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愣了一愣,“你壳啊?”
“不是。我在说容成大哥。”
沧海俯视他眨了眨眼睛。眼珠瞟了一会儿,才望着瑛洛道:“若是他的话,不觉得用‘纵容’不太合适吗?”
瑛洛马上道:“再合适不过了。”
“唉。”沧海叹了口气。“他不是你们表面看到的那种人。再说了,他对我做什么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看不到其中的因缘关系,如果插手了很可能就是做了错事,更甚至是坏事。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
沧海看得出也听得出他是在赌气。“瑛洛啊……”沧海语重心长的将右手搭在他肩头,接道:“还记不记得我做卧底的时候的事?”
瑛洛愣了愣,半晌点了点头。
沧海道:“假如我刚刚获得了对方的信任,而你却突然冲出来说,‘咦?你不是有还手能力吗?好,你不出手我来帮你!’那这样,就会坏了我的事,能不能懂?”
“能不能懂啊?”沧海蹙起了眉心,见瑛洛很没意思的胡乱点了个头,才松开眉心,继续道:“你也见过很多‘报应’的事了,有些人却固执的认为是巧合,所以坚决不信,但是,假如因果真的存在,便不会因为他的不信而变得不存在。”
“也有人看别人做坏事没得天谴,他便也做,结果家破人亡。照这么说,难道是苍天有私吗?不,不是的。是因为这个人只看到了一世。而他看不到那坏人上一世如何积德行善甚至是修行,他也看不到这坏人死后如何受罪,又在下一世如何偿还他上一世的所为。”
“有些人看不到就不相信,也将他听来的和经历的当做是巧合,还用很多很多他看不到真正因果的例子来击败因果说,但是有些说法只是在‘表面上’适用‘个别’事件,却不能合理解释所有。”
“而因果说可以。”
“再退一步讲,有些人通过合理手段奋斗过后得不到他想要的,他便认命的觉得是自己命中没有,之后会过得很愉快,而不相信这些的人便会每天生活在痛苦与烦闷之中,还非常有可能去做更越界的事。你说这两种人你愿意做哪一种?”
“再拿我和容成澈来说,我宁愿相信是我上一世欠过他对我今生今世所做的一切。是,他是欺负我,但是你能肯定我上辈子绝对没有这样对待过他吗?苍天有眼,不是你说不想还就可以不还。”
第一百五十章溢血劝瑛洛(五)
“这不是你决定得了的。假如你偏不屈服于命运,那命运将会给你更多的屈从。”
瑛洛不甘皱起眉头道:“那你这么说,活着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错了。只有你明白了这些,生存才会有更深刻的意义。”沧海依然苍白着面色,却忽然微微笑了一笑,道:“因果的公平在于,假如我上辈子欠他,这辈子便将情债还了干净,来生清清白白在世,若是我上辈子并不欠他,便是他这辈子欠了我的,来生他当牛做马要受我这世的痛苦,连本加利偿我的债。”
“你说,我又怎会吃亏?”
“假如你这生不断阻拦我向他还债,那么你便是存心害我下辈子还要被他这么欺负,你说,你倒是干了好事还是干了坏事?”
瑛洛若有所思。且不知不觉已面对沧海双膝点地。半晌,才眼神一晃,垂首答道:“那这世上的劝架之人做的都是坏事了?”
沧海笑了笑,“也不能这么说。但是劝架之人有多少没有私心的?有些是为了面子,有些是为了利益,大多数不过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
“嗯。就拿你来说,你帮我报仇的时候想的什么?不过是你看不顺眼罢了。世上很多插手别人事的人,只是因为别人的行事违背了劝架之人后天形成的主观观念,而这观念有时并非正统。所以有很多所谓的讲义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其实并非那么美好,也许是他们硬将自己的观念像枷锁一样套在别人身上。”又笑了一笑,“不过不能一概而论。”
望了望低眉顺目的瑛洛,微笑接道:“有些时候,那些贪官恶霸的确害人匪浅,而平民百姓确实需要帮助,有时只是心理上的支持或是只要站出来讲一句实话,那些有能力做到的人却变成了铁石心肠。有时这并非只是帮不帮忙的问题,而是良心存灭的考验。”
“黑与白,善与恶没有中间选择,假如面对欺压良善的关键时刻你选择沉默或者观望,那便已是与恶者为伍。就好像有人落水,你说我并未向他丢石头,或者又不是我推他下去的,再或者你只是观望,看别人怎样我再决定,亦或者你觉得这与我无关,那你说,你与推他下去的人有什么两样?”
“若是附近没有别人,落水者因你而死,你将如何?就算别人将他救起,头顶苍天,你的良心已经蒙尘了。你又将如何?冷漠与麻木,岂非与杀人的利器没有两样?有时岂非比杀人的利器更能伤人?”
不知不觉,沧海自己说着也便出了神,语声虽不高,却已铿锵。瑛洛将头颅垂得更低。
沧海默默坐了一会儿,才又垂首柔声对瑛洛道:“何况,‘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啊。还好,你遇到的是容成澈。”
瑛洛皱起眉头。“你干嘛总是这么宠着他?”
沧海睁了睁眼珠,笑了。
第一百五十章溢血劝瑛洛(六)
瑛洛又道:“你说的有没有道理我不知道,只不过,我知道自己的确是痛快了。”站直了身子,摸了摸沧海的留海,“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
“等等。”沧海忽然叫住他。
瑛洛回过身来微垂着眼睛望着沧海,望了一会儿。
沧海微笑道:“首先,你被我教训得并不痛快。我想你也一定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其次,照你刚才那句话,你是专程进来看我的,可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进来是为了和我说一句话,说你很痛快。”说完,眯着眸子大大笑了一个。
瑛洛青筋暴跳,握紧了双拳。
沧海又笑道:“好了,你可以走了。不过走之前,先去给我取点饭溶来。”
瑛洛道:“还要?你刚才不是淋了很多在那庭院里?做什么用?”
沧海道:“要下雨之前淋才有用的,下过雨之后,淋过的地方就会长出绿绿的苔藓,特别可爱。”夸张的眯了眯眼珠。
瑛洛大翻白眼。“好啊,我去给你拿了你淋在哪里?”
“就这窗下。”沧海向右伸直了手臂。
“哦哦,”瑛洛走到窗边往外看看,回头道:“有些绿色的苔藓也好,各种各样的小虫子就会来这里喝水吃东西,然后顺着这窗户爬到你房间来,再顺着地板和床腿爬到你床上去,半夜的时候……”
沧海忽然大声道:“瑛洛再见!”
“公子爷再见。还要不要我去帮你拿……”
“不用麻烦了!”
瑛洛耸了耸肩膀,胜利走出屋门。
院外,瑄池正蹲在树洞前面用根树枝搅和蚂蚁,瑛洛边走边道:“小心下辈子你变蚂蚁它们变人,那么多人搅你一只!”
瑄池蹲在原地愣了五秒,忽然抛下树枝跑了。
雷,还在远远的响。
雨,一滴也没落下。
小壳忽然噔噔噔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将一本卷宗拍在沧海眼前,站着,喘。
沧海唇角微微勾起。盯着小壳。
小壳喘道:“看我干嘛?看它!”又在卷宗上重重一拍。
沧海似笑非笑,仰着头看着小壳,道:“机密文件,我还没看呢你就敢先看?”
小壳道:“你看过的!”
沧海更抖着肩膀笑了一下,说道:“既然我已看过了,为什么还要再看?”
小壳对沧海痛恨呲牙。酒窝深深。
沧海将卷宗推开,低头道:“拿走,别妨碍我。”
“……妨碍你?妨碍你什么?”小壳瞪着整齐摆放茶具的空荡桌面,使劲眨了两次眼。
沧海道:“我在研究这块桌布的织法。”
“你白痴!”小壳扬起巴掌,沧海更快抬眼瞪住他。壳一巴掌拍在桌上,大怒道:“既然你已知道宁波府倭寇耍花样,联合了‘醉风’一起对付咱们,为什么还无动于衷坐在这里玩这么无聊的游戏?!前两天不还好好的么?!‘醉风’因为地下海市遇袭,折损了一个海老板、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已经对倭寇出手了吗?!”
忽然愣了一愣。
第一百五十一章血痕渍满枝(一)
“……你……是在这里想对策呢吧?”小壳尴尬的有些红了脸。
沧海的眉梢像扭曲的手巾一样拧了起来。颇疑惑的看着小壳。
小壳的脸红得像生了小孩的人家送给亲友的红鸡蛋皮。“……那、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沧海忍不住在心底暗笑,口中道:“我很想跟你说‘是,你打扰到我了!就是因为你,我刚刚想到的计策被打断了头绪,现在忘得一干二净,而我开始的时候便觉得如果这条计策能够完善,就是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
不悦的掀起眼皮,望着小壳冷汗涔涔的面孔。小壳的脸都吓白了。
“但是,”沧海看着他又道:“我不想骗你,其实我根本就没在想对策——你敢打我?!”尾句猛拔了八个八度。
眼珠瞪得像八月十五的月亮。
“嗷!”最后还是哀嚎了一声。
小壳怒火腾升了八倍。“就打你怎么着吧?!”
沧海被打得脖子都伸了出去,两手捂着后脑勺尖声叫道:“大逆不道!天打雷劈!”
“怨不得容成大哥咬你!你活该!咬死你!”小壳嚷着,在沧海后心补了一掌。
沧海便报复的喷了口血。
小壳慌了。极端彻底的。“哎!哥!”小壳已吓得口不择言,“哥你怎么了?我、我都没使劲……哥!哥你别吓我……你可不能死啊!你可不能死在我手里啊……!哥!”
小壳也跪在地毯上,以胸口和肩膀支撑着沧海瘫软的身体,一手颤颤抖抖要去擦他口边的血迹,又不敢的畏缩着,溅开的血点洒满桌上的白瓷茶具。
小壳的双耳都开始嗡嗡作响听不到声息,通红的眼眶也快要决堤,沧海却忽然惨白着脸摆了摆手,双目微微睁开,布满汗珠的脸孔也稍稍抬起了些。
“哥……”小壳终于下定决心用手擦了擦他口角的鲜血,温热的红流从他的手心淌过。
沧海抬肘将小壳一抵,趴在桌上,自己抹了把血,口齿不清道:“你撅得我腰都快断了……”
小壳急道:“你到底怎么样?哪不舒服?你怎么早不说话?啊,我现在去叫人!”
“不用了,”沧海似乎极度无奈吐了口气,闭了闭眼睛,道:“我把舌头咬破了……”
“……哈?那就流这么多血?怪不得半天不说话……”小壳皱着半边脸缓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沧海变得更加恹恹的,面色也锈了。
小壳便万分过意不去了。掏帕子给沧海擦干净血迹,又倒杯茶让他漱口,他喝一口,小壳端漱盂来时,他却蹙着眉心把茶咽了。
“哥……”小壳老老实实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又道:“哥,你现在是不是特不想看见我啊?那……那我先走了……一会儿再来看你。”半蹲半跪在侧面看了他一会儿,磨磨唧唧站起来,“我帮你……把容成大哥找来吧?”见他不说话也不动,“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忙出了门。
第一百五十一章血痕渍满枝(二)
全身较劲迈入了院子,狂吼一声,一拳砸在砖墙之上,亦是破了皮,青肿起来。眨了眨通红的眼眶,向药房方向行去。
见了神医,寒着脸说明了来意。
神医诧异道:“他说他咬着舌头了?”
“嗯。”小壳低着眼睛答道。
神医靠进椅背叹了一声,瞪了小壳一会儿,环胸的两臂腾出了一只,伸手指着小壳道:“你完了你。”
“……我、我哥他……”小壳急切的将两手撑在药案上,抻长了腰身向前趴去,“我哥他不会有事吧?我看他倒像吐出来的血,不像咬了舌头——这不能赖我啊!我每次都是这么打他的,你看着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他结实着呢!他……他到底会怎样嘛?!”
神医也沉下了脸,认真道:“本身你平时打他就不对,他挨得住那也是因为他没受内伤,现在他受了不止一二次、不止一二处的内伤,哪儿还禁得起你那一巴掌?”
小壳着实愣了愣,“……他受了内伤?他干什么了就这么虚了?”
神医道:“你放心,他没跟人动过唉,就他,能跟谁动上手啊——但是,他前几天救了一个人。你知道他的内功用到什么程度吗?相当于和十个陈超那样的高手激战了三天三夜,你懂不懂啊?何况他早上还挨了黎歌一掌,不仅内伤,肩膀上也伤得厉害。”说完,扭过头去看向一边。
小壳的脸猛然皱了起来,因为他的心猛然痛了起来。他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不想哭,但是眼前竟渐渐模糊了。“他……他没跟我说过……”
神医道:“他没跟任何人说过,也叫我不要说,可是我实在看不过去了。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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