颊一靠,之后才将木头推了出去。小壳心跳一快,却忽然发觉手臂根本不痛,仿佛是桌上放着一根木头,拿手臂随意一胡撸就下去了似的。愣愣接了乱木中梁安的一拳,忽然间若有所悟。
这么说,顺着来劲往回一收,再推出去,就是卸了力,又借力打力了?小壳欣喜想着,往眼前被丢来的木头上一实验,哇真的不痛哎本来还没练熟,这一高兴,劲又松了,一根木头横着拍在并起抵御的两条臂外骨头上,疼得就像用力咬到了铁皮一样背脊一路麻到底。
小壳忍着痛顺势横扫一拳,梁安一躲,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灰砖墙上。奇怪的是,小壳并没觉得怎么疼,可手一拿下来,墙上竟浅浅现出了一个拳头印儿,唰唰往下掉灰。
这回不光门内的老头老太惊讶,小眯缝眼梁安惊讶,墙头人紫幽惊讶,就连小壳自己都相当惊讶。这一下又喜又懵,竟不知刚才那一下怎么发的力,思考走神时,却又挨了梁安一记中拳,两记擦边拳。
心中一怒一急,一扬手连回四拳,拳拳都中在梁安上盘,第五拳抡在梁安腮帮子上,打得他吐了口唾沫都带血丝儿。
这一场架,当然不光小壳进益,融会贯通,梁安也更体会出白猿通臂拳的“沉”和“冷”。那个“冷”字诀,就好像双手抓活鱼,鱼从手中逃脱的那个劲一样,便是“冷劲”。
而他不知道,其实这个劲也与武当派的“柔劲”有相似之处,是以这二人不仅自己有悟,还从对方的悟中又悟出了自己的悟,是以武功的长进可非止丝毫。
眼看梁安的拳已越打越快,越发越猛。
第八十三章大获呀全胜(三)
小壳不似他成日家对着个木桩子一打就是几个时辰,现下已觉有些支持不住,只得运起轻功,与他游斗,避开正锋,思考对敌之策。
梁安的轻功虽不及小壳,但多少也懂得一些,时而小壳体力不济时还能逮着他拆上两招,慢慢的梁安也觉得疲乏了。小壳半吊子轻功也不轻松,幸好刚才给了对手几拳让他受了点伤,不然自己早让他给打趴了。
可是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方才的蛮力已耗去不少体力,使得小壳更不得不尽快找出“以柔克刚”的办法了。
猛然间,梁安又是一拳向右打来,却不小心踩到脚下的滚木,一踉跄,连拳头带胳膊带膀子,一起甩了出去。小壳已想好怎么拆怎么挡怎么攻,往后一退向右一侧,算准这一拳必打不着他,谁知梁安这一踩竟凭空使手臂长了一截似的,眼看就要打上小壳右肩。
小壳劲已使老,要再侧半点都是不能,这一拳结结实实着在肩窝,“嘭”的一声。幸好梁安这是失手,劲只是冲劲,没有拳劲,小壳只是吓了一跳,有点疼可并没有受伤。
梁安却突然意识到白猿通臂拳“沉长冷脆”那一个“长”字是什么意思虽然指的是劲力要“生生不已,源源不断”,可想那拳的名字本是“白猿通臂”,那通臂猿猴两臂长而有力,传说它的两臂本来相通,串通如一,便可任意伸缩长短,这岂不就是“通臂拳”要练就的最高境界么他想归想,可实际还做不到,但是灵台一通,忽然就精神抖擞,“呼呼呼”三拳劲头极大向小壳招呼过来。
二人在这一场比武中,本来可算实力悬殊。小眯缝眼梁安好歹拜师两年,每日勤加练习,雁二爷虽遇“明”师——这位老师不仅“明白”,还很“明亮”——但是武当派内功与其余各派正好相反,初时进境虽慢,但越到后来越是突飞猛进,小壳入门四个月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又赶上跟着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哥长途跋涉,疏于练习,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让人叹为奇才。
但是在过程中,梁安也在不断进步,小壳要打败他也是难上加难。
二人都因左眼不便而多出右拳,又是因此都为左半边伤重,这并未完全影响右拳出击,看来尚可支撑一阵。
小壳踢起地上一根木头将梁安的攻势一缓。梁安想道,刚我那一脚踩得拳头威力都大了,这回再来一脚没想到这回时机不对,踩在木头上的正是脚掌快后跟的地方,木头一滚,梁安脚往前头往后,啪叽摔个四脚朝天。小壳一笑赶上前来,恰逢梁安大叫“慢着慢着慢着别着急”慢慢的扶着腰捂着后脑勺爬起来,门内老头老太,墙头紫幽,都不禁笑不拢口。
那老太太掩着曾经的樱桃小口,里头黑洞洞的一颗牙没有。老头色迷迷的望着她,笑。
第八十三章大获呀全胜(四)
你看巷口的凹凸沟壑青石板了么?那原是五十年前王侯贵胄为了看她,年年月月日久天长轧出来的车辙子印。巷口窄大车进不来,巷内特意预备了小车,专门接送贵客。
大车到了巷口,贵人落大车上小车,一直拉在深巷尾最后一间,踩红毯进里屋,真个是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巷口那盏飘摇的“窑”字红灯,仿佛还能窥探出当年的兴隆和美人的姿容。
到如今花残叶凋,竟还有个惜花之人陪在身旁。
枯萎的花,岂非更需要人的安慰。
小壳不是花,更加没有枯萎,但是看来他也需要别人来安慰他一下。
他的手好痛。
可是,正当梁安说着“慢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小壳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想当初在行路庐后山的时候,脑袋像刚出锅的大馒头一样冒着烟儿的陈超曾经问过他一句话:看过薛瑄的《薛子论道》么?
当时自己还背过:轻当矫之以重,急当矫之以缓,褊当矫之以宽,躁当矫之以静,暴当矫之以和,粗当矫之以细。
虽然现在也不能完全体会其中的奥妙,但已似有所感,若有所得。小壳不禁闭了闭眼,深深吸气。冬季里看得见的白色气息从口鼻中慢慢呼出。
小壳沉腰扎马,拉开架势,心试如古井。
心一入静,渐感百骸顺遂,真气流转,身上的伤也没有那么痛,竟仿佛在喧闹的市中巷内,都清清楚楚听见感到自己的心跳脉动,丹田似乎也在方才的热身运动和挨那几拳之后的现在,温热起来。
一切只因他的心。
他现在可以做到,却并不知道为什么。
他看着小眯缝眼梁安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那动作不是很快,当然也不是很慢,但在小壳眼里,他忽然变成一只年长的乌龟,一个时辰都爬不了一丈路,且他全身上下至少有一十九处破绽可以一击必中,一招取胜。
整个世界静得只有耳边的风声,仅一墙之隔的吆喝声忽然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渐渐的,小壳的精神终于集中在灵台一点,武当长拳的每一招每一式似乎都显现在眼前。
梁安爬起来,见到半脸青紫流着汗水、扎得像半个忍者神龟的小壳,忽有一刻觉得那张脸如此朝气,那种态度如此坚定,那种神情如此倔强,眨眼一看,却依然是那半只忍者神龟。
梁安笑了笑,运起了全身的力气集中于这一拳上,这是倾注他最后所有力气的一拳,是迄今为止他能发出的最猛烈的一拳,也将是他今天战斗的最后一拳。
如果赢,便赢了。
如果不赢,他也再没有力气再发一拳。
小壳当然也看出来了。
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今天战斗的最后一拳。
胜负就在这一拳。
梁安已经咬着牙打出了这一拳。
拳速很快。
拳劲很猛。
但在小壳看来,这一拳仍然像他方才爬起来时的速度一样,他全身上下的破绽小壳一瞬间也已看得清清楚楚。
第八十三章大获呀全胜(五)
他至少有五种方法可以在这一拳之后打败他。
最简单的办法也有一种。
只要猫下腰躲过这一拳,击在他的肋下,他便稳输无疑。
但是小壳就是不愿意这么做。
英姿勃发的少年岂非永远这么冲动,不计后果。
如果他不冲动,计后果,那他就不是少年了。
小壳出拳。
以腰背发力内功灌注的一拳。
后发而先至。
直直迎向梁安的拳头。
右拳对右拳。
门内老头老太空张了嘴,但呼不出声。
墙头紫幽含着一大口混合融化关东糖甜汁的口水忘记下咽。
不知多久,或许只有不到一秒。
只听“嘭”的一声。
两拳相对
瞬间梁安的身体猛然离地,像两拳相对的拳路一样直直向后飞去。
猿猴般的身体“啪”的一声压裂了一根木柴,装满谷子的麻袋般“嘭”的撞在墙上,破棉套般“啪”的摔在地上,藤球般跳了一下,又落地,重病般呻吟了一声。
伸出一根大拇指,不省人事。
小壳仿佛听见自己的四根指节“咔”的响了一声,梁安已飞了出去,小壳自己噔噔噔噔退了四步,忙两脚生根,扎住了马,后腰用力阻止仰倒之势,猛甩头,竟将拱桥一般的弯腰挺了起来。
右眼精光暴闪,双唇紧抿,一身劲装摆袂飞起,脑后双带飘荡,健壮的胸膛起伏不已。
“冰糖葫芦——”
忽然间这在喧闹的集市里并不突兀的一声吆喝传入了小壳的耳中,像寂静世界内第一个大声喧哗的人,瞬间,这个世界热闹起来。
“小心扎手”
“这怎么卖啊?”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娘,抱抱——”
“买一斤送半斤多买多送”
“哎呀你踩着我了”
“姑娘,来个荷包吧。”
各行各业各阶各层的话语同时间传入小壳耳内,小壳抬起头,日才偏西。
“啪,啪……”墙头上的紫幽开始拍巴掌了。
小壳想笑一笑,但是他想他的嘴角只是几不可见的撇了撇。他一把扯下蒙眼的腰带擦了把汗,放下两臂,放松马步,慢慢站直了双腿。
梁安闭着一只看得见完好的右眼,趴在地上,还没有醒过来。小壳向他走了半步,猛地双膝跪倒。
“哎”紫幽忙从墙头跳下来,“嘛呀?他又没死,行这么大礼干嘛?”说着向前搀扶小壳。
小壳按着双膝,苦笑道:“只是腿有点软,”冲梁安一扬下巴,“帮我看看他怎么样了。”
“就你那点小劲儿能怎么样?还不是一会儿就醒了。”紫幽并不过去,边扶小壳起来边道:“他刚那一下撞到头了。倒是你,伤着哪儿了没有?”
小壳慢慢将真气运转了一周,很是顺畅,便道:“都是些皮外伤。”说着,自立站了起来。下半截一恢复力气,就更显得上身的伤痛。小壳不禁眯了眯黑眸。
垂在身侧的右拳不可抑制的轻轻颤抖。
但他依然洒脱的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了。
第八十三章大获呀全胜(六)
小壳在梁安面前蹲下,用左手解下了他蒙在眼上破了个洞的腰带,同自己的腰带一起,紧紧绑在了腰间。
他忽然很是高兴。
高兴随即变为兴奋。兴奋进而变为激动。激动变为得意。得意又变为了自满。
最后自大起来。
紫幽从他挺直的背脊和高昂的头颅看得出来,何况他的脸都快笑烂了。
门内的老头老太相扶着踏上狼藉的巷子,可是刚一沾地,又缩回了脚。
同时响起一声悲愤大叫:“梁安”那名老者已带头向巷尾跑去。满面风霜,铜铃大眼,花白头发,黑面棉袄。正是“金环豹”林盘。
他的徒弟们也一起围了上来。
小壳无所谓的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毕竟我是个胜利者,何必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小壳象征性的掸了掸满是尘土的衣摆,尘土乱飞,他也毫不在意。不小心碰到膝盖上的伤,笑容僵了一下。
回头给紫幽使个眼色:我们走。
林盘冲上去抱起梁安的尸体,忽然发现他还活着,于是林盘又悲愤的向他的徒弟们问了一句:“看见我刀了吗?”。于是大师兄就从墙边捡起小眯缝眼立在那里的九环大刀,双手捧给了林盘。
林盘右手接过来,抱在左边怀里。当然他的刀也裹着布条,只在包袱外露着一枚半金环。
林盘两手搂着刀,就把梁安又撇在地上。大叫了一声:“俩小子站住穿大红劲装的”
小壳假模假式的站了站,回头笑得很痞,对紫幽侧了侧脑袋,道:“喊咱们呢。”
紫幽叹了口气。
小壳转过身,阳光下青面森森,黑眸闪闪,向林盘抱了抱拳,“老大爷,有何指教?”
紫幽皱起了眉头,又叹了口气。
林盘心中更是震怒,本来看两人的伤势便知道有可能是比武切磋,对方没下杀手,只能叹自己技不如人,这也没有什么,可这小子太目中无人林盘一看他半边脸都青了,就知道是梁安打的,费这么大劲才赢了梁安,能有什么好狂的林盘鼻中白气粗喘,哼了一哼,“看着”眼盯小壳,却从地上踢起一根粗木头,一拳劈空打去,木头竖着裂成了条,发出破骇人的一声响。门内老头老太配合的惊呼了一声。
林盘又是一哼,不断从地上将完好的木柴挑起,一拳接着一拳,一掌跟着一掌,不上一会儿,都把木头劈成二寸见方的木头条儿,噼里啪啦掉在墙角码成一堆。
紫幽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