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将手中白珠仔细端详了一阵,又合起巴掌从拇指和食指的空隙中望进去,现那珠子在暗处里也散着柔和的光芒,又凑近鼻端嗅嗅,好像还有淡淡的莫名的香味。不禁问道:“澈,这珠子你是怎么得来的?”
神医沉默了一下,才道:“找回天丸的时候得到的。”我常常在想,若是当年你刚中毒时便有这颗珠子,纵使解不了你的毒,也一定能减轻你的痛苦。
沧海没有接着问下去,就好像他听懂了神医心里的话一样。没有找到那个,却得到了这个么?沧海忽然轻轻笑了一笑。
神医道:“为什么不含着它?快点放进嘴里。”
“不。”沧海犹豫道:“多恶心啊……那么多人含完了又吐出来……想想就受不了。你不是神医么,不过是只小刺猬沾的一丁点儿毒,你用别的药就化解不了么?”
神医侧使劲瞪了他半晌,道:“你少挤兑我,你内功还厉害呢,怎么晕到现在还化解不了?赶紧的,少废话,谁知道不尽快解了毒会怎样呢。”
沧海眉心蹙了蹙,却仍然道:“我不……啊——唔!”神医已在他腰里掐了一把,趁他张口便将他手肘一推,让那颗冰蟾珠顺利滑入。
沧海顿时瞪着眼珠鼓着两腮大嚷,却是一串:“喔唔呜嗯!”
神医却居然听懂了,笑道:“我哪恶心了?你想啊,那珠子连剧毒都化的了,其他的还化不了么?你就踏实含着,我没说行就不许吐出来。”看沧海蹙着眉乖乖鼓着腮,神医忽然大乐,“哈哈!白,你像只猩猩!”
两人慢慢溜达了一小段路,好像一直默默沉思的沧海突然把冰蟾珠吐出来,神医要急,沧海已道:“你背着我。”
神医愣了愣,将他脸色一端详,便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懒得走了。”一边上前蹲下身,一边笑道:“怎么,这里就没有影人看得见了吗?”
沧海趴在他背上,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好和同党交头接耳掩我的耳目吗?”神医直起身,习惯性的将他颠了一颠,却没有说话。沧海又道:“我才不怕他们看见,要看见上次晚上被你绑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那不比现在丢人?”
神医笑了笑,道:“说完了,把珠子塞回去。”
沧海又含了珠子,看似老实,却精明的盯着神医的后脑勺暗暗审度。面前隔着层层帘幕的重重山水,似乎又因不经意的一掀,离露出其本来面目再近了一步。
神医笑嘻嘻念叨着:“白背着兔子我背着白。”
沧海变成冷冷瞪着他的后脑勺。
神医看看天色,背着沧海绕过药庐,准备往师兄家去。行到半途,神医忽然不太高兴道:“对了白,你好像落了条东西。”
沧海吐出冰蟾珠。
第一百四十一章下了个男的(四)
“算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它,让它留在这里陪小白兔玩。”说完,不用人催,自己把珠子含回去。
神医似乎高兴了,直接把沧海背上马车。沧海一开车门,便有个东西“汪”的叫了一声,冲着沧海摇尾巴。
沧海含着珠子欢叫了一声:“噢……呵……!”幼犬便也从小筐里跳出来扑到沧海怀里。一人一犬紧紧相拥。
神医无奈撇撇嘴,当是笑了。赶了大黑马慢慢的沿着小路前行,神医又道:“行了,可以把珠子吐出来了。”
沧海鼓着腮帮子兔子似的看了他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将珠子吐在神医手心里。冰蟾珠光滑柔亮,果然连一丝湿润痕迹都无。
神医笑道:“怎么了?”
沧海咽了口唾液,“这个珠子有点甜。”
“哈?”神医无奈笑了起来,“白,你真是总能给我惊喜。”
沧海向后仰靠了软垫,让肥兔子骑在幼犬脖子上,又闭上眼睛随着马车轻晃。神医将冰蟾珠收入锦盒,道:“白,这珠子你拿着。”拉开他衣襟要往里放。
沧海睁眼推住神医的手,道:“我用不着。方才试过了,旧毒吸不出来。你不就是知道这点才没有早拿出来给我的么。还是你留着,就算你用不上,也可以给其他病人用。”
神医摇了摇头,“我不给别人用。”却没有再推脱,收了起来,笑了笑又道:“我是神医嘛。”
沧海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医好小白兔的疯病?”
神医的笑容僵了僵,略似不悦道:“医好了他谁陪你疯?”接着又道:“他不让我医。每次要给他把脉的时候他都又叫又闹,谁也拦不住他,若对他说‘不医了不医了’,他便安静下来,你若又要拽他胳膊,他便又闹起来。但是你若叫他洗澡换衣,他便不闹,还非常听话,有时候忘了给他打水洗脸,他还会主动找小黑要水。”
神医笑了笑,“他很爱干净,却不爱梳头。有时候还会帮着药童打扫庭院,搬搬抬抬,所以人缘不错。我刚把他从路边捡回来的时候,是安排了他住在药庐里的,可是那时候他就经常跑出去,谁也找不到,后来他拉着我到了一处又隐蔽又有好风景的地方,我居然看到了一所小茅屋,那时他便开始一个人住了。”
“后来我搬到这里,他便又自己盖了草地里的房子,我送了他几只鸡鸭鹅,他居然养得很好,最近那些家禽又下了蛋,孵了小鸡小鸭出来,”却又哼了哼,道:“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弄了条狗来。”
沧海的唇角微微弯了弯。
神医沉默一会儿,看看他的面色,道:“怎么?怀疑他?”
沧海摇了摇头,“他是个很聪明的疯子,但是方外楼的人也不至于连好坏人都分不出来。”
沧海说完,又闭上眼睛。只一会儿,便听轻微清脆的“喀、喀”几响,稍后,便有一物在唇间碰了碰。
第一百四十一章下了个男的(五)
沧海睁眼一看,那是一块握在一只指尖浑圆手里的牛角形食物,糯糯白白,散发着淡淡香甜。沧海不禁惊喜道:“菱角?”抬眼望了望神医,“哪里来的?”一口将食物叼入嘴里。
神医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已托了个漆盒,里面满盛着黑色的带皮菱角。神医道:“出来前就煮熟了,谁叫你老不理我,那我也不给你吃。”边说,边又剥好一只完整的菱角,喂给沧海。
沧海半句也不多说,怕没现成可食。为了吃而乖觉,猛然惹恼了神医,一巴掌扇在沧海后脑勺上。这一下又惹恼了幼犬,一口咬住神医的袖子边。神医扬手要打,沧海已淡淡道:“小澈,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幼犬便松口,卧到沧海脚边。
神医闷闷的生气,对一人一犬怒目而视,打完人的些微一丁点后悔之心烟消云散,且以为自己得了不公。眼珠转了转,神医忽然又嬉皮笑脸的贴过来,巴结道:“白,我帮你修指甲吧。”
沧海警惕的看了看他,刚要拒绝,又瞥见自己的手指,微一犹豫间,神医已从身上摸出个小金错,道:“我的规矩,谁要坐在我怀里我才帮谁修指甲。”
沧海立刻瞪过去,神医又笑嘻嘻道:“不过你是例外。”讨好的执起沧海左手,先满意端详了那枚宝蓝银戒,才开始小心翼翼的挫动金错刀,简直心花怒放,脸都要笑烂了。
沧海便转头向里,用后脑勺对着他,因为他生怕自己忍不住会突然笑出来。刚摸了摸小澈的头,已听神医随口道:“白啊,平时都是黎歌帮你修剪指甲的吧?”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沧海迷蒙的眼珠不禁立刻清亮。没有理他,他却自顾说下去道:“那为什么你指甲长长了她也不管你?啊?问你话呢,白?到底为什么呀?”
沧海受不了啰嗦,便随口回道:“也许她忙呢。”
“忙?!”神医忽然像逮着理似的瞪大了眼睛,沧海忍不住蹙着眉心回头瞪了他一眼。
“她在忙什么?”神医精神奕奕又问。
沧海一愣,“我怎么知道她在忙什么。”又撇过头去。
神医拿着他的手,欣赏杰作,暗暗冷笑一声,若无其事又道:“最近好像不常看见她啊,看见她的几次她好像都刚从外面回来。”生怕沧海听不懂似的,又解释道:“我说的外面是指谷外。”
挑挑眉梢又道:“你说,这是为什么啊?”成功修剪好一只手,换另一只手,“啊,对了,我记得,小石头走以前她好像和他走得很近……”观察一下沧海无动于衷的后脑勺上安静浅紫色的飘带,却知道他一定早就竖起了耳朵。
神医接道:“你说……黎歌会不会……”令人厌恶的拉长了尾音,眸光一冷。“小石头和你绝交而已嘛,没理由连那么漂亮的女孩子都不要了,你说对不对?”
良久沉默。
神医却暗自过瘾。
第一百四十一章下了个男的(六)
因为他懂得,沧海沉默得越久说明他越不知该如何回答。神医与他做了那么多年兄弟,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也明白什么话能触动他的心。
沧海淡淡道:“你用不着挑拨我们的关系,我不会上当的。”
神医得逞着,耸了耸肩膀,往他的伤口上抓了把盐。“说不定小石头就是在背着你和黎歌来往呢。”
神医的师兄是个白白胖胖的胖子。因为沧海实在估计不出他的年龄,也实在形容不出他的长相。通常丰满的人都不太灵活,可是这位师兄实在是个例外,他简直像只年幼的淘气公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蹦起来上蹿下跳。沧海觉得这家店铺若不是他的,一定会被他在一日之间拆个稀巴烂。
这只是师兄给沧海的感觉,因为师兄一对本来不小却被脸上多多的肉挤得有点小了眼睛,在不停的转动。而令沧海那样认为的原因,就在于这对眼睛。
师兄的眼珠太灵活了。
搭配着他的笑脸,真是让人不由自主的亲近喜爱。
神医拉着沧海背着兔子牵着狗刚从店铺的小后门钻进来,笑嘻嘻的师兄已经站在玄关处了。
说实话,师兄的样子的确和沧海心中的构建有些出入。沧海总觉得,会做好吃点心的人一定是世上最帅的人。所以他一直很期待。所以这个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师兄有些意外。
神医刚叫了一声“师兄”,师兄便一步迈上来握住沧海的手,激动笑道:“公子爷是吧?”
沧海愣了愣,便也笑道:“师兄好,叫我名字好了。”
师兄将他上下打量,那对灵活的眼珠在不停转动,看了好几个来回,师兄才心旷神怡道:“啊!果然名不虚传!小澈说你是世上最帅的人啦!听说你要来,我想你简直要想疯了!”沧海脚旁的幼犬“汪”了一声。
沧海面色微红望了神医一眼,神医正仰头望天。沧海只好笑道:“师兄太客气了。”
师兄拉着沧海进屋,边道:“对了,我叫夏男,生我的时候我爹说我娘下了个男的,而他又刚好姓夏,所以干脆就叫我做夏男了,很好记是不是?”
沧海一边猛点头,一边笑得脸都红了。快要进屋时,夏男忽然回头对神医道:“你别跟进来,我的猪圈坏了,你去替我修理一下。”沧海捂着嘴又笑。神医似乎无可奈何的翻了翻眼睛,将兔子竹篓递给沧海,便乖乖的去修理猪圈。
听得背后师兄哈哈笑着对沧海说道:“你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比小澈还要帅呢,我们两个一起去泡妞,那些姑娘都喜欢我,不喜欢小澈……”
沧海也跟着笑,小狗也跟着叫。“后来怎么样?”沧海笑问道。
“后来他就求我分他一个喽,”两人一起拍桌大笑,夏男又道:“我当然不会分给他了,再后来,他便不跟我一起上街了!”说完又笑。
神医沉着脸,却没说什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因与良友共(一)
天擦黑了。
屋子里更黑。夏男才起身点蜡烛,边笑道:“公子爷来了就是省蜡烛。”
沧海笑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夏男道:“因为公子爷本身就会光啊。”
沧海摇了摇头,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点蜡烛?”
夏男道:“那是因为我还想让公子爷更亮一点啊。”点了蜡烛,端过一大托盘点心,道:“你先随便吃点,过会儿我再做别的给你。”
话音刚落,神医便在外头叫道:“师兄!你可不要把卖剩的东西拿给白吃!”
夏男道:“真操心!干你的活儿!不要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对公子爷好!”又对沧海柔声道:“这个是你们来前我刚做出来的,你摸摸,有的还热着呢。”
沧海早拿了点心往嘴里塞,听了这话便塞着一嘴,对夏男大大笑了一个。夏男愣了愣,忽然间捧腹大笑起来。
沧海愣住了。
神医在屋外又道:“白!别做那么多表情!也别吃太多!”
沧海不悦撅起嘴巴。夏男的笑声一直没有停过。
笑了很久,夏男才道:“小澈叫你少吃点也对,你看我,原来那么帅,就是因为总要试吃甜食,结果变成了个猪!”慈爱的拍拍沧海肩膀,语重心长道:“师兄不想你步我的后尘。”后又拧起眉头,道:“喂,我在教你经验之谈哎,你总笑什么?”
幼犬又叫了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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