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沧海一把按住裤腿上手,“嘛呀?早都不碍事了,你看你都掀到哪了。”
神医眼盯着那条腿,道:“还是这么细。”
沧海欲急,却见抬起头来的他一脸坦然,只好不语。神医又伸手指放在上面,“唔……好滑喔……”沧海要怒,他又马上背过身去两手拿药材,沧海只好闷气。
并且眼睁睁的看着他抓了一大把草叶塞入口中大嚼,心中暗叫不好,又不敢确定,直到他将满口嚼碎的药渣吐在手心里要往他足底贴,沧海猛一抽足,叫道:“你恶心不恶心啊”
“怎么了?”神医凤眸如澈,十分不解的挑起眉毛。
沧海蹙眉,急道:“你这里这么全的家伙,捣烂就好啦,非要把口水要涂我一脚”
神医颇仰视他,“我还没嫌弃你呢你倒嫌起我来了,又没叫你吃,怕什么的。这我可没招你吧,是你自己事儿多老跟我较劲。真不明白慕容看上你哪点。”
沧海一听“慕容”两个字头都大了。两手包住脑袋蜷了一会儿,一心只在挣扎到底怎么做才能履行和她的承诺。就听袖外神医问道:“到底还医不医了?”
沧海只好随意挥了挥手。便觉一股微凉的草药汁液糊在脚底,他不禁从臂间露出一只眼睛,神医正在小心温柔的帮他包扎。
对了,应该多想想他好的一面。
第八十七章空林起山风(五)
蒙头的手慢放,手心又托在腮下。光亮照成琥珀的眸子望着神医略垂的头面出神。他……
他……
眉心不禁不服输的挑起。
他……
他……?
唉。沧海在心里不住的叹气。慕容啊,我真的真的想不出来哎。不过。
不过这家伙认真起来的样子也不是特别讨厌哈。对了,他到底是个大夫嘛,他若真是鸡鸣狗盗冥顽不灵,名医老师怎么也不会把衣钵传给他啊,再说了,医者父母心——
呃……我可不想有这样的爹……
——他也不能坏到哪去嘛。他对慕容还是很好啊,就是老欺负我,可是他又口口声声说……
唉,一往情深啊……哎?不是情深意重么?他是不是用错词了?
凤眸低垂,眼睫眨动。温文的眉峰虽挑又平,行医的神态很有些顾香彻抚琴时的闲情与谨慎。一个人长得再好,若是举止轻浮也会令人生厌。
沧海眼珠向上转了转,怪不得,好像很多见过他诊症的人都对他念念不忘,赞誉有加,那些名门望族更有小姐夫人对他日夜遐想,就连俊俏的男子愿意委身于他的都不在少数,这个……
这个人渣。
啊不对不对不对,这个不能赖他。如果他每次都是这个规矩样子的话。
撅了撅嘴巴。
神医两手药草未净,鬓边被割断的头发却微乱几丝,荡落额前,遮挡了视线。沧海不禁伸出手去,要帮他拢一拢。
刚碰到一根头发,忽然“啪”的一声手背上就挨了一巴掌,立刻红通通的肿起来。
神医起身大骂道:“臭流氓谁叫你动我的?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任你想摸就摸,想碰就碰,想调戏就调戏告诉你,你大爷我可是个正经人,最见不得就是这些擦脂抹粉的相公招摇过市,你若是龙阳断袖趁早去找别人,在我这里软磨硬泡到死我都不会从你你趁早死了这份心不要以为给我些小恩小惠我就感念你了,你这个大变态”
“……我……?”
“你身边那么多姑娘对你无微不至,你不去想想如何安置她们,倒整天在我身上下功夫,告诉你,忍你很久了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也绝对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要钱要女人大爷有的是,大爷才不稀罕你那两个臭钱你有势又怎么样?大不了就是浪迹天涯你就这么作孽下去吧,到时候你子孙十八代都……”
“你……”
“怎样?你是想用强么?霸王硬上弓?哼,大爷是打不过你,不过我劝你最好一块弄死我,不然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要是敢动我,就算我死以后化成厉鬼也要搅得你q家不得安宁我诅咒你们家世世代代,生男为奴,生女为娼……”
“你闭嘴别说了”琥珀眸中一股惊诧难堪,连几滴水痕都踪影全无,全身战栗几欲昏厥。也不顾脚伤,跳下桌子趿起鞋,冲开神医——便被拉住。
“你干嘛去?”
第八十七章空林起山风(六)
“你既然这么讨厌我,与赶我走无异,我就走好了,省的惹你不高兴,骂我狗血淋头。这是我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以后咱们谁……”
“哎哎哎,”神医连忙拦住,往怀里死紧就抱,幽幽道:“痛快了吧?反正这些话你也说不出口,你就当是我替你骂我了。”怀里人不停挣动,就不开口。
神医道:“你有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不知道你这病就是这么得的么。心里明明舍不得我还老说浑话气我,明明想像小时候一样,我抱抱你你就又打又骂,口是心非。我要是真像外面那些对你垂涎的人一样,你还能安心在这里住下么。被人骂的滋味不好受吧?那你还人前人后的说我……”
“难道你没有人前人后的欺负我吗?”。
“……咦?你不是不跟我说话了吗?”。
沧海在他麻穴上一按,脱出虎爪,骂道:“你就是人渣”
“白……”神医往前一步,眼中都是痛色,“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用力咬着牙道:“痛改前非。”眸子忽有一刻冷的骇人。
沧海冷笑。
神医前进一步,“白,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哼,”沧海再次冷笑,“我已经明白了。”
神医一把抱住他,他竟不躲。神医痛苦道:“白,我真的要疯了。”他背后忽然又将唇角勾起弧度,咒语般轻道:“有一些你还不明白。”
垂柳依依。
宫三一边抬手拨弄柳梢,一边远眺浅笑。时而低首,时而驻足,时而负手,时而吟哦。识春就折了个柳条编个帽子戴,折了个柳枝当马骑,折了个柳梢到处抽,陪着宫三沿着山庄水塘旁的甬路漫无目的的走。
满池蛤蟆吵坑。识春惦记捉一只两只来玩,忽然发觉今天的少爷十分奇怪。若按平时,他应该早训斥自己“识春,老实点”或者“识春,这里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为何今日只知道傻呵呵的笑呢。
哦莫非……莫非他已知道那“红叶题诗”的美人是谁了?
“少爷”识春兴奋大叫。
宫三一脸陶醉,慢慢转过头来,心不在焉道:“干什么?”
识春在柳马上跳了两跳,“少爷少爷,是谁?是慕容小姐?黎歌姑娘?还是碧怜姑娘紫菂妹妹?”
“呵……”宫三道。半晌,“……你刚说什么?”
“哎呀”识春都快要窜起来,“你不是已经知道那兔子糖糕是谁放的了么”
宫三愣了愣,刚要点头,又蹙眉道:“谁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
识春急道:“你不知道傻乐个什么劲啊”
“啧,怎么跟少爷说话呢。”宫三虽斥,却似乎并未不悦。
“不是,我是说,少爷有什么事至于这么高兴啊?”
宫三一听,又哼哼笑了两声,手指一摇,晃着脑袋道:“天机不可泄露。”说罢又行,却向那池中看去。
识春在身后扮了个鬼脸,小声嘀咕道:“不说就不说。”
第八十八章笑倒公子爷(一)
垂柳依依,莲萍满塘。垂柳依依翠烟和,岂知四季难飞絮;莲萍满塘香满塘,犹盼一年早梅雨。夏日晴光多烈烈,池畔清风入怀来;蔷薇红杏兼樱桃,俱羡芙蓉出水貌;怜子莲心苦,陋荷将雨敲,霭烟做楼阁,弦管蛙声闹。银鱼翻背先尝藕,褐雀梳头衔蕊簪,露沾荷花匀胭脂,霖润莲叶珠满盘;信取古人言,便偷浮生一日闲。
宫三沿着池塘边,边走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识春,这里边还有鱼呐?”
识春道:“对呀,方才少爷总是笑的时候,它们在塘中间还跳了几跳呢,就是现在,你看那一个泡一个泡的,不都是鱼么。”
宫三便吸着口水搓了搓手,又问道:“哎,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要搁平时,你不早嚷嚷着下水了?”
识春嘴一撇,不屑道:“这不在白公子家么,听说他不喜欢到处捣乱的人,”耸了耸肩膀,“反正我现在也有的玩儿,干嘛惹人厌呐。”
“哼,哼,”宫三撇着嘴巴更加不屑的叉起腰。
神医小心的拉开二人距离,看了看他的脸色,柔声道:“刚才吃完饭没有擦药吧?我帮你吧。”沧海摇了摇头。
神医微微笑道:“你也给我个机会。”
沧海又摇了摇头。垂着眼帘只不说话。
神医看他重心只落在左脚站着,便将他抱上案子坐了,道:“药盒放哪了?袖子里?”摸了摸,“还是在怀里?”伸手一探,药盒就在上面。神医掏出来,揭开盒盖,沧海道:“你别碰我。”
神医手顿了顿,抬起眼。
沧海撇着脸,情绪不甚好。半晌,才接道:“谁给我擦药都痒的慌。我不想擦了。”
神医似乎松了口气,又立刻皱起眉头,“那怎么行?你这伤老拖着会留疤的,别处还好,脸上破相了以后谁还要你。”
沧海眉心也蹙起来,低着头道:“留疤就留疤,没人要就没人要。”
神医挖了一大坨药膏,另一手去捏他的脸,他头一偏就躲开,神医气道:“你再使性子不听话揍你信不信?”使劲捏住他两腮,却又轻柔的擦上药。撒了手,他脸上一边一个一边四个红手印,慢慢的消退。他蹙紧眉心抬手摸了摸脸。
神医笑了,“还知道疼啊?”盖好盖子依然放回他怀里。
沧海道:“你背我回房吧。”
“呵,”神医舀水洗净了手,笑道:“原来还有用我的地方。非得背啊,抱着不行么?”案前转身,满背青丝。
沧海道:“把你头发弄到前面去。”
“怕什么?你帮我弄不就行了?”回头笑了笑,拨开头发,沧海才覆在他背上。神医帮他提着鞋,出了门,沧海又道:“把兔子给我捡回来。”
神医蹙眉回头,“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啊?”却又乖乖的拎起草丛里的兔子从自己脖颈上递过去,补了一句:“别让它尿我脖子上啊。”
沧海这才笑了笑,只一下又沉下脸。
第八十八章笑倒公子爷(二)
这是一种极度奇异的动作,并姿势。(_泡&)一个人拎着一只鞋背着一个人和一只兔子。这三个生物里面,绝没有一个是有一丁点丑陋的。但是那背人的人竟是幸福得意和幸灾乐祸交织的一副极度平静的面容,他的看着自己靴子交替的凤眸又时常闪过狡诈与狠戾,然而他似乎是微微笑着的。
被背的人眸光恹恹,眉尖轻蹙,似容光照人,又似病入膏肓,楚楚可怜,却又铁骨峥嵘,怡情自得而又轻蔑鄙恨的一副平淡态度,两手交握在神医颈前,竟是薄怒。
出了药房小院,沧海突然开口。语声不高不疾不厉,但是绝不容许反驳。
“绕开那些下人。”
神医停下脚步,回过头被一团雪白毛茸茸的东西挡住视线,他将沧海向上托了托,道:“现在怎么绕啊?刚才就应该走后门。”
沧海道:“那就走后门。”
神医站了会儿,“……现在还要回去再从后门出来啊?”背后人不语,他只好转走回头路。以期他或许会对自己和颜悦色。
药房后门不远便是内堂,这条路几乎没有闲杂人等通行,因为对于仆从来说,这条主人的抄近路恰是他们的绕远路。一出后门,沧海便把兔子的两条小后腿分开,骑在神医脖子上。
神医回头看见那只肥兔子摇头晃脑十分享受他走路时头颈的颠簸,却与他有深仇大恨似的拧起眉毛,粉红色的小鼻孔代替晶红色的眼珠正鄙视着他。神医冲兔子呲了呲牙,兔子将前爪扒在他脑袋上。
神医叫道:“白你太坏了吧?”
便有一只手从颈下伸上来打耳光似的手势扳正他的脸,“看路。”
神医不停咬着牙,脚下越走越快,半晌,道:“我衣服脏了你给我洗啊?你还伺候我洗澡么?它要尿的时候也不会和你我打招呼”
背后人哼了一声,道:“我可管不着。”
神医一气之下像拎鞋一样揪起兔子耳朵,从头顶提过,扔到地上。脚下不停。那人突然在背后拳打脚踢起来,嚷道:“你怎么这么狠啊?给我抱回来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给我抱回来我不走了你放我下来”
神医急道:“你别乱动一会儿摔着你。”止步。
“那你给我把兔子抱回来。”
“啧。”终于看见他的眼睛。“你就非得让它骑在我头上放水你才高兴是不是?”
“是”
四目相瞪。
神医哄道:“让它在这儿等会儿,我先送了你回房再来接它,好不好?”那人撅着嘴不说话了。
神医将他又背好,走了一段,忽然笑起来,“白,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帮我和治洗衣服?”
治,你练功又出汗了哎,脱下来我帮你洗吧。
不用了,那怎么好意思,你洗自己的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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