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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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公子-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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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衫儿的头越垂越低,筷子几乎握不住,“噢。”
  气氛有些凝窒,最后还是衫儿鼓起勇气,又夹了一片鲍鱼塞进嘴巴,这才打破了微微尴尬的局面。
  浙漾也恢复了神色自若,微笑道:“菜好吃吗?”
  “好吃。”她忙不迭的点点头,“真的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常常来吃。”他冲口而出,随即诧异地呆了呆。
  衫儿微惑地抬起头,“公子,我们一点都不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掩饰地一笑,“我说过,我有要事相求,”
  “什么事?”她拍拍胸脯,慷慨地道:“除了借钱以外,其他我都可以帮得上忙。”
  他噗地笑了出来。
  “我的意思……不是怕你跟我借钱,而是我身上没什么钱,只有三个铜板,所以借钱的事找我是找错人了。”衫儿讪讪地道。
  “我看起来像是要跟你借钱吗?”他笑到没力,揉著额头叹了口气。
  真是的,他还以为自己长得还算挺称头的呢。
  “当然不像。”她怯怯地道:“可是我真的想不出你到底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究竟要我帮你什么?”
  他看起来很尊贵又很厉害的样子,像是那种很有办法的人,为什么会需要她这个小小花旦帮忙?
  “你唱起歌来如何?”他没有正面回覆她的问题。
  “啊?”她眨眨眼,“还可以啦,为什么问?”
  “会唱中原的戏吗?”他不希望一路上还得亲自教导什么是“流水腔”、“皮黄”、“板腔式”、“金龟二黄流板”……
  她咬著筷子,小嘴蓦地笑了起来,“公子,怎么不会呢?我们是戏班子,除了耍杂耍以外,也唱戏呀,否则怎么活下去呢?”
  他松了口气,“太好了。”
  “只是中原好多戏班子,我们爱家班并不算出色,所以平常我们还是以表演大漠歌舞和杂耍为主。”她有些纳闷地看著他,“公子,你这么问,是要做什么?”
  “我想请你们爱家班唱一出戏。”他眸光清亮,笑意微漾,“一千两,就唱一出戏。”
  衫儿嘴里的筷子掉了出来,噼哩啪啦地滚落桌面。
  “什么?”
  “太少吗?”他抚著下巴沉吟,“一般的价码都是怎么算的?你可以跟我说说。”
  “不……太……这……”她惊讶得话都讲不出来,结巴半天才勉强挤出了一句:“你在开玩笑吗?”
  他微挑剑眉,“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可是……”她觉得头晕了晕,“一……千两银子?!”
  这一定是在作梦,她先梦见自己溜出来吃消夜,又梦见有个俊公子请她吃大餐,再来这个俊公子还要以一千两银子请他们戏班子唱一出戏……
  她肯定、肯定是在作梦。
  浙漾忍不住微倾身向前,强忍著鬓角隐隐的抽疼,戳了戳她一动也不动的身体。
  “衫儿?衫儿?”她究竟怎么了?
  衫儿好不容易回过魂来,二话不说重重掐了自己嫩嫩的手臂一把,“噢!会痛!”
  他啼笑皆非,“人是肉做的,这么掐法当然会痛。”
  “会痛?那……”她眨眨眼,不可思议地望著他,“你是真的罗?”
  他一手揉揉作疼的鬓角,一手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烫。”
  “我又没病,当然没发烫。”她无辜地道:“倒是你,你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要花一千两银子请我们戏班子唱一出戏……这怎么可能呢?你知道一千两银子有多少吗?”
  浙漾还以为她误会自己拿不出一千两银子,笑吟吟地打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请检查,铁字号的一千两银票,保证童叟无欺,不是骗人。”
  她看到那张银票上的朱砂和大印,又开始有想晕过去和喷鼻血的冲动了。
  “一……千……两……”天哪,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面额的银票!
  “或者这件事情你不能作主,还要再问过你们班主?”他收起了银票,没注意到衫儿的眼睛死命盯著银票不放。
  她用力揉揉眼睛,把瞧到快抽筋的眼给恢复正常。“呃,这件事我的确不能作主,不过我想老班主也不会有异议的。”
  开玩笑,一千两银子他们挣上一年还挣不到,而且一千两银子可以买下一整座粮仓的白米了……
  说到这个,她这才想起还没把饭吃完,急急忙忙埋头苦干起来。
  看著衫儿的注意力从银票又回到饭菜上,吃得又香又甜的模样,浙漾心底突然有一丝不是滋味。
  生平第一次,他的男性魅力居然输给了一桌菜。
  有多少姑娘一见到他就忘了整个世界,偏偏衫儿眼里是除了饭菜不认人的。
  他的自尊心真是大大受伤了,不过……
  浙漾又高兴了起来。
  她那么爱吃饭,只要他掌握住这个弱点,就不怕她跑掉了。
  “我真佩服我自己,”他沾沾自喜,“这么快就想到这个好法子。”
  “公子,你说什么?”衫儿把足足可以喂饱五个大男人的食物一扫而空,拍著肚皮满足地坐倒在太师椅上,这才有空暇注意到他。
  “没事。”他笑得异常灿烂,殷勤地道:“你吃饱了吗?够吗?要不要再叫点心?”
  “不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这样就好了,待会就要睡了,不能吃饱饱,要不然肚皮撑著也不好睡的。”
  他被她天真毫无矫饰的话语逗笑了。
  “哈哈哈……”
  她愣了愣,“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他支著额头笑个不停,勉强道:“明天我再去看你,然后直接跟爱老班主提这件事。”
  “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丝窃喜,但是他笑成这样,她还是有一点在意。
  他到底在笑什么啦?
  “大伙,吃早点啦!”月牙婶敲著大锅杓子,吆喝道。
  小小的客栈仅有的六间房都被他们包下来了,可是因为全班一二十个人,若搭上伙食要不少钱,所以爱家班索性跟掌柜商借后面的空地,自己架起大锅煮饭吃。
  团员三三两两地散布在树下,有的刚刚打溪边梳洗回来,有的则是练完腿脚功夫,还有刚吊完嗓子的,当大家一听到吃饭可是有志一同,不论手边正在做什么,统统都扔下赶过来端碗吃饭。
  衫儿拿了自己的小木米桶,约莫有脸盆大,里头除了热呼呼的白饭外,上面还摆了几条腌黄瓜和几片酱肉。
  她拿起木饭匙,坐在一边的木条椅上挖吃起来,可是吃著吃著,她突然发呆起来。
  昨晚那位公子……她都没来得及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就这样被他送回来了,他今天真的会再来看他们表演吗?
  他说要请他们去唱戏,是真的吗?
  思及他的翮翩风采和优雅亲切的笑意,一举手一投足……她的脸情不自禁红了起来。
  昨晚真像一场梦,不过杀风景得很,她大半时间还是只顾著填饱肚子,没有腾出精神来好好地跟他讲话。
  “可是要跟他讲什么呢?”她又舀了一匙饭吃著,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个小花旦,傻呼呼的什么也不懂,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的公子,我还能跟他谈什么呢?”
  唉,她究竟是怎么了?不过就是个想邀戏的俊逸公子请她吃了顿饭,她为什么一整晚都这么失魂落魄的,到早上还精神不振,食欲不展的?
  唉!她吃著饭,如同嚼蜡地嚼著难得的酱肉。
  衫儿摸摸闷闷胀胀的肚子,又叹了一口气,端起木桶走向月牙婶。
  坐在锅边的月牙婶极有默契地拿起锅杓,“衫儿,再来一桶吗?”
  “不是。”她愁眉不展,郁郁地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吃不太下。”
  不过就算吃不太下,她还是把一木桶的饭给吃光光了,将空空的米桶还给月牙婶后,她闷闷不乐地蹭到一边坐下。
  衫儿吃不下?!
  这可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月牙婶花容失色,紧张地扔下锅杓跑到她身边,嘘寒问暖起来。
  “是病了吗?”她关心地摸了摸衫儿的额头,“不对呀,上次你发烧全身滚烫,还是硬撑著吃了一桶半的饭,可今天你怎么只吃一桶?快告诉婶婶,你到底是哪儿不舒服?”
  衫儿看著她,微微犹豫,然后摸著胸口,“这里。”
  月牙婶愣了一愣,“胸口疼吗?”
  “也不是疼,有点奇怪,就闷闷的。”她搔搔脑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月牙婶大惊失色,“衫儿,你叹气了?!为什么叹气?怎么会叹气?干什么叹气了?”
  她噼哩啪啦的问话问得衫儿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也不知道。”她反过来还安慰月牙婶,“我没事的,不像是有病,可能是天热,胃口不好吧,你别担心。”
  “傻丫头,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什么时候你有胃口不好过!”月牙婶大呼小叫的。
  衫儿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拉拉她的袖口,“婶婶,你别嚷嚷。姑娘家胃口大……不是件很光荣的事啦。”
  “怎么会呢?”
  “总之,我没事的。”她拍胸脯保证,“说不定真是天热的关系,凉点就好了。”
  “当真不要紧?要不要给大夫看看?”
  “那我要怎么跟大夫形容症状?”她尴尬地道:“难道要说:大夫,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今天胃口不好,早上只吃了一桶饭就吃不下了,你来瞧瞧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只怕大夫会说,像她吃这么多才真是有毛病哩!
  月牙婶认真地点点头,“对喔。”
  “对了,老班主到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他?”她突然想起,语气热切地道:“我有件事想跟他商量。”
  “他在溪边钓鱼,说今晚的消夜想吃砂锅鱼头。”
  “哇,砂锅鱼头耶……”衫儿傻笑到一半才发现这不是重点,不由得敲了敲脑袋,“哎呀,怎么又想到吃的去了,我是想要问老班主今晚可不可以改戏码,来演出有唱曲的戏文。”
  “咦,你怎么突然想粉墨登场唱大戏?”
  “因为……”她脸红了红,“呃,没什么,因为许久没有唱曲,怕嗓子都钝了,所以找机会唱唱也好哇。”
  其实,她是奸想让公子听听她的歌声。
  “原来如此。”月牙婶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也好久没有扮老鸨了,嘿,真怀念以前扭屁股的日子。”
  衫儿捂住小嘴忍著笑,“那我去找老班主说去。”
  “去吧,今儿个早饭还剩这么多,中午乾脆来煮杂烩粥好了。”月牙婶自言自语地盘算著。
  第五章
  今晚戏楼上演的不是胡人歌舞和杂耍了,而是一出人人耳熟能详的大戏——锁麟囊。
  “锁麟囊”演的是登州富商千金薛湘灵,与穷家女赵守贞同一天出嫁,因遇雨而同歇春秋亭,富贵新娘湘灵在得知穷新娘守贞因家贫无嫁妆而悲泣,深怕嫁入婆家后备受歧视,因此湘灵慨然将出嫁前,母亲所赠予的一只装满金银珠宝的锁麟囊送给了守贞。雨停后,两名新娘从此各奔一方。
  六年后,登州发大水,湘灵家人为水冲散,家产一夕成空,湘灵与丈夫、儿子也失散了,颠沛流离到了莱州,为了生活,只好到一卢姓富人家为仆妇,照顾小少爷。
  有一次,小少爷将球踢进卢家一栋仆人禁入的珠楼内,湘灵为了帮小少爷捡球,只好偷入珠楼,却惊见楼内供奉的是当年自己馈赠的锁麟囊,不禁抱著锁麟囊悲从中来,追忆过去。
  卢夫人诧异湘灵有此动作,详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湘灵就是当年的恩人,今日却落难至此,卢夫人为报答恩人,不但将财产分一半馈还湘灵,还帮助湘灵找到失散的丈夫与儿子。
  全剧在种恩得福的大团圆气氛下结束,虽是很传统的中国戏剧,但是无论唱功、腔音、身段和悲喜神情的拿捏,都是一出高难度的戏,只要唱得好,往往都会赢来满堂喝采。
  所以当戏楼外贴出了“今日演出锁麟囊”的大红布告时,著实吸引了不少的老戏迷前往一睹究竟。
  人人都很好奇,这平素以表演杂耍和胡人舞为主的爱家班,究竟会演出一出什么样的“锁麟囊”来。
  衫儿一身珠翠打扮,紧张地在后台对著外头探头探脑。
  “不少人呢!”她手心有点发汗。
  “那是当然,今日演的是锁麟囊,难度甚高,剧情精采,大家都想看看咱们演得怎么样。”月牙婶的扮相是富贵老夫人,乃是湘灵的娘亲。
  “好紧张。”衫儿喘了口气。
  不过她最在乎的还是他……今晚会来吗?
  会不会只是一句戏言呢?会不会他只是随便说说,或者只是开玩笑的?
  衫儿深吸一口气,妆点得美丽出色的小脸上有著一抹坚毅之色。
  无论他今日来或不来,这是她的戏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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