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南老弟,人哪,业已给你送出来啦,你又何苦去生这两个下人的气?太不值得嘛,喏,请你验明正身,看看是不是狄十娘,那两个不懂事的浑婆娘待我回去再替你斥责一顿……”
南幻岳目光悦利的注视着眼前这纤弱又似十分惊惶的女人,他低沉的道:
“狄姑娘,请你抬起头来。”
嗯,仰起来的脸蛋是一张多么惹人怜爱疼惜的面靥,那是张清水脸儿,白净净的,柔嫩嫩的,五官细匀而精致,非常娇媚,而她的神色却是惶恐的,忐忑的,委屈悒郁的,宛如——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南幻岳端详了一会,和气的道:
“姑娘,敢问可是狄老丈狄修成的千金十娘?”
那少女惶遽的点一点头,惊疑的,低幽的问道:
“你是——?”
南幻岳笑笑道:
“我姓南,叫南幻岳,是令尊的至交好友,我受令尊重托,前来救你脱离虎口,接你回去与令尊团聚。”
狄十娘似是不大相信,她疑虑的道:
“他们,……他们会放我走?”
南幻岳颔首道:
“当然。”
朝吕花一笑,他又道:
“你们放她走么,吕大姐?”
吕花连连点头,一叠声的道:
“放,放,放,哪有不放之理?”
狄十娘望了吕花一眼,喃喃的道:
“我……我觉得好像是在做梦……”
南幻岳不解的道: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决不是梦,狄姑娘。”
吕花也胁肩谄笑道;
“是呀,哪会是梦呢!恭喜狄姑娘,贺喜狄姑娘,你这就可以回去和你老太爷团圆聚首,重享天伦之乐了……”
狄十娘退后一步,惊悚的道:
“不要靠近我,我知道你不是个好人,你……你也曾帮着他们来欺悔我,这个岗,这个寨,简直是活地狱,你们也全是些魔鬼,天下最坏的魔鬼……”
吕花呆了一呆,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嚷:
“嗳,嗳,狄十——狄姑娘,可别这么说呀,我待你可是一向不错的哪,我赌咒役有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嘴下积德,大家也留个见面的余地呀……”
狄十娘又是憎恶,又是恐惧的道:
“不,我恨你,恨你们这些人,我永远也不要再看见你们,永远不要——”
她的情绪似是十分激动,说着说着,已经泪如泉涌,哽咽起来。
吕花紧慌的道:
“帮帮忙,我的好小姐,我的好姑奶奶,帮帮忙,别哭,别嚷,嗳嗳,这是何苦嘛?他们纵有不是,我可没得罪你呀,我是一片善心,我——”
南幻岳老实不客气的打断了吕花的话:
“你个狗熊,你们通通都不是玩意!若非我有言在先,如今我又忍不住那三昧真火了!”
吕花双手乱摇,颤悚的叫道:
“喂,南老弟,说话可得算话,你反悔不得啊,人给你交出来了,你千万莫要扯破脸毁诺呀……”
南幻岳向潘巧怡使了个眼色,潘巧怡会意的快步上前,亲热又体贴的挽着狄十娘,就像一个好姐姐待妹妹一样拥着她走了回来。
望着狄十娘粉颊上的晶莹泪珠,望着她那凄苦和委屈交织的表情,南幻岳不禁爱怜的安慰着她:
“放宽心吧,狄姑娘,我们也知道这些日子你受了多少惊恐,又担了不少屈辱,可也真难为你了……别再悲伤,那些痛苦的日子全已过去,永不会再来啦,狄姑娘,我向你保证,你仍有一段美好的未来岁月在等待你去度过……”
狄十娘抽噎着,仍在默默啜泣,泪水搀着双衅中的怨意与悲哀,便越发显得她楚楚可人,又楚楚怜人了,用什么来形容呢?晤,梨花带雨,可不就是她如今这柔弱模样的最佳写照?
一边,潘巧怡抽出她自己的翠绿丝绸来,轻轻的为狄十娘拭去泪水,一面低声呵慰着她,劝导着她,更将她搂得紧紧的……
朝着吕花重重的道:
“你们‘浮图岗’,可也真够很了,这么些日子,就连一套衣裳,一件装饰也没为狄姑娘办备?我看,她身上的衣裙恐怕还是她自己的吧?”
吕花一叠声的喊起冤来,急得口沫四飞的道:
“南老弟,南老祖宗,你这可是冤死我们啦,你问问狄姑娘,我们为她预备了多少华美的衣裳,精巧珍贵的饰物,她却一件也不要,原封堆在屋里,这叫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
南幻岳“嗯”了一声,不禁对狄十娘那贞烈的气节感到钦佩,他缓缓的道:
“这就是告诉你,吕花,人与人也是不尽相同的,有的有气节,像她,有的没气节,似你!”
吕花脸上一阵紫红下不来台,又窘又迫的道:
“这也不对,那又不是,做也也错,不做也错,而你这张尊口,唉,又老是绕着弯子损我……我今天算是叫你骂惨了……”
南幻岳平静的道:
“为了老命,也就顾不得脸面了,挨几句骂,总比割掉身上几块肉来得容易忍受,你说是不是?”
吕花吸了口气,忍着那股子冷嘲热讽,讷讷的道:
“老实说,她在这里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及委屈……”
甫幻岳皮笑肉不笑的道:
“假如非要五马分尸,凌迟碎剐才叫‘虐待’和‘委屈’的话,她是投有受到!”
吕花激灵灵的一颤,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她尴尬的打子个哈哈:
“南老弟,人已交给你啦,咱们之间可是恩怨了了,再无纠葛啦,你可别又乱找麻烦啊……”
“只要你们守信,我即守信,吕花,你们耍‘杂碎’耍惯了,却不要视天下人俱属尔等同类!”
吕花咽了口唾液,难堪的咧了咧嘴巴:
“唉,又损人……”
南幻岳道:
“我们走了,吕花。”
吕花顿时如释重负,怪模怪样的检衽为礼,眉开眼笑道:
“走啦,慢走啊,南老弟,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南幻岳笑道:
“我们之间,最好还是少见面,‘常见不如怀念’,避着点好,否则会有邪的,哦,代我问候齐大当家,齐少当家。”
吕花满心不是味的干笑着,道:
“放心,我一定会转达尊意……”
回过身,南幻岳在前,潘巧怡揽扶着独十娘在后,笔直向坡下行去,四周围立的几百名持械大汉立时纷纷让开,闪出一条路来任他们过去。
注视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背影,吕花那张丑怪腔孔上的神韵慢慢转变,转变得无比的狞厉,又无比的凶恶,黄浊的双眸中,闪耀着一种叫人看了心里打结的邪毒又得意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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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浮图岗”,潘巧怡向南幻岳道:
“我们现在上哪儿去呀?”
南幻岳舒畅的道:
“当然回‘莫尘山庄’。”
顿时感到一阵醋意,潘巧怡板着脸道:
“可真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得懂,是不是?”
南幻岳怔了怔道:
“什么意思?”
潘巧怡哼了哼,悻悻的道:
“你是迫不及待了,杨玲在‘莫尘山庄’,大约也‘吟郎归’吟得望眼将穿啦,好一对令人羡慕的鸳鸯侣啊……”
不由啼笑皆非,十分尴尬,南幻岳连忙望了一边的狄十娘一眼,这位看上去朴实又纯洁的姑娘正以一双迷茫的目光,怔瞧着他们,形态仍显得局促拘束……
甫幻岳“嘘”了一声,忙道:
“宝贝,快别吃飞醋了,我们好不容易费尽心力救出了狄姑娘,不送她马上回 ‘莫尘山庄’干什么?还带着她闯江湖不成?”
潘巧怡一听这话,总算是消了几分醋气,却仍是恨声道;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可别想冷落我I”
南幻岳急道:
“老天在上,我哪敢?”
狄十娘似是鼓足了勇气,怯怯的问:
“南——南大哥,我爹在哪儿啊?”
南幻岳笑道:
“你爹狄老丈就在‘莫尘山庄’——我住的地方等着你呢,我们这就送你回去与他团聚了。”
狄十娘点点头,像是十分疲乏的道:
“我好想爹,南大哥!”
南幻岳忙道:
“他也想你,想你想得快疯了,现在好啦,你与狄老丈马上就可以父女团圆,聚享天伦了。”
狄十娘苦涩的笑笑,幽幽道:
“可是,我又怕见爹……”
南幻岳睁大了眼,迷惑的问:
“为什么?”
狄十娘摇播头。垂下目光,
“我……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了……”
南幻岳与潘巧怡俱不由一愣,齐齐脱口:
“你是说——”
狄十娘眼圈一红,盈盈欲泪,哽塞的道:
“我没有脸见爹……我对不起爹……父母给我的清白身子……我……我未曾好好护惜……却让……那个豺狼……给……糟塌了……我满身污秽……这肮脏,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
南幻岳与潘巧怡全在暗中吁了一口长气,南幻岳和颜悦色的道:
“不要这么想不开,狄姑娘,没有人会责怪你,轻视你,因为你的道辱受屈乃是在暴力胁迫之下身不由己的事,你本身并没有丝毫责任,相反的,大家更佩服你,敬重你,你在他们的淫威兽行压制中表现出你的贞烈节操与不屈之气,在在证明了你是一个如何端庄娴淑又格遵庭训的女子……不要再去回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了,自今以后,展现在你面前的必是一条光明和祥的坦途!”
狄十娘激动的啜泣着,抽噎着道:
“我恨……恨不能死……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去死,死了倒来得干净啊……”
潘巧怡拉过她来,一边为她拭去泪痕,一边柔声道:
“傻姑娘,你怎么会有这种傻念头?刚才南大哥不是告诉你了?没有人会责怪你和轻视你,大家更会敬佩你,敬重你呀,这件麻烦的发生又不是你自己甘愿的,你是被强迫的啊,谁再会这样没良心去责备或讽笑一个心灵道到伤害的女孩子?快别胡思乱想了,如果你有了意外,你爹怎么办?叫他孤苦伶仃的在这人间世上度那残年余生?或是叫他跟着你一遭去死?妹妹,就算你自己不想过了,也得替你盘算盘算,不孝之名可是背不得的哪……”
南幻岳连连颉首道:
“巧怡说得对,快别伤心啦,狄姑娘,收收泪,将心情开展,让欢笑浮上你的脸,给你爹看一个快快活活的女儿,不要叫他见到一个愁苦凄郁的女孩……”
潘巧怡轻轻抚摸着狄十娘柔滑的面颊,笑道:
“是呀,妹妹,振作起来,重新开始,瞧你,多俏多美的一个小妮子,不知有几许年轻小伙子梦寐以求,有多少欢乐时光等着你去享度呢……”
狄十娘抹去泪,强颜一笑,低低的道:
“南大哥,潘姐姐——多谢你们解教了我,又这样苦口婆心的劝导我……我……我试着去像你们所说的方向去做……”
柳残阳 》》 《千手剑》
第二十五章 狡毒花狐诡谲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
“好极了,这才是个好孩子,狄老丈夸你冰雪聪明,兰质慧心,可真是一点也不错,人么,一生中总有逆境,总会遭上打击,遇着坷坎,跌倒了不是耻辱,没有勇气站起来才是羞耻,狄姑娘,好好儿的,将来有你的顺心日子过啦。”
狄十娘怯怯的,柔柔的笑笑,笑在泪痕中展现,别有一种韵味,轻轻的道:
“谢谢南大哥的金玉良言,我希望也能站得起来……”
南幻岳道:
“一定的!”
潘巧怡笑道:
“好啦,别再卖弄你那套歪理邪论了,我们可是走不走呀?”
南幻岳也笑道:
“这就开路——到前面最近的镇甸上,我们便卖几匹好马代步,连夜赶回‘莫尘山庄’去!”
潘巧怡一面走着,边佯嗔道:
“好一个‘连夜赶回’,姓甫的,你真是‘归心似箭’了!”
南幻岳涎着脸一笑道:
“你吃醋我心里欢喜,因为这证明你很爱我,待到你无动于衷的那一天,也就是我的悲哀啦……”
潘巧怡啐了—声,粉面如霞的道:
“厚脸皮,别臭美,哪个爱你?”
狄十娘有趣的望着他们这一对,羞怯怯的道:
“南大哥你和潘姐姐好啊……”
南幻岳笑道:
“这就应了一句旧词儿啦,‘只羡鸳鸯不菱仙’,可是?”
狄十娘白净净的脸颊通红,低下头去赶紧走路;
“我,我不知道……”
潘巧怕急道:
“喂,你去逗弄人家狄妹妹干吗?看人家生嫩好欺不成?”
南幻岳笑吟吟的道:
“就这一阵子,你们业已熟稳亲热至此啦,姐姐长,妹妹短的,啊哈哈,女人,这就是女人,见面不到盏茶光影,彼此非但通名道姓,甚至连祖上三代的家谱,也背给人家听齐了……”
潘巧怡举起手欲打,娇嗔道:
“你敢再笑话我们,看我不拿线缝上你的嘴!”
狄十娘似乎是不惯骑马的,每在鞍上耽一会,便愁眉苦脸,哼声不绝,扶她下马之后往往连站也站不稳了。因为这个原故,南幻岳与潘巧怡也就没法子快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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