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低眉顺目的听着,似乎真的老实下来。神医帮他洗手,他也帮神医洗手,结果导致神医没办法帮他洗手,他撩了神医一身洗脚水。
神医皱眉道:“又成心是不是?我真不管你了啊?”那人又老实。神医无意中看见烛光,又笑道:“真傻,还想用蜡烛烫伤自己?那不成‘红烧肘子’了么?”神医还没说完就已经开始后悔,果然听那家伙“哇”的一声又哭了,哭叫道:“呜……我要吃红烧肘子……”
神医冷着眼看他,他哭声猛然又大:“啊呜呜呜……我饿了……澈……你饿不饿?”哽咽着,眸子朦胧。
“……还好。”神医只好回答。
那人满脸泪痕清清楚楚的又道:“那你想吃‘羊毛疔’么?”
“白”神医凶狠窜到墙角。
那人呆了呆,喃喃道:“唔,果然又吐了……”
天光大亮。
褐黄带绿的竹屋渐渐苏醒。清冽的空气中漂浮淡淡饭香,一缕浓白炊烟升入蓝天淡云之中。屋后。
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偷偷从后门潜行出来,一人着黑斗篷,手里提着个小布包。一人穿白狐裘,怀里抱着个小包裹。黑衣人先从门里出来,左右探听一番朝后挥了挥手,白衣人才小步颠了出来,往北迈步。
黑衣人往东走。忽觉不对,回头一看立时低吼道:“你上那边干嘛?那边是厨房”
“就是啊,”白衣人挑着眉心,“我好饿。”
“回去再吃”黑衣人干脆上前捉住他,一起向屋后马厩走去。白衣人起初走的踉踉跄跄,后来才勉强跟上,又忽然问道:“澈,昨天回来你给马摘了裹蹄子的布了吗?”
黑衣人脚步顿止。缓缓回过头,满头见汗,颇惊恐道:“……没有啊,我、忘了……”二人相对愣了三秒,齐向马厩奔去。
距离马厩几丈之处,神医突在竹屋转角处刹住。回手阻住沧海,把手中小布包往他胳膊上一挂,道:“别出来,绕到竹屋外头树林找我。”将沧海肩膀向后扭转,在他背上一推。闷闷的糖果“哗啦”一响。
沧海回头看时,神医已走出转角,拉下黑篷帽。黑色身影渐移,前方马厩中现出另一个黑色身影,腰间一条青竹蛇色的腰带。
“这么早啊大黑。”神医笑容满面迎上去,背心出汗。
大黑转过身,露齿一笑,“神医?您也……哇您眼睛怎么了?”
神医故意一叹,为难道:“唉,别提了。昨天晚上没有看见么?”
大黑摇头,“谁打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恶作剧之吻(一)
“你说谁打的?”神医一句太极将问题推了回去。
大黑立刻瞠目,“是他?又是您欺负他来的吧?”
神医笑了。不得不笑。
大黑似乎也叹了口气,又微笑道:“有时候想起来确实挺过瘾的,”将手中草料放入食槽,“真是个又可怜又可爱的孩子。”
沧海立刻撅嘴。
大黑牵出昨晚那匹黑马。黑马矫健嘶鸣,四只光溜黑蹄踏在地上,嘚嘚声响。神医与沧海俱是一惊。
昨晚裹蹄的黑布竟不翼而飞
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难不成是他记错了?
二人在刹那同想一个问题,又立刻肯定作答:不可能当时我明明记得大黑的视线被大黑马油亮毛皮与英勇身姿吸引,仰头迷眼望着柔顺的马鬃。神医刹那的惊愣似乎没有人目睹。担心的事情明明不复存在,但不仅不能使人放心反而更加提心吊胆。
大黑拍拍温顺下来大黑马的脖颈,回头望着负手微笑的神医,笑道:“真漂亮啊,这马。”
“啊,”神医在背后攥着潮湿手心,将微笑转而疑惑,“咦?这马怎么看着这么奇怪?”转向大黑,“你不觉得吗?”跟白在一起久了,好像装傻的能耐都突飞猛进——那么经常装傻的白,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凤眸猛然一眯。
大黑错过了这一眯。他正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黑马望了几转,犹豫道:“没有啊,我不觉得,”耸了耸肩膀,又笑,“跟我以前见它的时候一模一样,哦,好像又长高了。”大黑手举过头比着大黑马的高矮,爽朗而笑。
神医详查大黑神情,挑起一边眉梢,又道:“是么?”眼光故意望向黑马四蹄,“昨天我最后见它的时候它是这样的么?没有少点什么东西?”
大黑果然顺他目光下望重点,依然道:“没有啊。”
于是神医眯眸而笑。
大黑愣了愣,恍然大悟,手指神医笑道:“原来您在和我开玩笑。”
沧海听到这里,嘟着嘴巴包着两个包裹转身,若有所思。如果不是他,那么可疑的至少还有一人。
——小黑
沧海需要从东到北顺墙根绕过整个竹屋,才能找到一条路通往约定的树林。双腿疲惫,两手酸麻,阵阵饭香不停诱攻饥馁的五脏,沧海几乎马上就要缴械投降。
正在艰难抉择是去厨房还是树林的时候,忽听竹屋后草丛里一阵悉索声响,沧海后背立刻贴在竹屋上面,惊恐。漏网的兔子?闻了薄荷味会疯掉扑上来咬我?啊澈不在都没有人收尸……蛇?天呐澈……沧海又快哭出来了。
“噗”的一声,钻出了一个——
人?
蓬头褴褛的魁伟汉子。手中捧着个堆满雪白馒头的大盘子,自得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会唱出熟悉的白兔童谣。
但是下一秒疯汉便与沧海看个对眼,两人均是一愣。沧海立刻又望向喷香的大馒头,狠狠咽了口口水。疯汉却向着他走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恶作剧之吻(二)
沧海的心眼儿开始活动。
疯汉站在沧海面前五尺之处,上下将他打量,也不说话,乌亮亮的眼珠子透过乱发缝隙仿佛在发光。疯汉翻着眼睛盯着沧海,左手抱着盘子,右手抓起一个刚出锅热腾腾的雪白喷香大馒头。
往嘴里塞。
沧海眼看他的手抬起一寸,两寸,看起来好好吃的大馒头距离他的脸一尺、八寸,他的嘴巴张开一条缝,一半。看见一点点下牙,一点点上牙,整整齐齐两排牙齿露出四分之一,二分之一……
疯汉突然扭过头。“阿嚏——”
打了个喷嚏。
沧海跟着张开的嘴巴猛地一阖,差点咬到舌头。于是只好讪讪的闭上。疯汉的两只手洗得非常干净,指甲也修剪过,指甲缝里没有一丁点泥土。
沧海指着自己的鼻子,露出一个最友好的表情,对疯汉笑道:“小白兔,你还记不记得我?”记得我就是好朋友,好朋友见面分一半。咽口水。哇我的大馒头疯汉竟然又将馒头放回盘里,走近些疑惑的将沧海仔细观察,忽然间眉开眼笑,指着沧海大叫道:“白又白”
沧海的笑容有凝固的趋向。最不喜欢别人叫他白,这还来一个白又白……“嘻。”沧海努力忽略,不就是一个称呼么,“嘻,你还记得我……”
“小白兔”疯汉指着他又叫。
“嘘——小点声,不要被别人发现……咦?”话还没完,疯汉忽然拉起他又钻回了草丛。
“哎、哎……呀……”一人高的荒草不停从沧海脸颊、头上擦过,干枯草叶划得他有些疼痛,他一手被拉在疯汉手中,一手还要抱着两个小包袱,只得使劲低着头,借狐裘的帽子掩护。但见脚下干硬泥土,草根飞退,疯汉的破棉鞋不断交替。
疯汉也将馒头紧紧压在怀里,一边跑还一边回过头对沧海嘿嘿笑了两声,牙齿很白,人很纯。于是沧海也不禁开心起来。
跑到一处,忽听“扑啦啦”拍翅之声,沧海抬头,但见觅食寒鸦四分而散,冲向苇蒿深处。翅膀高低,越飞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几粒小黑点,又消失不见。
沧海微笑低首,才发觉已停步多时。疯汉抱着馒头盯着他只是嘻嘻的笑,见他望向自己,便伸一只手往他身右一指。
沧海侧首,不禁惊喜赞叹。身右不远,一片荒草中心空地,规矩搭着一间茅草小棚,几只黄绒绒的小鸡小鸭叽嘎乱叫着在棚前乱走。好一副萧疏闲逸的画卷,沧海忽然想哭。
疯汉见他眼圈红了,顿时一愣,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又可怜巴巴的摆了摆手。沧海破涕为笑。继续望着他手里的馒头流口水。
疯汉低头看了看,抬眼叫道:“小白兔……”指了指馒头。
沧海摇头指着疯汉,“小白兔。”
疯汉看了沧海一会儿,点了点头,指着馒头,“小白兔。”
“不对不对,你才是小白兔。”
第一百二十一章恶作剧之吻(三)
沧海赶忙纠正。
疯汉指着馒头,“白又白……”想了想,又指着沧海,开心笑道白又白”
沧海无奈而笑。疯汉指沧海,又指,“小白兔,白又白……”
“了,我才是白又白,”沧海张口就道。说完之后冷眼愣住。
疯汉开心的拍了拍手,指沧海,“白又白,”指,“小白兔。”沧海无奈点头道终于说对了。”于是疯汉高兴得跳了起来。
疯汉拿了一个还温乎的馒头递给沧海,沧海眼珠子陡亮,伸手就快碰到馒头皮,都已能感到馒头的热度,疯汉却缩回手,指指沧海怀里的包裹,再晃了晃馒头。
沧海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一跺脚,解开其中一个会“哗啦啦”作响的小包裹,掏出里面的小漆盒,掰开盖子,拈了一颗糖果,递给疯汉。疯汉不接。于是沧海掏出两颗,三颗,五颗,十颗,一把,疯汉才斟酌着递一个馒头,沧海接了。
疯汉去接糖果的时候,却接也接不。那人紧紧抠着拳头,就像抢他的孩子似的不肯撒手。疯汉也真单纯,一心还就要这一把糖。两个人十五根手指头掰来掰去,那人一会儿就扁着嘴红着眼冒鼻涕泡。后来疯汉一着急吼了一声,他才不得已放了手。
无限委屈的啃了两口馒头,眼睁睁看那疯汉欢欢喜喜的把五颜六色那么可爱美味的糖果兜在破烂的衣摆里,吃了一颗,又拿一颗淡绿色薄荷味的水晶糖球去喂鸭子。
“啊”沧海心疼得大叫一声。他可以用薄荷糖去喂兔子,却看不得别人拿他的糖去喂鸭子。幸好,那只正常的小鸭子不吃糖。
沧海松了口气,突然想起神医与他的约定,连忙又抓了一把糖放在疯汉衣摆上,又拿了个馒头,见疯汉没有异议站起身就要走。
脚步却是一顿。想了想,慢慢回过头,望了眼盘子里剩下的馒头,又看了看手中的小漆盒。
沧海蹲在疯汉道馒头是那竹屋里厨房拿的么?”
疯汉点了点头。
“你每天都在那里吃饭么?”
疯汉又点了点头。
当机立断。这回舍不得也得舍了
沧海捧过小漆盒,“这盒里没有那么多糖了,我把它都给你,把馒头都拿走,好不好?剩下的先欠着,”一边说一边把小漆盒放在席地的疯汉膝头,又帮他把衣摆里的糖都捡回盒里。疯汉听了,竟然点了点头。
沧海撑开放小漆盒的包袱,往里面装馒头,疯汉竟然还在帮忙,端起盘子直接都扣进布袋,抬头露出两行白牙对沧海嘿嘿一笑。沧海心里着实感动,如果天下人都同他一样善良,我还用得着跟谁斗呢。
“谢谢你啊,”沧海提起更加鼓囊囊的布包袱,同疯汉挥手再见,“下次一定按数还你,还请你吃冰糖猪蹄和乌鸡汤。”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了,还有红烧肘子”再次转身。
第一百二十一章恶作剧之吻(四)
狐裘后摆忽然一紧。
疯汉扑在地上,依依不舍的拉住滚着白兔毛的狐裘。
“我得走了,”沧海蹲下来柔声道还有人在等我呢。”
疯汉指了指竹屋的方向。
沧海道我不从那边走了,我要绕到小树林去。”
疯汉似懂非懂盯着沧海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捅在沧海红通通的额头上。“嗷疼”沧海皱起整张脸,疯汉便开怀笑道寿星公公”
沧海道哎别玩了,我们说好了,下次还你糖,还请你吃别的好吃的,来,拉钩。”伸出小手指,和疯汉的粗壮小指勾了勾,“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完,从他手里拉出衣摆,起身往草丛外走去。
走出不到十步,忽听身后草响,头还没回,便有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他臂上,拉着他往相反方向的荒草中跑去。
沧海叫道哎小白兔我今天不能和你玩了我真的得走了下次再来陪你玩,好不好?”可是无论他说,疯汉也不回头,直带着他在荒草丛中乱钻。沧海本想甩开他,怎奈彼时浑身酸痛,两臂更是无力甚矣,只得由着他摆布。看看天色,又亮了一些,心中忧虑想到神医,一定等急了。
疯汉终于在荒草丛中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沧海笑呵呵的大喘。沧海喘得不出话,过会儿,才断续说道玩……够了……吧?那我……我走了……”扭头认方向,背心忽然受力被狠狠一推。
沧海一声大叫,直往草中猛扑,两臂下意识将荒草一拨,脚下一空又稳,眼前豁然开朗。前方一条小路,两旁褐干秃树,道旁一人一马。
那人一身黑色斗篷,闻声回头,凤目凌厉,赫然就是神医。
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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