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此时,可称极盛时代了。
一夜徽宗偶得一梦,见东华帝君使仙童诏他去游神宵宫,景致十分幽渺。及至醒来,又觉恍惚记不清楚,乃敕徐知常访求神宵宫事迹进呈。
知常俸敕,连神宵宫是个什么所在也不知道,哪里去访求事迹呢?但又不能不有所复旨,因此心里愁闷忧虑万分。
有一道士见他这等忧愁,便问道:‘先生为什么事情,这等不乐呢?‘徐知常便把奉旨访求神宵宫难题告知他,且叹道:‘这叫我到那里去寻,那里去访得呢。‘
那道士听了想一想道:‘先生不必着急,这里有个人知道的。‘徐知常忙问:‘是那一个?‘道士道:‘现在寓居太乙东宫的温州道士林灵噩,常对我演说着神宵宫的事迹。‘徐知常喜道:‘是真的吗?他怎样对你说来?‘
道士道:‘他说的我当时没甚注意,只记下他一首{神宵}诗,这诗而今还留在壁上。‘诗云:
神宵宫殿五云间,
羽股黄冠綴晓班,
诏告群臣亲受箓,
步虚声里认龙颜。
第四十二回 下 崇仰三清 大兴千道会
徐知常得了这首诗,把一天的愁云都消了,即抄录着据实奏复皇上。当下帝召林灵噩进见,垂问道:‘卿有何仙术呢?’
林奏道:‘这神宵宫乃东华帝君的治阙,天上长生大帝君与青华君,都是玉皇大帝的儿子,又有左元仙伯,常罚仙吏,八百余宫。陛下就是长生大帝君降生人间,所以为天下帝王,蔡京乃是左元仙伯,所以为陛下辅臣。日前臣赴神宵宫问事,看见陛下与青华大帝君亦同游神宵宫,不很快乐吗?‘
徽宗听了恍然道:‘无怪朕今日见卿好像相识的,却只是想不起来,原来有这等因缘。‘即赐林灵噩名做灵素,号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妙先生,尝金紫服,使居上清宝箓宫。
又就太乙西宫达仁济亭,开神宵宝箓坛,苑符水诏天下无宁观一概改作神宵玉清万素宫,若无观的,以导改造,仍各设长生大帝君、青华大帝君像。
这道旨意一下,天下州、县纷纷改造官宁,,役民夫百千万人口,人民受此劳苦,相枕而亡,加之岁岁灾蝗,年年饥馑,黄金一斤,易粟一斗,还不易得。
贫苦的百姓,只好剥树皮当饭,甚至易子而餐。民间感爱病苦已达极点,微宗却全然不知,还当作太平圣世,他日事讲求道术,想作神仙,长生不老,遂又从林灵素的奏请,自称教主道君皇帝。
下诏曰:朕乃上帝元子为太霄帝君,悯中华被金狄之教,遂恳请上帝愿为人主。今天下归于正道,卿等可上表彰,册朕为教主,道君皇帝,只用于教门。
诏下,群臣遵旨册上等号,蔡京亦率满朝文武,很热闹地称贺一番。是年正月,帝御宝篆宫,度玉清神宵秘篆,集会在朝道侣八百人,遂开大会,命林灵素讲经;许群臣士庶入殿听讲。林灵素奉旨登坛高坐,道貌岸然徽宗则设座于侧,端坐静听。林灵素便从天上,人间,地下,信口开河,胡编乱造,讲得天花乱坠,语中又夹杂些滑稽野语,引得上下听众哄堂大笑。
林灵素讲完经,便开斋钵盂,斋罢,皇上问道:‘朕设此斋,得无有神仙降临吗?‘林道:‘这个莫须有罢。臣以为陛下更须适灵宝大斋,肃请坛宇,那时定会有真仙降临的。‘
言犹未了,忽然道众中有一人抛出所谓斋钵盂于地‘扑通‘一声响,把大众吓了一跳,大众见他当着圣驾这等无礼,便要去责备他。只见他足下生云,缓缓腾空而去。
徽宗大惊离座道:‘这不是个神仙吗?‘林灵素不答奏,忙至揭那钵盂时,竟是生铁铸在地上一般,莫想动它分毫,林灵素大窘,心里着慌,想道,我要是揭不起那大钵盂,当着大众,当着圣驾,岂不丢尽了脸面?
没奈何把双膝一屈,跪在钵盂前,恭恭敬敬磕头不已,口中也默默念道:‘三十三天,七十二岳,五湖四海,过往神灵至此,恕弟子肉眼凡胎,不识仙真,宽恕弟子则个!‘这样他磕了一会头,再去揭那盂时,竟毫不费力,轻轻揭起来了,但见盂下面有纸一幅,上面有一绝,诗云:
捻土为香事有因,
世间宜假不宜真,
洞宾识得林灵素,
灵素如何识洞宾。
林灵素见了,暗暗道声惭愧,忙拾起那诗帖,呈与皇上观看,徽宗见了大喜道:‘原来是洞宾神仙降临于此。‘又向林灵素道:‘卿怎认识洞宾神仙呢?‘
林灵素不好怎么说,只得饰词答道:‘大凡仙真降凡,总是不肯露真相给大众认识,必须把法身化作平常士庶一般,插在众人中间随着,在这个时候就勘察到众人的行为,看大家的诚心也否,如果勘察到了果是诚心,到临去时略显一显神通,甾个帖儿让大家知道就行了。臣还是个凡躯,洞宾仙化身降临,臣当然也不能认识,今日洞宾仙临去显灵甾帖,可见陛下信道很诚心了,臣谨贺陛下。‘
答毕,引导大众向徽宗三呼称贺。林灵素这么一来,使得天颜霁开,就把不识吕仙的一场下虚着,掩饰过去了,当下君臣仍极乐而散。
自是在朝道士,俱有俸禄。每一斋施,动获数万尝,每一宫观,给田亦数百千顷,都在外石,置私第,置姬媵,用胶青刷宾,打扮的如王公贵族一样,。总计美衣玉食的在二万人以上,每一会费数万贯。贫下的人,遂亦买幅布巾赴斋,既得一饱餐,又获衬施
钱三百,真是不劳而获的便宜勾当。这个就叫做-千道会。
郑后见徽宗为着信道的缘故,筑宫室,斋道众,所费实在不少,因乘间奏道:‘陛下虽是诚心敬道,但是民间疾苦,也应顾及。近来臣妾见陛下这等设施花费,怕难免忧民吧。‘
徽宗道:‘朕亦常想着,恐怕扰民,曾命蔡太师直接查核库余。据蔡太师核奏,还存有五、六千万之多,所以朕才放心使用的,不然,卿即不说,朕亦不肯这样哪?‘
郑后听了也就信以为真,不再议论了,其实那时库余,那有蔡京奏复的这个数目,这且莫去讲他。
第四十三回 上 微服出游 天子寻欢
久静思动,徽宗帝久在宫中,拥妃搂嫔赋了,不免心中忧闷不快,行于颜古,蔡京见了奏道:‘人主既以四海为家,当以太平为娱乐,岁月能有多少,陛下何必自寻苦闷呢?‘
徽宗听了这两句新考语,便产生了出游之想。回到宫里,便召高俅,,杨戬二人来商议道:‘朕想出宫游行,散散郁闷。但怕传出宫去,会遭朝臣们议论朕躬不是,不知二位有何法子,使朕出宫游,不遭朝臣谏议呢?‘
高俅奏道:‘这个不难,依臣看来,尊贵是一件事,娱乐又是一件事,极尊贵的人,未必就是极娱乐的人,像陛下平时出朝,定要摆銮舆,肃请市井,出警人跸,左言又使,这是极尊贵了,可是一举一动,不得自由,处处受着尊贵的约束,处处总得不到娱乐,所以依臣之见,莫若改易服装,扮作个秀才儒生,臣等扮作仆人,悄悄从后宰门出去,只要出了门,那就可以自由,随处都可以娱乐了,只是觉得不尊贵了些。‘
徽宗道:‘只要能满足朕的娱乐,暂把尊贵抛开,又有何妨呢?‘
杨戬也道:‘圣见极是,前辈也曾说过,人生行乐罢了,要尊贵做什么呢,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要是不得及时行乐,岂不枉有富贵了么?‘
徽宗大喜道:‘正是。‘遂带了高俅,杨戬,易服而出。
这正是:抛开尊贵学微贱,不住宫闱宿教坊。
徽宗等三人,一路行来,穿街过市,走了好些热闹地方,都是一些商店,茶楼,酒家,餐馆,没什么尝心处。徽宗叹道:‘哎!偌大一个东京,走了半天,竟找不到一个尝心处。‘高俅奏道:‘尝心处是有的,不过臣一时记忆不起来?‘向杨戬道:‘御史可曾记得?王学士不是常对我们说,有一个所在,极可尝心么?‘杨戬道:‘是的,这所在唤作晚香坊。‘
徽宗道:‘既有这个所在,那我们就到那里去走走。‘杨戬道:‘臣虽然知道这个名儿,但不知在哪个地段、‘徽宗不乐道:‘如此还是无从问津哪。‘说着君臣踌躇不知所问。正自为难,高俅忽欢呼道:‘好了,那边不是王学士来了吗?‘徽宗、杨戬忙抬头一望,只见对街一个儒雅秀士摇摇摆摆地走来,徽宗笑道:‘王甫到会作乐,打扮这等个俊俏模样。‘杨戬便要招呼他,徽宗止住他道:‘慢着,且站在一旁,看他作些什么。‘
你道王甫是个什么官儿,得到徽宗如此宠纵他?原来王甫现为翰林学士承旨,有口辨,善逢迎,所以甚得皇上欢心,宠爱不下于蔡京。他生得丰姿美好,当时绰号‘小潘安‘,好色更胜过登徒子,退朝之暇,便易服装,逛游妓院,猎取美色。在京的妓女差不多没有几个不认识‘小潘安‘的,所以他的名字,在娼门中,简直同他在朝廷一样的响亮。当下皇上、高俅、杨戬等在一旁立住,而王甫竟高视阔步,走了过去,没有看见他们。徽宗也不以为忤,且与高俅、杨戬悄悄尾在他后面,王甫还是不觉得,转弯抹角,一直走入一家富丽人家去,只见那人家走出两个十三、四岁水葱般的俏丫头来接着道:‘好呀,今天什么好风把你吹过来啦!快上楼去吧!‘
徽宗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了,笑唤道:‘慢来,慢来,还有不速之客在后面呢!‘王甫一听语者好熟,掉头一望,脸上变色,呆在那里,不敢动了,徽宗趋步上前,轻轻逾道:‘卿莫怕,朕因在宫中苦闷,特与高、杨二卿出来溜塌散步的。卿既有这个尝心地点,就该引朕上楼去观尝一回,而今可略去君臣礼数,不必顾及别的了。
王甫听了这几句圣谕,心定下来了,胆也大了,遂引导徽宗等走了进去,那两个丫头便争着打起翡翠帘儿,让四人进去。帘儿一揭,觉得有一股甜香,直扑鼻端,令人眼饧而骨软。进入里面,只见湘妃榻上绻倚着个可喜娘,淡如秋水,艳比春霞。恍然醉后西施,真个浴罢杨妃。端的是:
雪为肌肤玉为貌,云想衣裳花想容。
细看四壁,粉饰得一片桃花争艳夺目,那壁上挂着四轴名画,一轴是颜景秀画的《怀香图》,一轴是周昉画的《扑蝶图》,一轴是周吟画的《采菱图》,一轴是张萱画的《整妆图》。再瞧着一应陈设日用,紫金床例,翠羽帐咧,七彩枕咧,缕金箱咧,刻香几咧,水纹幔咧,九华食咧,碧瑶台咧,青玉案咧,花细镜咧,绿沉屏咧,云业厨咧,色色样样,都极精雅名贵。
徽宗连声赞道:‘好精雅的所在;简直是仙子住的。‘
这时,那美人早立起身来,走到王甫身旁,细细打量徽宗穿一领紫色道袍,系一条五色吕公绦,戴一顶黄色仆射巾钳一颗园缁缁亮晶晶滴翠珠,登一双六合靴,神采丰姿,远异寻常之人。心下掂掇道:‘这样子就像往常小潘安给我说的当今皇上一般,莫非皇上也扮装出来寻乐么?心下想着,口里却不知该怎样称呼为好,只是堆着笑脸儿呆看着微笑。
王甫见此便来推她道:‘呆看什么?还不快跪接谢恩吗?‘那美人原是聪明绝顶的,听王甫说,便断定是皇上,忙拜仰在地上道:‘微贱不识天颜,未曾接驾,死罪!死罪!蒙恩旨赐封、惶恐!惶恐!‘
徽宗见这五百年前风流冤家,早已一身四肢都着了麻醉,魂灵儿飞去了半天,而今听她新莺似的说了几句话,乐的忘了身在何处,亲自把她搀起道:‘恕卿无罪,‘又道:‘朕几曾封过你来?‘
那美人道:‘适才圣驾进来,不是就赐封臣妾做仙子么?‘
徽宗一听,更加喜悦道:‘可儿,可儿。‘顾王甫道:‘这是什么所在?她是那个?朕还不曾知道?‘王甫笑答道:‘谢陛下恕无罪,臣方好启奏。‘
帝笑道:‘傻子,朕欲罪你,也不跟你来这里了,快快实奏吧。‘
第四十三回 下 晚香坊里 朝翠承恩
王甫一听,心中更踏实了便奏道:‘东方有两个繁华的地方,一是金环巷,一是晚香坊,这里叫晚香坊。这地方都是平康之家。金环巷的名妓班头,名叫李师师,这里却是她,名唤朝翠。‘
徽宗恍然道:‘呵,‘忽又疑虑道:‘朕一时只为求娱乐,竟来此地,给大臣们知道了,又不知道怎样议论朕呢。‘王甫见皇上作难,忙引经据典解释道:‘这妨碍什么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哪一处游幸不得呢。‘徽宗听了,龙颜大喜道:‘卿真不愧是翰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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