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娘,南小哥说得对,你的功夫好是好了,却不是最好的,这种大风险,你还是别跟着往里趟,如是弄了个好歹出来,休说南小哥无以自处,便老夫我也会神魂难安,此着极易遗恨的事,还是少沾为妙——杨姑娘,不止为了你一个人,更为了大家着想……”
杨玲不服的道:
“但幻岳呢?他不是一样往里趟——”
南幻岳豁然大笑:
“我的心头肉,就凭你那两下子,和我来比,行么?就不说天地之差吧,至少也是缪以千里有余了!”
杨玲气得俏脸通红,跺着脚道:
“你—一你敢取笑我?”
狄修成忙道:
“别生气,别生气,杨姑娘,南小哥说着玩的……”
南幻岳笑道:
“是呀,我是说着玩的,你可别气坏了那金枝玉叶身哪……”
杨玲重重一哼,轻轻点戳着南幻岳的额角:
“你别俏皮,看我等一下饶了你?”
南幻岳伸了个懒腰,笑吟吟的道:
“等一下,你就算剥了我,那是另外一回事,宝贝,你倒先去弄点东西吃了,待我梳洗一下,修修面,还得去办件事。”
杨玲问道:
“什么事?”
南幻岳一笑道:
“和老大谈!”
杨玲弯长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诧异的道:
“和他有什么好谈的呀?”
南幻岳神秘的道:
“你猜?”
杨玲嘴唇一撇,嗔道:
“讲嘛,我才懒得去猜呢!”
南幻岳道:
“他答应给我的代价,我总得和他说好怎么个接受法呀,这其中可是一门大大的学问呢!”
杨玲眉开眼笑的道:
“对了,那些大买卖,那些巨万之金,老天,我有生以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不知会是怎么个耀眼法?”
南幻岳有趣的瞅着杨玲,道:
“你呀,真是个小财迷!”
杨玲不依的扭扭身子,道,
“我丈夫的财富嘛,谁说不准我亲近?”
南幻岳道:
“放心,将来这些东西到了手,我通通交给你去保管支配,叫你整天眼里看的,手里沾的,全是金晃晃的玩意……”
杨玲欢叫道:
“马上我就是富婆了……”
南幻岳大笑一阵,道:
“真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狄修成陪笑道:
“这么大的财富,也确实令人咋舌呢,有多少人辛苦一生也赚不了其中百成里的一小半成,难免令人向往之……”
南幻岳颔首道:
“不过,我用了三年多苦狱般的时光与几乎是生命的代价换取了这些财富,在我来说,并不认为太多,你们想想看,古潇然所得的只怕倍此不止!”
杨玲忽然道:
“那为什么不跟他多要点?”
南幻岳静静的道:
“人要知道满足,知道适分,就凭这些,只要善加运用,刻俭度日,已是够终生取之不竭,何必非要堆上金山银山不可?况且这些财富的豁出,已像剜了古潇然的心肺一般,再榨他,是不会榨出多少油水了……”
狄修成连连点头,说道:
“对,对,南小哥说得有理!”
杨玲又道:
“那么,如何交割这些财物呢?”
南幻岳一笑道:
“我已成竹在胸——叫古潇然说出他藏钱的地方,不必全部说出,只要凑合成我要的数目即可,然后,我亲自或托人去拿,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到了手,另外,‘大理府’的买卖也叫他写亲笔信给那里的主事者说明换了后台老板,我再派人按月去查帐收钱即可,这样也避免了万一会发生的麻烦,这是我们自己的小心处,实际上古潇然十有九成不敢暗做手脚,因为他的老命还在我们手里,而他又是个十分爱惜生命的人……”
狄修成道:
“他会答应这样办么?”
南幻岳点点头道:
“当然会,他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杨玲担心的道:
“对了,幻岳,那几家生意楼下来容易,但那巨万之金又怎么去拿法?怕不得派上好些人,雇好些车?”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说你没见过大世面你还不相信,我们何需实际下去取纯金?十足兑用的银票不行么?再说,细软的珠宝翠玉也一样顶值呀,哪有笨到真去拖运这么多黄金回来的?”
杨玲恍然道:
“不错,这个法子最好——”
随即,她又嗔道:
“我只是一时没有想到,你就又抓着毛病来损我了!”
狄修成掀起身,笑道:
“好了,快别再抬杠啦,宝贝,先去弄点吃的,肚皮全饿扁了,病人可经不起饿的哪……”
杨玲斜睨着南幻岳,道:
“你还是什么病人?你的病早好啦,哪有病人说话这么风凉带刺的?”
杨玲一面披上罩袍,一面南幻岳边托出剃刀面巾来,口中是那么说,却又自动去倾水取杯,更将桌上的铜镜支好。
狄修成站起来道:
“你们小两口再聊会吧,我到前面走蹭一圈。”
南幻岳道:
“这一阵子,约莫将老丈你的耳根都吵烦了?”
狄修成连道无妨,笑呵呵的出门而去,他这边一走,杨玲早已将漱洗用具全撂置舒齐了,动作神韵之间,完全是一个初为人妇的小妻子模样,又娇柔,又妩媚,尚未结连理,她的心中却早巳做比翼了……
在那间全以大青石砌成的坚牢柴房中。
南幻岳是一袭黑袍外罩一件黑皮镶着兔毛的马巾,他就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对面,躺在于草堆上的,则是面容微泛红光的古潇然,这个把月下来,他居然养胖了好些。
甫幻岳端详着他,啧啧称奇,
“老古,你气色不差嘛,显然这地方对你十分适合,就这段日子下来,你好像多少发福啦!”
古潇然叹了口气,道:
“一天到晚,除了吃就睡,也没个心事想——就是想吧,也是白费脑筋,所以干脆不去瞎琢磨了,这样的日子,怎不令人发胖?”
南幻岳笑道:
“我听孙红眼说,你一顿饭可以吃上三碗半,并且连汤带水地舐得干干净净,你真行,看得开!”
古潇然苦笑一声,道:
“看不开又能如何?你也不会放了我!”
南幻岳淡淡的道:
“不要去谈这些异想天开的事。”
古潇然蠕动了一下身体,道:
“身上缚的绳子太难受,若非你刚给我解了穴道,连动弹一下全不行,其实,制穴与捆缚,两样只要一种就足够了,成天躺着动都不动,委实叫人不好过,你知道,我又不会逃——”
南幻岳道:
“不是你不逃,而是逃不掉。”
古潇然道:
“你既知我逃不掉,又何苦这样折磨我?”
南幻岳笑笑道;
“这不是折磨你,老古,以你的罪孽来说,眼前的处境乃是最大的享受,你真正的折磨还没有开始呢!”
古潇然颓唐的道:
“幻岳,想想看,你对我这样,也不觉得太过分么?我们还是老朋友——”
南幻岳嗤之以鼻道:
“老朋友?屁的个老朋友,我这条命差点叫你卖了,‘老朋友’的定义是这么下的么?”
一斜眼,他又道:
“可是,你虽然对我赶尽杀绝,我待你却仍然仁尽义至,就以你屈就在我这里的一段日子来说吧,先替你把伤治好,每顿三菜一汤加上大白米饭侍候,更按时替你解开穴道通脉,松绑活血,这样的优待,你到哪个对头那里找得着?拿你点钱,却是我该得到的,数目只少不多,送你去那古洞里蹲上几年,也不过是补偿我在洞里的几年时光而已,算起来,你可是占的便宜太大了,若以你那种‘谋财害命’‘独吞独吃’的行为来说,换了别人,就是不抽你的筋也要活剥你的皮,老古,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地方不够意思?”
古潇然讷讷的道: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大人大量,又何必斤斤计较?”
南幻岳哧哧一笑,脸色立沉:
“老古,如果你要我的生命我还不计较,什么事我才该计较?那不止证明你手狠,更表示你的心毒!邪脑筋动到自己朋友身上,你这人还有没有点人味!”
古潇然苦着脸道:
“就算我做错了,你该高拍贵手——”
南幻岳“呸”了一声,怒道:
“当时,你对我怎么不‘高抬贵手’?而势必置我于死地?娘的,说着说着,我那一股无名火又要冒升了——”
古潇然惊悸的道:
“好,好,我不说,不说便是,我们仍然按照原议,我,我认了——”
南幻岳冷冷的道:
“总算你还有点眼色,否则,一个弄毛了我,说不定你在古洞里的辰光又要延长了……”
古潇然恐惧的叫:
“使不得,使不得,幻岳,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说过多久便是多久,怎能随意延长?你一直是个守信尊诺的人呀……”
南幻岳皮笑肉不笑的道:
“好吧,我便维持原议。”
额头上业已见了汗渍,古潇然如释重负的道:
“唉,天爷,只你这精神上给的威胁,我就吃不消了……”
南幻岳尖刻的道:
“是我给你的么?抑是你自找的?”
古潇然喘着气,忙道:
“是我自找的,就算我自找……”
南幻岳眉梢一吊:
“咦?你还不服?”
古潇然急道:
“服,服,早服了,唉……”
南幻岳点点头道:
“这还差不多。”
挥了一下双臂,他又道:
“你可曾想到,你答应我的那些财物用什么方法交给我?”
古潇然愕然道:
“这还需要什么法子?”
南幻岳一笑道:
“当然要。”
古潇然道:
“我写的亲笔信,盖上钤印,并做好暗记,你拿去‘流泉镇’我家里,找我的管家,也就是我的亲外甥,他便会如数交拨……”
舐舐唇,他接着道:
“这件事,临行前我已交待过了,只是,唉,数目没有这么大就是了……”
南幻岳摇头道:
“我不要用你的方式。”
古潇然呆了呆,道;
“为什么?”
南幻岳笑笑道:
“很简单,我不愿你的人晓得有这么一笔钱财落入我手,以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古潇然忙道:
“你放心,我交待的这件事,只有我外甥一个人晓得,此外,就是随我同来的那些人了,而随我同来的人又通通叫你干掉啦……”
南幻岳道:
“或者你说的真话,其实我也并不十分顾虑,因为你还掌握在我手中,而且如果有人在我身上打什么歪主意,那个人就未免过分愚蠢了,不过虽是这个样子,我还是喜欢隐秘一点比较好……”
古潇然道:
“你是大过谨慎了,幻岳,我的几个得力手下全叫你送了终,连那倚为辈山的卓鹏也没得着个善果,我已经再没有什么人可以仗恃了,真的,你拿到的钱我保证不会再添麻烦……幻岳,你想想,我亲自带了人来,费了这大的劲全奈伺不了你,更闹了个灰头土脸,便算我还有几个不成气候的小角色,他们岂敢不自量力到虎嘴上拔须?何况你这虎头,尚是头吊睛白额的巨虎啊……”
南幻岳道:
“何况你的老命还吊在我这里?”
古潇然愁眉苦脸的道:
“就是这话啰……”
南幻岳摇摇头道;
“好了,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打算,说了这么多,仍得依我的法子做。”
古潇然叹了口气,道:
“随你吧只要你愿意,我是没什么麻烦的,反正要给你的终得给你。”
南幻岳一笑道:
“你现在可真变得通情达理多了。”
古潇然道:
“有句话说过——‘人到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南幻岳颔首道:
“你既然知道有这么两句话,事情就好办了,现在告诉我,你藏钱的地方,当然,只要告诉我哪几个凑得齐黄金五万两,明珠千颗,翠玉百件总数的地方即可,其他你的超额私蓄所在不用讲!”
古潇然略一犹豫,终于肉痛如剜的道:
“好吧……在我卧房那张铜床的雕花脚架里,靠墙角那面的一支脚架,扭开它,里面有十足赤金的存票五万两,明珠千颗,翠玉百件我委实没那么多,我不喜欢存积这些劳什子,脚架中另有银票三万七千两,幻岳,就请你凑合一下折合抵数吧,唉,你等于刨了我的老根了……”
南幻岳哼了哼,道:
“少在我面前哭穷,玩这一套花巧,娘的,你实际所有恐怕不止超出我向你拿的数目十倍!”
古潇然连天的喊起冤来,道:
“真是可怜我哦,老朋友,你这一搜取,我剩下的也就只是些渣啦,你吃面,我喝的全是残汤发,一点底子也都叫你刮光啰……”
南幻岳冷冷的道:
“鬼话!”
古潇然急叫道:
“老朋友,我可以赌咒,可以起誓——”
南幻岳一挥手,道:
“少噜嗦,你以为我会相信?另外‘大理府’那三家买卖你也写个凭证叫他们晓得换主了,我派人按月去查帐收钱——”
古潇然瞪大了眼,惊叫:
“什么?三家生意你还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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