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空,万里无云,天气非常晴朗,使人神清气爽,由速食店的窗户望出去,远处是一片碧蓝的海洋,一直延伸到地平线。
“你的双亲是因为车祸死的吗?”孟克雷突然问。
亦筑点点头。
克雷顿了一下,又说道:“对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来说,这个打击太大了。”
“不过我还是熬过来了,因为德利的父母都很疼爱我,而且小孩子是很容易淡忘的。”她的眼眶已经湿润了,但她仍假装不在乎地耸耸肩。
“但也有人承受不了这种打击,必须去看精神科医生。”
亦筑心思细腻的发现他说的是钰扬,匆匆朝他一瞥,不料两人的眼睛又碰在一起,一时她紧张得连心跳都快停止了,他的目光彷若狂狮盯住猎物般的炯亮,她觉得自己的心七上八下,而且四肢变得无力。
“钰扬非常崇拜他的母亲,对他而言,我是个外人,钰扬一直很依赖他母亲。我太太死后,我就飞回台湾,要把钰扬带到英国去,结果和我的岳父岳母起了冲突,最后我还是获胜了,就把他带去英国,所以钰扬非常恨我,他原想跟外祖父母一起住。”
“为什么不让钰扬留在台湾呢?”
“我认为钰扬需要一位有智慧的女人来照顾他,你若见过我母亲,就会明白我为什么放心把钰扬交给我母亲了。我的岳母有点神经衰弱,自从我太太去世后,她的病况更加严重,所以我才想把钰扬由温室中带出来,我不愿意他被保护过度,教养成懦弱无能的模样。”
从前,亦筑只听过钰扬的片面之词,现在听到孟克雷的说法,觉得也有道理,发觉他们父子两人说得都没有错,只是观点不同产生偏差的意见而已。
此时,钰扬拿了一整盘的食物回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们三人饥肠辘辘地静静的吃着早餐,不久,孟克雷站了起来。
“我先去外面等,你们慢慢吃。”说完就独自离开。
等父亲一走,钰扬连忙问亦筑:“你觉得我父亲怎么样?”
“我想他与你所说的一模一样。”亦筑以最委婉的口吻说道。当着钰扬的面,她不晓得自己还能怎么说。
“你不可以这么敷衍,快说嘛!”
亦筑双手抱胸,扬起她那优雅的细眉。“钰扬,你到底是要我赞美你父亲,还是谴责他?”
钰扬难堪地笑了,困难地道:“我父亲……呃……他很喜欢你……”他试探地看向她。
“嗯,不错。”亦筑柔和地回答。她看见钰扬眼中夹杂着嫉妒、不安与困惑,不禁为他感到心疼,钰扬已将对她的爱慕与对父亲的憎恨转移了,开始崇拜起孟克雷,认为他是个了不起的父亲,钰扬紧紧地夹在这两种感情之间为难着。
“你其实很像你的父亲。”
听了亦筑的话,钰扬的黑眸闪烁着欣喜的光辉。“真的吗?”
“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亦筑心想,孟克雷下的赌注未免太大了,他不是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现实的拜金女人吗?竟然让钰扬与她独处!难道他不怕自己会把他的事情告诉钰扬吗?如果自己真的不如他想像中那么有节操的话,此刻一定会告诉钰扬,他父亲是一个多么冷酷且没有道德的人,钰扬听了以后,对父亲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势必完全崩溃,说不定会更加憎恨他。
只要是脑筋稍微好一点的女人,要欺骗钰扬是轻松简单的事,而孟克雷却如此放心地离去,可见他对自己的想法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亦筑想到这里,发现事情演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令她不安了起来。
第5章(1)
他们坐了一整天的私人飞机,终于抵达了英国,来到了孟家位于伦敦近郊的别墅。
那是一幢十八世纪巴洛克时代的建筑,配合摩尔式的雕刻和诺曼式的螺旋状几何组合,到处都以美丽的石头装饰呈现特殊的风格,可见此屋主人的雅致。
房子四周,围绕着精心照顾的花木,由外看进去,那划割整齐的庭院与保养完善的草地,花木扶疏,树影摇曳。
“真是奢靡得荒唐。”亦筑忍不住感叹地咋咋舌。
“从意义上来说是如此。”克雷听了点点头,神情上没有任何不悦,黑眸反倒是闪耀着愉快的光芒。
亦筑心不在焉地瞄他一眼,“这是什么意思?”她把注意力全放在眼前那幢古老的别墅上。
“我也觉得自己拥有这幢房子很荒唐,买了一座这么大的宅邸,自己却不常来住,我不断的告诉自己把它卖掉算了,但是——”
“爸,你不会真的把它卖掉吧?”后座的钰扬忍不住向前探问。
“有什么不对吗?”克雷奇怪地问。
亦筑的视线又扫向房子。“就是啊,到哪里去找能够买下这座别墅的买主呢?”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这幢别墅太丑陋了,没人想买吧?”克雷那古铜色的脸上和嘴角泛起笑纹。
钰扬一听,非常不满,正想开口反驳时,亦筑向他微笑着说:“绝没有这回事,虽然这幢建筑物很怪异,但绝对不丑陋,它就像人,有它特有的性格。”
车子在正门的阶梯旁停下来,克雷抬头看看大门,脸上浮现出笑意。“你真会说话,我母亲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亦筑的眼光也随着孟克雷转到石栏杆那边,发现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此时太阳已下山,整幢别墅被黑暗笼罩,大门两侧的吊灯投射在那人身上,轮廓隐约可见,那是个像小孩般瘦小的人,灯光反射在她的银发上,显得非常耀眼;她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站在阶梯上。
克雷替亦筑打开车门,她心情沉重地下车,就在此时,栏杆旁的那个人影飞快地由楼梯上走下来。
亦筑有些胆怯,不好意思地站在钰扬身旁,而克雷似乎想给她一点勇气,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将手放在她肩上。
“奶奶!”钰扬兴奋地喊着,并且向前拥抱她一下。
孟母先是一言不发地瞧着亦筑,一会儿后才发出清晰的嗓音问道:“你就是桑小姐吗?”
“是的,伯母叫我亦筑就可以了。”亦筑的嗓音听起来有点紧张,却也十分有礼的回答孟母。
在晕黄的灯光下,可以看见孟母那头银白的发丝又细又软,虽然脸上的肌肤不再是光滑细致,却是保养得宜;而眼角的一些鱼尾纹,可以猜出她的实际年龄。
虽然孟母的身材很娇小,不过却很均匀,她穿着一件枣红色的保守旗袍,与她的年龄、身材和容貌搭配得宜。亦筑迅速看一下她的眼睛,因为眼睛是最不会说谎的,而她的眼睛简直和孟克雷一模一样,只是黑眸中漾满慈祥的笑意,使人觉得温暖。
“你一定累了,先进屋梳洗一下吧!”孟母一反刚才的冷漠,打开话匣子就说:“车子就停在这里,让老何开去车库放好了。老何!”
一个五十余岁的健朗老人马上从后面走出来。
“老何,请你把车子开到车库,然后找人把行李拿进来。”孟母转向他们,像机关枪一样滔滔不绝地说着:“现在大家都进来,你们一路上一定很疲倦吧!你们早该到了,是不是中途在哪里逗留了呢?还是车子故障了?不过我刚刚看好像没什么毛病,还是路上的车太拥挤?”
她一面问话,一面精神饱满地快速走上阶梯。
亦筑单单听她说话,就觉得有点头昏脑胀。
“我们在来这里的途中曾经停下来吃点东西,迟到的原因是,餐厅的附近有一个湖,钰扬发现那里有小船出租,不听我的劝阻就要去划,结果在湖中的岛上停留了将近一小时。”孟克雷回答他母亲一连串的问题。
他那缓和的语气听来如此温柔,令亦筑吓了一跳,因为当时她与钰扬回到餐厅时,他那火冒三丈的模样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当时钰扬坚持要一探湖中的小岛,就把小船停在岸边,他们两人登上遍植树木的小岛,在岛上散步,一不小心船被水漂走了,他们只好在岛上等待出租小船的业主来解救他们,于是时间就耽误了。当他们两人回到餐厅时,孟克雷穷凶恶极地瞪着他们,责备了他们几句,使钰扬垂头丧气起来,大大扫了他们两人的兴致。
想着想着,亦筑随着大家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放眼望去,她惊讶得两眼发直,屋子里摆的全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古典家饰,给人一种典雅高贵的感觉,一进入这个大厅,彷佛来到了另一个时代。
“关于你的事情,我听钰扬说过好几次了。”孟母轻声地道。
亦筑回过神,微笑回答:“我由钰扬那里也听到不少有关您老人家的事。”
孟母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她凝视亦筑好一会儿,然后又转头看向她儿子,咕哝地说着。
亦筑并没有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自己一个人走向火炉旁边,观赏外型像木头一样的电热器,这个房间的暖气设备相当温暖,要使整座别墅达到这种规模,每年一定是花了钜额的金钱来维护,然而为一幢一年当中大部分时间都没人居住的房子如此奢侈、大费周张,有必要吗?亦筑突然有点生气。
这时,钰扬走了过来。“亦筑,关于今天下午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她嫣然一笑。
“不过我爸很生气,都怪我太迷糊了。”
“是呀!”亦筑朝他揶揄地眨眨右眼。“害我还被你爸骂。”
钰扬也跟着她笑起来。“没想到我爸骂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凶得很呢!”
突然间,他们双双感觉到他们口中的那号人物,正以冰冷的目光瞪着他们,同时孟母那嘹亮的声音亦由背后传来。“亦筑,你要不要先去看看自己的房间?我叫人带你上楼去。”
“我带她去就可以了。”克雷自告奋勇。
亦筑随在孟克雷身后,爬上楼梯,来到一间面临庭院的房间,看起来既明朗又舒适,但孟克雷似乎没有准备离去的意思,只见他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凝视着她。
亦筑因为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心情有些不稳定,她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勇敢地面对他的挑战,也抬起头来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
“亦筑,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孟克雷的眼眸中充满了勉强控制住的愤怒。
亦筑瞪大圆眸,一脸无辜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明白,无法了解的人是我,你一面说要避开钰扬,一面又和他接近,你的企图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任何的企图。”亦筑不耐烦地翻翻白眼,心头泛起强烈的不悦与无奈。怎么有人那么冥顽不灵啊!?到底要她说几百次,他才会听得懂呀?
克雷嗤之以鼻。“别假正经了。”
亦筑脸一沉,立刻反驳:“你以为我有什么打算?你别忘了,是你邀请我来这里度假的,更何况我的想法你已经知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你爱钰扬吗?”克雷深沉的眼眸透过又浓又黑的睫毛射出精光。
“我已经说过了,你会有这种想法实在太荒唐。”
“你的确如此说过,但是钰扬该怎么办呢?”克雷向她逼近,“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就应该明白告诉他才对。”
亦筑清艳的脸蛋气呼呼的。“我已经告诉他了。”
“但是钰扬并不相信。坦白说,我也无法相信,因为你的言行互相矛盾,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让钰扬抚摸你的脸。”
“照我看来,我们之间有个大误解,不过问题的核心在你而不是我。”亦筑不屑地扬扬柳眉,“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截至目前为止,我没有让钰扬拥抱过——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一点吧?”
克雷一步步走近,让亦筑觉得紧张不安起来,心跳个不停,全身血液都涌到脑子里。
“女人随时随地都有拒绝的权利,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不呢?”
“那是你这种男人无法了解的,我却很清楚,我不想伤害到钰扬的心。”亦筑斜睨他一眼,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克雷再度逼进,此刻两人相距仅仅几公分,而他的俊脸上布满愠怒与敌意。
亦筑下意识地感到畏缩,退了一步,但嘴巴却毫不客气。“孟先生,我怀疑你这个人有健忘症,这事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吗?”
克雷忽然伸出双手,用力捧着她的双颊,似乎考虑要捏碎她的骨头。“要伤害你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你感到害怕吗?”
“孟先生,请你放手。”亦筑勉强镇定地要求。
“听你的语气,好像并非真心的要我放手一样。”克雷挖苦地说,接着便低下头,用自己的嘴封住亦筑的嘴唇,用力吸吮。
亦筑以双手抵住孟克雷的胸膛,但她并没有推开他,只是全身僵直地站着,渐渐的,她很想将双手绕着他的脖子,然而理智与情感却相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