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敏在沙发上坐下,意外地发现这张沙发十分舒服。坐在上面,犹如飘浮在空中般。
不自觉地,他将紧绷的身子往沙发里沉。
仰起头,他看见天花板上或攀着或垂下的绿色藤蔓,点点晕黄的灯光从一片绿意中透出,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舒坦。
这么多年来,他很少真正的放松,尤其是在敬子死后。
即使是身处在他那装潢高级、家具顶级的大楼住宅里,他也从不曾得到一丝一毫的放松。
但今天,窝在这个小小的绿色天地里,他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会川先生……”香保来到他身边,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早已习惯冷漠看待一切人事物的他,脸上经常是面无表情的。
他冷酷又冷漠的表情敦她一怔,“给你,花草茶……”她怯怯地将茶杯递给了他。
他接过茶杯,还是没有说话。
她不奢望他对她说些什么,但他的沉默代表着什么,却令她介意。
她从不认为他们两人之间还会有什么交集,即使是在他邀请她吃饭之后。
但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店门口?很明显地,他今天并没有买花的打算,那么……他要做什么?
这样的疑问让她莫名心慌,而她决定不胡思乱想,
“你休息一下,我要准备打烊了。”说罢,她转身离开。
看着她转身离开,看着她忙进忙出的身影,看着这被温暖绿意包围着的小小天地,他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下来。
啜了几口热热的花草茶,他舒服地瘫进了沙发里。
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像是到了另一个空间,而那个空间有着明亮温暖的颜色……他不敢也舍不得睁开眼睛,因为他害怕一睁开眼睛,面对的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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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店面,掩上了玻璃门,香保走进她的“小天地”。
这个小天地是她特意为自己留的,她会在这儿吃饭休息,甚至是打盹睡午觉。
她的小天地从未招待过任何人,而他成了她的第一位客人。
走近,她发现他紧闭着双眼,手里抓着只剩下三分之一花草茶的杯子。
“咳……”她故意轻咳出声音以提醒他“我来了”,但他没有任何回应。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他,看着他。
如果她猜得没错,他睡着了。只是,他怎么能这么快就睡着?
看看表,她也不过才走开二十分钟……
他很累吗?还是身体真的不舒服?不管原因是什么,她不打算吵醒他。
穿着亚曼尼西装的他,总是给人一种拘谨又高高在上的感觉。但现在,这个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男人,正睡在她最爱的沙发里。
她从不曾想过会有一个男人坐在她的位置上,而她竟会怔望着他发呆。
二十七岁的她,早过了少女怀春的年龄,更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鬼话,但为什 她却对他有着一种微妙的、奇异的感觉呢?
她发现自己的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她不自觉地被他吸引着……
就这样,她安静而沉默地站在一旁,细细地凝视着他安详的睡容。
他那两道浓眉舒展着,有着一种属于男性的粗犷及豪气;他的眼睫毛比她想象中还长,而且又浓又密,漂亮极了。
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的……她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看着他,她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别那样盯着我看。”突然,闭着双眼的他开口说话。
她吓了一跳,尴尬又羞赧地退了两步。
她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不安又惶恐地站在一旁,等着被数落。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睇着她。“我睡着了?”
“是……是的。”老天,如果地上有洞,她一定要钻进去。
“真的吗?”他微拧起眉心,喃喃地说:“真不可思议……”
长期受失眠所苦的他,睡前若不喝点酒,根本很难入睡,但他却在这里睡着了。
他感觉自己睡了一段很长的时间,而且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及休息。
“我睡了很久?”他问。
她摇摇头,“不,才……才二十几分钟……”天啊,她不敢直视他,她甚至好想拔腿就跑。
“是吗?”他眼帘低垂,一脸若有所思。
香保接下他手中的杯子,“你好些了吗?”
他的眉头微微一拧,忽地站起。“嗯,谢谢你。”
自己在这个完全陌生、有着另一个女人的地方沉沉睡去,让他感到莫名的懊恼及罪恶。
他向她点头致意,“谢谢你的茶,再见。”说罢,他转身要走。
“等一下……”香保忽然伸出手,拉住了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此举,只觉得他高大而寂寞的背影让她难以放心。
他一怔,回头看她。
迎上他的眼睛,她顿时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她飞快地松开了手,低垂着脸。
“你……你真的没事了吧?”她怯怯地问。
看着她羞红的脸庞,他的胸口无由地一抽。
她的美善深深的吸引着他,而正因为如此,他更坚定地认为自己该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没事。”他冷冷的回应了她。
这样的冷淡并非他所愿,尤其是在看见她脸上露出了尴尬又失望的表情时。
但除了这样,他什么都无法做。
他必须排除一切的可能,他不能对她产生情愫。他没有爱人的权利,更没有爱人的能力,他只会为另一个女人带来不幸。
“再见。”他毅然地背身走开,步出了店门,笔直而大步地迈向他停在路边的宾士车。
目送着他离去,香保有一种莫名难过、莫名失落、莫名怅然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十分不妥也十分不该,看见他那么迫不及待地离开,她真的感到很糗、很丢脸……
虽然她只是想关心他,但是否在无意间,她的表现给人一种很积极、很主动、很热情、很……很糟糕的感受呢?
他会这么急着离开,是因为她让他感到困扰及尴尬吗?
突然,她觉得懊悔又懊恼。眉心一拧,她不觉生起自己的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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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天了,治敏没办法好好的睡觉。
虽已习惯这种没有品质可言的睡眠品质,但不知为何,近日的他却因为连续失眠而脾气暴躁。
“会川先生,”河野走进他的办公室,来到他办公桌前,“这个是……”
“放下。”他冷冷地道。
河野一怔,狐疑地端详着他。
“会川先生,您最近是不是没睡好?”她主动关心起他。
当然,她是希望他能感受到她温柔细心的一面。
他抬起眼帘,神情淡漠地睇着她。
“河野小姐,这应该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他说。
被他锐利又冷酷的眸子一瞥,河野心头一惊,无由地恐惧起来。
他冷漠的黑眸犹如一头猛兽般,凶恶又充满着戒心。
“是……”她嗫嗫地回答。
低着头,她声线有点颤抖地道:“那……我出去了……”说罢,她转过身子,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待她出去,他惊觉到自己的情绪,已因为多日的失眠而难以控制。
平时他虽然待人冷淡又疏离厂但该有的礼貌及态度还是有的,因为他认为那攸关修养好坏。不管如何,他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没有教养、狂妄自大且目中无人的混蛋。
但最近几天,他发现自己的情绪一直处在爆发边缘。他像一座冒着烟的火山,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尽管他已尽可能地压抑这几乎失控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地对周围的事物感到烦躁不耐。
他需要休息、他需要睡觉,因为再这么下去,不只他受不了,就连他身边的人也会怨声载道。
抬腕一看,已接近下班时间。虽然他平时不在公司待到九点,是绝对不离开的,但今天他决定提早下班。
付着,他毫不迟疑地起身。
抓起外套及钥匙,他毅然地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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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澡,吃了一点东西,他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他已经很累,他相信自己应该能睡着。但事与愿违,他的脑袋还不断地运转着。
所有的人事物,一幕幕的在他脑海中如幻灯片般的播放,他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影像就越是清晰。
有时他以为自己已累得睡着,但猛一睁开眼睛,竟发现只不过过了几分钟。
“该死!”他懊恼地咒骂着。
他努力地想,想一个能让他睡着的方法,就算只是一小时。
突然,一个影像在他脑海中闪过,那是一个绿色的天地……
“不……”不行,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那个地方不能。
他沮丧地起身,痛苦地揉着眉心。
那个地方不是只有绿色植物,那个地方还有个女人,一个令他的心有着莫名悸动的女人。
他不想再对任何人产生感情,因为他是个不懂得爱人的男人。
他在工作上无往不利、所向披靡,没有任何事情难得倒他,再难搞的客户、再混乱的局势,他都有办法处理。
但……他处理不了感情的事。
他以为自己有爱人的能力,而事实上,他却让一个爱他的女人走上了绝路。
他不想有人再因为他而悲伤,更不想再为某个人悲伤。
下了床,他走出房间,走进厨房,然后抓了一瓶威士忌。打开瓶盖,他连拿杯子都懒了。仰起头,他像暍矿泉水似的,将一瓶威士忌喝光。
睡不着,他总可以让自己暍到挂吧?虽然喝酒伤身,隔天起来也会因为宿醉而整天昏昏沉沉,但至少……他能什么都不想的睡上几个钟头。
但这一个方法,在他喝了一整瓶威士忌之后宣告失败。
他是醉了,但他还是睡不着。他的眼皮沉重、他的身体极度疲惫,但他的脑袋……停不下来。
再这么下去,他知道自己会疯掉。而更令他觉得崩溃的是……他只剩下一个办法,那个他最不愿尝试的方法。
尽管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去那个地方,但已经疲于跟理智抗争的身体,却催促着他……
会川治敏,去,去那个地方睡觉,你一定能在那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经过一番的抗衡跟挣扎,生理的需求终于战胜了理智。
现在的他只想睡,至于会有什么后果,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想着,他丢下了酒瓶,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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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最后一桶花搬进店内后,香保准备关上门。
无意识地,她看着空荡荡的路边。
这几天,她总是无意地注意着那个地方,期待着某辆车、某个人的出现。
当然,她其实不认为他还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因为那天的他几乎可说是拔腿就跑的……
让一个男人因为她而拔腿就跑,这真的是件丢脸又惭愧的事。
她不否认,他对她的确有着一股强烈的吸引力,但她对他并没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及奢望,她对他纯粹只是关心。
没有任何的企图,没有任何的妄想,她只是觉得他需要被关怀,他需要温暖。
他太灰暗、太悲伤、太忧郁、太深沉、太冷淡,而她觉得他的冷淡是因为他的心里有个伤口,也许已经结痂,但只要一不小心碰触,就会鲜血汩汩,不忍卒睹。
“唉……”无意识地,她叹了一口气。
因为她知道,不管他心里有什么伤,那都不是她能帮、能管的。
关上玻璃门,正打算降下铁门时,路边那空着的地方,不知在何时被一辆轿车占住了。
她微怔,不自觉地凝住视线。一看,她陡然一震——
她匆忙地按下stop键,铁门只关了一半。
推开玻璃门,她弯下腰,只见一名高大男子从车上下来,然后用力地甩上车门。
那辆车子并不陌生,那高大的男人也十分熟悉,但……怎么可能?
她就那 弯着腰,呆在原处,两眼发直地看着那男人越走越近。
终于,他来到她店门口,而她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是他,他……又出现了。
只是,为什么呢?那天追不及待走掉的他,为什么在几天后又来了?
他暍了酒,而且恐怕喝得不少。
“你……”她弯腰看着门外的他,“你怎么了?”
“我要睡觉。”他注视着她,开口说道。
她一怔,“什……什么?”他要睡觉?那是什么意思?
“让我进去,好吗?”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