小壳,对神医愣道:“还挺有见地的,是吧?”
神医凤眸亮晶晶的,点了点头。
沧海抬首道:“喂,叫你抄经抄完了没有?年纪不大火气不小,你想将来像沈隆一样吗?我看还是叫你容成大哥把把脉,开几剂药给你吃降降火气吧。”神医又连连点头。
小壳瞬间脸结寒霜,槽牙一咬便酒窝一现,两步抢上伸手要抓。沧海忙抬臂横踞,紧张道:“喂我警告你啊,别动我……大不了……大不了我告诉你嘛。”
小壳放手怒目而视。
沧海将左侧春凳搬出桌下,望了望小壳。“……你先坐。啊你吃了早饭没有?我、我盛碗粥给你吃啊……”
小壳道:“你既然早有预谋为什么不和我说?每次都让我干着急。”随手将卷宗放在一边,拿起沧海的筷子,端过沧海面前粥碗。
“哎哎,”沧海一把抢下道:“这碗你不能吃,晾凉了给澈吃的。”将干净调羹放入粥碗,蹾在神医面前,“已经凉了,快吃。”袖子方一被抻动,沧海便道:“撒什么娇?!告诉你,别招我生气啊,有一个捣乱的还不够我烦么?你要来劲就给我出去。”
神医扁了扁嘴,扑入沧海怀里。
沧海几乎立刻便道:“好吧好吧,我喂你。”端起粥碗执起调羹。
小壳哼了一声,踢沧海凳子道:“快说。”
“我靠你们两个是吃定我了是不是?真……!”咬了咬牙,眉心一蹙也未往下说。忽又柔声道:“哎,已经凉了哎,还会痛啊?”凳子又被踢了一踢。
沧海只好边喂食边解释。
第一百九十二章很想讲义气(五)
未曾开言便是一叹,道:“你既然懂得‘时机’,就应该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了,才会遗恨终生。”
小壳黑眸一垂,抬眼道:“什么机会?”
“让‘醉风’替我们打击倭寇的机会。”小调羹刮一刮神医口边粥汤,又舀起一勺送入,接道:“只有此时此计才能成功。你知道神策患病的事吗?”琥珀眸子有意无意盯了神医一眼。
“嗯,”小壳点头,“只是传闻而已。‘醉风’神策诡计多端,不能排除是阴谋陷阱。”
沧海回头望了他一眼,“好吧就算你对。”耸了耸肩膀,“现在大部分江湖人都聚在永平和山海关内外,沿海一带很是太平,定海、会稽等地分站等于无所事事,那我们打倭寇,打‘醉风’,于我们有什么损失?”
小壳无言以对。
沧海微微一笑,又道:“但是倭寇与‘醉风’狼狈为奸,又不想与方外楼为敌;‘醉风’既不想打倭寇,也不想惹方外楼,所以,这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天大的麻烦。”又觉袖子被抻了抻,于是转头喂粥。
接道:“此时无论神策的病是真是假,他都会专注于回天丸,无暇顾及‘醉风’内部与倭寇作乱,所以,你说他会怎么做呢?”
小壳想了想,斟酌道:“他虽然无暇顾及,但也不可能不管,这无异于自断后路,他一定会假手他人。”
“不错。”
“但是,他会派谁去呢?”
沧海微笑,探手入神医袖内取出手帕,神医却也从他袖内拈出帕子往自己嘴边擦去。沧海一把夺过自己手绢,在神医脑后拍了一巴掌,一边将他自己的丢到他脸上,一边道:“新神策上位以后,同样是左右侍者辅佐政务,但是右侍者一职空置多年。”
“也有传闻此职并非虚设,右侍者多年不见只是埋伏劲敌左右,将来作为内应将敌人一举剿灭。”
小壳道:“这劲敌……指的不会是方外楼吧?”
沧海点点头,“不错。而且这家伙还很有可能就在我的身边。”
疼得呲牙咧嘴的神医忽然愣了一愣,频频摇首。
沧海一勺白粥顿在半途,蹙眉道:“怎么?不吃了?”
神医又愣,使劲摇头,攀住沧海手臂赶紧忍痛吞了一口。
沧海哼道:“你紧张个什么劲,我又没说你就是奸细。”顿了顿,回头望了小壳一眼,“所以神策只会派一个人去。”
小壳点点头,道:“左侍者。”
“对。”沧海笑道:“所以,要糊弄他可比糊弄神策容易得多了。”
小壳道:“你的意思是说,趁神策无暇决策的时候,迷惑左侍者,让他错下命令?”
沧海但笑不语。半晌才道:“若上天不绝,回天丸定会落入正道手中,不致生灵涂炭。”
小壳苦思半晌,又道:“可是那个加藤……虽败一阵,但他既懂得向‘醉风’示好,又懂得与流寇结盟,你会不会小看他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很想讲义气(六)
沧海茫然半晌,道:“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欲执箸取食,却发现自己筷子在小壳手里,于是拿过神医那对,挟了一块水晶红果糕,一连淋了四匙糖浆,吃在口中甜眯了双眸。神医看得直流口水。
沧海又道:“何况,神策若是非常急于寻找回天丸,那么他患病的传闻便更真了几分,若能挑动‘醉风’和东瀛人互相为敌,那日后都会有人牵扯‘醉风’精力、也有人为民除害了。若是左侍者因此错下命令,神策降罪,也有利于分化他们内部,于我们有利。”
小壳不由缓缓点头。“你做事果然不止一个目的。”
神医忽然道:“坏。”说完便疼得捂嘴流泪。
沧海惆怅笑了一笑,没有答话。将空碗又添满白粥,喂神医吃完,取出卷宗来看。浏览几页,忽然瞠目叫道:“香川?!和加藤在一起长得像病虎的青年名叫‘香川’?!”
小壳惊疑。
神医愣了愣,道:“笨唔……!”说“蛋”字时不小心碰到伤口,痛得蜷入桌底呜咽。
沈傲卓一进空荡议事厅,便有个身量不很高的少年站了起来。待双目适应由明媚阳光到略暗室内转变,沈傲卓笑了起来,两条石宣那么长那么有力的腿慢慢迈近来,手指频点少年,相距十尺处忽然笑道:“啊,我认得你,你是那天比马还受惊的那个赶车小子。”
瑄池也嘿嘿笑起来,道:“沈站主,这回我可没让马受惊,都说‘今非昔比’了,我和上次不一样,你也和上次不一样,今天比那天见你帅得多了!哎,我还想呢,公子爷为什么这么器重你呢?公子爷常说‘相由心生’,我那天看你觉得你一定很没本事,今天我算是对你刮目相看了!”说着,毫不拘束将沈傲卓肩膀拍了一拍。
沈傲卓浅笑大愣,打量半晌才哈哈笑道:“你这小子这么贫,他怎么会收你做近侍呢?唉,真是人不可貌相。”啧啧摇头。
瑄池笑道:“可说呢,我还纳着闷呢。啊对了,听说你去看望沈老堡主和沈二侠,他们怎样?”
“还好,谢你关心了。”沈傲卓一揽瑄池肩膀,笑道:“行啊,挺结实。坐吧。”
瑄池一落座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去,信封上「傲卓亲启」四字确乃沧海笔迹。“公子爷叫我送信来给你,你快看完了写回书,我赶着回去交差呢。”
然而沈傲卓却手持信纸遗憾道:“恐怕你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
“啊?”瑄池一愣。“为什么啊?”
沈傲卓望望瑄池,又将手中仅有四字的信纸看了好半天。
「软禁瑄池。」
同信封一样,确实是沧海笔迹。
沈傲卓鹰一样的眼瞳疑惑至极,将瑄池的模样结结实实望了有半柱香功夫,才将另一张纸递去。“你自己看。”
瑄池狐疑念道:“四儿侍主有功,特予假数月,于永平昌黎消息站追随沈傲卓站主……”
第一百九十三章奇迹汗衫楼(一)
瞬间瞠目叫道:“习情报分析之学?!”抬眼惊视沈傲卓,又低头念道:“务必专心,不得思归,待有小成之日,侯董影卫长亲自接还?”抬头叫道:“什么意思?!”
沈傲卓望了他一会儿,挠了挠头,道:“你家公子认为你的确是可造之材,所以……”这么骗小孩好么?沈傲卓心里拿不定主意。
瑄池苦着脸道:“沈站主不这么认为吗?”
“啊不……”果然不应该骗小孩吧?
“那你为什么这么为难?我保证一定会好好学的!”瑄池兴奋得咬牙切齿,高兴得手舞足蹈。
沈傲卓道:“你很高兴吗?”
“那是当然!”瑄池浑身用劲蹲着马步,挥拳赌誓。“我一定要成为真正有用的人才!做公子爷的左膀右臂!再也不给臭兔子垫窝!”窜过来抓住沈傲卓双臂,“沈站主!快!现在就教我!”
“啊……”沈傲卓呆了一呆,指着隔间道:“……那你先去……把那些卷宗看过记住……”
“好嘞!”瑄池跳起顿地,捋胳膊挽袖子冲锋陷阵。
沈傲卓望着他的背影,没敢出声。半晌喃喃道:“我也不忍心,真的。果然还是不能骗小孩。”话音一落,隔间传来一声哀嚎。
“这么多?!我的天!我——要——回——家——!”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身闲不睹中兴盛,羞逐乡人赛紫姑。」
沧海眼前飘落一张水绿香笺,方才抬头。忽然满面堆笑,拉住袖子道:“啊澈,你来啦,快坐,等我弄完了这个就陪你。”已低了头又还抬眸粲然一笑。
神医不顾伤痛忍不住唇角一弯。在相邻锦墩方一坐,桌下便有一只素面丝鞋轻轻落在自己靴面。神医又忍不住偷笑。疼得回头捂嘴。
又见沧海两只细细长长手指的手将绣绷张开,抬头问道:“这绢子要绣什么样的花?”
小丫鬟双颊通红,以袖遮面,却不时看看沧海,望望神医,于是面色更艳。娇羞低道:“我要在绢角绣一对鸳鸯……”
沧海又道:“碎布条带了吗?”
小丫鬟将两条桃红棉布撂在桌上,沧海才执起包垫在绣绷内侧。
好个授受不亲。神医在旁望着沧海,望着为首小丫鬟,望着排出厅去老远的脂粉队,一直笑,一直笑。
小丫鬟嗫嚅一阵,才红着脸道:“白公子……不知为什么,每次绣花的时候线不是不好拉就是松紧不一的,这是为什么呢?”
沧海未抬头,将绢子夹了,调整绷钉同绢子松紧。随口道:“就是因为绢子绷的不平,这回就不会了。”又将左手捏住垫碎布一边,道:“你绣的时候握着这里,绣好时拆了绷子绢子也就不会脏、不会破了。还有啊,看你袖子上的花绣似乎已有时日,可是布料却还很新,想来你绣花时便已绣脏了。以后绣工之前记得要洗手。”
嘱咐完了,才把绣绷放在桌角由她去取。
第一百九十三章奇迹汗衫楼(二)
厨房会好几种刀法的小姑娘也拿着块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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