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摇金一看见他,登时往后退了三大步,小脸迅速涨红了,指着他的鼻头激动到手抖。“你你你……干嘛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呀?你阴魂不散啊!你、你就没别的事好做了吗?”
她想起那天被他突然大吃豆腐的事,不禁摆出了“再乱抱就扁死你”的防御手势。
“摇金妹妹,你的嗓门还是这么大,气色还是这么好。”苏瑶光一见她这模样就忍俊不禁,嘴角跟着住上扬。“真好。”
太好了,多日不见,她还是这么生气勃勃、精神抖擞,一如他记忆中那样头好壮壮。
真是太太太可爱了。
“嗓门大是天生的,气色好是吃出来的,怎样,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还没忘记那天的一“抱”之仇,表情超不爽。
“咦?难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凝视着她,柔声问。
说那个是什么屁话?!
“难道我不该生你的气吗?”她冷笑的反问。
他顿了顿,笑着点了下头,“也是。”
“知道自己有多么上对不起君王社稷,下对不起黎民百姓了吧?”她不屑地斜睨着他。
“摇金妹妹先别生气,我今天真的是抱着十二万分诚挚的心意来向你赔罪的。”他笑得好不诚恳,朝她彬彬有礼地一拱手。“只要摇金妹妹说得出口的,愚兄一定补偿到底。”
“嗯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就跪下来跟我磕个三五百个头,本姑娘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原谅你!”柳摇金总算有扳回一城的痛快感,不禁得意洋洋道。
啧啧啧,果然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
“这……”他假意一脸为难。“可苏氏家训有云: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得轻易相跪于人。这个就请恕愚兄难以从命。”
她一怔,也对。
叫个大男人随随便便对人下跪,着实也太损阴德了。
“好啊,不然你乐捐个三五百两银子来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幼小心灵,那我也一样可以考虑是不是该网开一面?”她爽快地改变主意。
“这就好办!”苏瑶光摸了摸腰间系的锦囊,随即歉然地一笑。“哎呀,抱歉,今儿个恰好没带银子。”
“你这家伙是出来乱的吧?”柳摇金火大,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又被耍了。
“摇金妹妹怎能这样怀疑呢?”他故作伤心地看着她。“愚兄都是一片真心哪!”
“你最好是有那种东西啦!”她嗤道。
噫,摇金妹妹几时脑袋变灵光了?
“呵,这样就不好玩了。”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咧嘴一笑。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爱怜之举给惹得脸颊一阵发烫,连忙闪躲开他的手,结结巴巴开口:“玩、玩什么玩?谁、谁想被你这样耍着玩?你、你干嘛不去找别的倒楣鬼玩哪?”
“没有了。”他一双含笑眼眸直视着她,终于认真地承认,“放眼望去,没有人比你更有趣更好玩了。”
而且他也很哀怨哪,谁知那日冲动地一抱,她身子柔软宁馨好抱的触感就这样深深烙印在他脑里心里和怀里,害他这几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股古怪的骚动和灼热感,时不时就自下腹燃烧窜升至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是一种瘾吧?
无论是见她气得蹦蹦跳,还是听她大着嗓门的娇吼声,抑或是那一日令他念念不忘、失了魂的“忘情一抱”,他都不由自主地上了瘾了。
“你你你……天杀的恶劣鬼!”她气得几乎头顶冒烟。
“摇金妹妹,我逗你真是因为你很可爱,并没有成心戏耍你的意思。”他凝视着她,话不经大脑地冲口而出,“难道你没听过,一个男人爱捉弄一个女孩儿,多半是因为喜欢她吗?”
柳摇金闻言,一颗心登时漏跳好几拍,她抬起头,一腔惊愕地看着他。
就是这个表情!
呆呆的,蠢蠢的,可爱到让人招架不住,忍不住就想要大大地逗玩她。
“唉。”苏瑶光“见猎心喜”,理智又开始乱了套,眼底笑意漾起如水般柔情。“你该不会以为,你我几番相遇不过出自偶然?”
她脸颊瞬间涌上两朵飞霞。
“也难怪你不信。”他眸光低垂,“换作以前,我也不信世上是有一见钟情这回事的。”
一见钟情?!不、不会吧?
柳摇金眼睛都直了,脑子轰轰然,口干舌燥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嗯?”他注意到她的表情。“怎么都不说话?”
她眼儿不断拼命眨动着,小嘴傻傻地大张。
苏瑶光眼底闪过一抹兴味,微微俯身低头,大手捧起她丰润可爱的小下巴,研究着她突然羞涩呆住的小脸,脸上坏坏笑容好不诱惑人。
“摇金妹妹,你真的被我吓着了吗?还是说……你竟然把我的话当真了?”
“……”
她瞪着那张靠得自己好近好近,漾动着笑意和促狭之色的英俊脸庞。
下一瞬间,原本自信满满谈笑自若的苏少爷俊挺鼻尖着了重重的一拳!
猝不及防的他,当场被柳摇金的怒火蛮拳给扁得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第7章(1)
柳姥姥不敢置信地瞪着孙女儿扛回来的昏迷男子,瞠目结舌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
“我说摇金哪,姥姥是要你把苏家小子设法拐来咱们柳家入赘,不是要你直接把人打昏带回来呀!”柳姥姥气急败坏的冲上前,赶紧检查她未来的孙女婿还有没有剩一口气在。
“没死。”柳摇金没好气地将昏迷的苏瑶光往长榻上一扔,拍了拍肩膀,面色阴沉。“哼!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死得了才怪。”
她要真的狠心,早就把他丢在大街上,让他被路上经过的一双双大脚丫踩扁了,还用得著辛辛苦苦把他扛回来吗?
可是她的善心似乎没有得到柳姥姥的赞许,反而还惹来一阵大呼小叫。
“哎哟!你这丫头,怎么出手这么重?他都流鼻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姥姥心疼得不得了,一迭连声唤人捧水送药拿茶来。“哎呀呀呀,可怜我孙子婿一张俊美无俦的好脸,真是多灾多难啊!”
“姥姥,您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您以前不是顶讨厌他们姓苏的吗?”她双手叉腰,大声地道。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抽痛着,她的胃乱糟糟地翻腾著,方才被他戏耍的难堪感也还热辣辣停留在颊上。
太过分了……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你这傻丫头懂什么?”柳姥姥赶紧掏出手绢替他擦鼻血,埋怨地睨了孙女儿一眼。“做事老是这么莽莽撞撞的,要是真打伤了人家苏少爷,看你怎对苏家交代!”
“放心,他皮粗肉厚,死不了的啦!”柳摇金气呼呼地鼓著腮帮子,强忍著眼眶一阵莫名的发热,低吼道:“姥姥,您不知道他这人有多坏,每次都故意捉弄我,今天还说一堆乱七八糟的屁话,说什么耍我逗我就是因为喜欢我,最可恶的是他还——”
“苏少爷说他喜欢你?”柳姥姥眼睛亮了起来。
“媒人的话要是能听,狗屎都可以变黄金了!”她气得咬牙切齿。“您还当真了不成?”
“喂喂喂,干什么指桑骂槐呀?”柳姥姥忍不住瞪了她一记。“你呀,好不容易苏少爷也对你有点意思,我可是警告你,别把我未来的孙女婿给打跑了,听见没有?”
未来的……“孙女婿”?
柳摇金的目光落在长榻那犹昏睡的清俊脸庞上,心儿先是一阵失措的怦怦乱跳,可是一想起他种种可恶行为,原本绯红的小脸又复气恼起来。
谁要这种满嘴浑话的王八蛋当丈夫啊?
“姥姥,您说什么呢?就别再这么一厢情愿了行不行?”她懊恼地皱起眉头。“他怎么可能娶我?我又怎么可能嫁他?我们俩根本就不对盘!”
“怎么不可能?这世上没有我柳姥姥作不成的媒,只要你别故意中我捣乱就行了!”柳姥姥不服气地道。
“明明他就爱欺负我,您老却总是说我不对,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她咬了咬牙,怒气在胸口闷烧着。
“还跟我强嘴?”柳姥姥一时气结。“让你继承家业当媒人你不要,叫你专心嫁人欠也不从,不然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当侠女,我要去拜师学艺,我要行侠仗义,铲除这世间一切不平的事!”柳摇金激动地嚷嚷。
“你还没死心哪?当什么狗屁侠女?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用拳头打打杀杀的,就不能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吗?这样谁敢娶你呀?还是你真要让全梅龙镇的人嘲笑我柳万金连自己的孙女都嫁不出去吗?”柳姥姥脱口而出。
“我才不嫁人。”她撇了撇嘴,脸下闪过一丝伤心,“嫁人有什么好?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像这个苏瑶光,更不是个东西!他就只会欺负我,看我出糗,害我伤心!”
“喂,喂,你话说清楚一点,他究竟是对你怎么了?”柳姥姥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个欺负你了?又怎么让你伤心了?嗄?”
最伤人的就是,他竟然令她误以为他真的喜欢上自己,然后就在她一颗心怦怦然,热呼呼的当儿,又狠狠地泼了她一大盆的冷水!
可是……教她怎能承认自己竟是傻傻地为他动了心,这才被他有机可乘,被他再次重重地羞辱她一次?!
“摇金,姥姥在问你话哪!”
“我……我最讨厌苏瑶光了!”柳摇金后退一步,随即呜咽著转身跑走了。
原本在长榻上“昏迷不醒”的苏瑶光悄悄睁开了眼,英俊脸庞掠过一抹震惊自责与心痛。
柳瑶金闷闷不乐地坐在荷花池畔的栏杆上,低著头,眼眶犹红著。
风儿度水而来,扑面夹带阵阵清凉和不知名的花香,但不管是和煦的阳光或是习习凉风,都无法驱散她胸口的揪疼感。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她小手握拳,死命地捶打著大腿,不争气的泪珠滴滴滑落脸颊。“柳摇金,你这个大笨蛋,大混球,你为什么就不能稍稍管住自己的嘴巴呢?”
为什么要泄漏那么多的心事?为什么要跟个呆子一样,傻傻地为那样的人哭?
可是尽管理智句句苦劝,她心口是像被火烧的鞭子抽打过一般,细细地疼著、痛著;袖子用力地抹了脸颊一遍又一遍,偏偏怎么也擦不干那汹涌的泪水……
“对不起。”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背脊倏然僵住,泪痕斑斑的小脸紧绷了起来,一动也不动。
他跟她道歉?为什么?难道他都听见了她的话吗?
他听见了多少?他又猜到了多少?
“都是我惹出来的祸。”苏瑶光轻轻叹息,这次没有任何促狭、狡诈、佯装、打趣,而是真切深刻诚恳的道歉。“对不起。”
她没有回答,没有回头,脑子里万马杂沓般乱成一团,打翻了的酸甜苦辣弥漫心头。
她不让他见到自己的泪水,她是柳摇金,是将来要当侠女的潇洒女子,她不能,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看见她的脆弱——尤其是他。
他油嘴滑舌,满富心机,还是个没有半点真心,时时以捉弄她为乐的坏人,她不要自己的伤心最后也变成他拿来促狭打趣的题目之一……
难道,他整得她还不够吗?
“我不相信你。”她极力平稳著声线,冷冷开口。
可是她声音里微微抖动的哽咽还是教他察觉了。
苏瑶光心下一紧,一股深深的愧疚与疼惜涌上胸口。“摇金妹妹……”
“我不喜欢你叫我摇金妹妹。”她深吸一口气,头还是不回,嗓音里掩不住淡淡的受伤感,鼻音浓重地道:“你每回这样叫我,都是为了要看我笑话!”
只有在他脱口唤她“金儿”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了是有那么一点真心的。
但,或者统统都是一样的,那依旧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对他来说,根本就不代表任何意义。
苏瑶光怔怔地望著她挺得僵直的背影,张口想说些什么好解释自己的行为,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歉疚窘迫感迅速在颊边窜烧起来。
原来,他自以为有趣的逗弄举止不可避免地伤害了她,也让自己在她心底留下了卑劣恶质的坏印象。
“对不起。”他心情沉重得无以复加,目光温柔而歉然地注视著她,沙哑开口,“都是我的错,我幼稚得不可言喻,害你伤心了。”
柳摇金身子一震,泪雾弥漫的眼儿一怔。
“金儿……”他胸口像有沉甸甸大石压着,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以表达安抚之竟,随即又迟疑地停住手。
她现在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他又有什么资格可以碰触她、安慰她?
无言的沉默笼罩在他俩之间,良久……
风儿轻,水儿静,唯有出水荷花幽幽绽吐清香,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最后,柳摇金听见他低叹一声,随即转身离去的脚步声,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