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他嗤之以鼻。
“你对这两个字很不屑?”小题问他。
“你呢?你认同爱情吗?”傅恒没有回答,反问她。
“不知道,等我撞上爱情、经历爱情后,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小题耸耸肩,往后仰躺在他床上。
“你要是有一点点智商的话,就该远离爱情。”傅恒说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所有女人都期待爱情,如果有机会碰见,我不认为自己应该逃避。”
“爱情只会带给人类伤害和短暂刺激,没有其它好处。”
他的忠告给得很怪异,不过,从晚上在餐桌边碰上小题开始,他所有行为都称不上正常。他不正常地迎她回家、不正常地心平气和与她谈话、不正常地觉得有她在身旁……真奸。
他受过爱情伤害,所以从此排拒爱情、远离爱情?小题猜不出所以,她摇头反对。
“我不听你的,这是以偏概全的说法,除非……给我一个故事,向我证明爱情不可相信。”
惊觉到小题正一步步采测自己的心情,傅恒别过头。
“你已经过了听床边故事的年龄,回房间去睡觉。”他摆出拒绝的神情。
“可是我已经被你……呃,被梦中的你吵醒,你要负责把我弄睡。”说着,她缩起脚,把自己缩进他的棉被里,然后大大方方送给他一枚枕头,并拍拍床的另一边。
“你反客为主。”
他被她娇憨的表情吸引。她的表情仿佛在向他低诉——我无害,请别担心,快接近。
“是你自己同意我登堂入室。”甜甜一笑,小题朝他扬眉。
“我认错,我的决定错误。”
“认错的男人最帅气,乖,棉被借你盖。”她拉开棉被,邀他入幕。
两人躺定,她轻松说:“故事开始。”
棉被下,两个陌生的躯体彼此相依,没想过契合问题、没想过合不合宜,傅恒向自己承认,他喜欢自己床上有小题的气息。
“从前从前……”
他才讲出四个字,小题立刻出声抗议。
“你不会说虎姑婆的故事吧,拜托,那些唬人的民间故事,和欺骗感情的白雪公主,我是不相信的,所以,不准讲那么‘从前’的故事。”
“你的意见很多。”捏捏她的鼻子,他的手竞舍不得离开。
“既然要端菜上桌,至少考虑一下顾客胃口嘛。”
“为什么你觉得白雪公主欺人感情?”
“本来就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王子为什么非要配公主?谁规定女人的幸福一定要由坏女人亲手破坏,才能得到完美结局?谁计算过,没有心机的单纯女生,获得美满婚姻的机率比奸诈女人高?”
“你对白雪公主很不满?”
“我不是不满,我是对白雪公主制造出来的刻板印象反弹。
为什么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只能躲在心里偷偷喜欢,不能大大方方向对方表达我爱你?为什么一个笨到人家想害,随手一害就书死的蠢女人,有资格找到真爱:而处心积虑为自己寻找聿福的女人,往往落得悲剧下场?
难道努力是种错误的行为?那么,学生不努力是对的,员工不尽心是对的,政府不用心也是好的,以这种态度生活,五百年后,文明还存在这世界吗?“
“我想,白雪公主这个故事,强调的是书人之心不可有。”他笑她把事情看得太严重。
“谁的性格里面没有自私贪婪,没有憎恶喜厌?李世民不伤手足,就没有大唐盛世、皇太极为得天下,多少杀戮。比较起来,坏王后的行为不过是小意思,比起武则天更微不足道了。而为什么后人都称赞李世民、武则天,却独独把坏心王后骂上几百年?”
“你总是有理。”
在小题振振有词同时,他看见她的麻辣性格,这种辣味满足他的脾胃,他喜欢听她说话、喜欢看她生动表情,她是个够味的女生。掐掐她的脸,他爱上和她亲昵接触。
“我说错了吗?我觉得白雪公主在传达一种不劳而获的观念,好象只要你够可怜,幸福就会找上家门,你什么事也不用去做、不用争取。”
曾经,他有过和她相类似的想法,于是他比谁都积极,积极到爷爷看到他的杰出,积极到他身边充满赞誉。
但他的杰出并没有为他带来幸福,只带来排挤跟嫉妒,然后,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的陷害后,终于成功将他赶离家门。
离开家后,他仍持续积极,他创造出财富、创造出奇迹,再次让爷爷看见他的杰出,可是直到现在……他的积极仍未替他带来幸福。
“喂,你说要讲故事给我听,怎么你没讲,反倒是我的话说不停。”
“是你把故事切断。”他提醒小题。
“我错、我承认,现在起我不说话,轮到你讲。”
“不久以前……”他把从前从前,改成不久以前,开启一个“故事”。
“有位豪门公子,他喜欢上一个酒家女,他们是在应酬时认识的,他们相知、相惜、相爱,很快地,两人便论及婚嫁。
对于这门亲事,男人的家庭当然不乐见,可是男人坚持他的爱情,于是带着爱人离开家族的蔽荫。“
意思是放弃所有经济来源?这种牺牲太大,小题无法想象,在她的认知里,凡跟钱挂上钩的,都是大事、大牺牲。
“他……后悔吗?”
“是的,他后悔了。两人在一起的头几个月,情况还算不错,男人虽然离开家里,身边多少有些存款,但儿子生下来后,花钱如水,日子逐渐变得拮据,男人找工作四处碰壁,小孩的哭闹、窘迫的经济,更让妻子受不来。
最后妻子再次回到酒家上班,重新灯红酒绿的生活。他们为此吵架、争执,日复一日。贫贱夫妻百事哀,再浓厚的感情也敌不过现实的折腾。没多久妻子结识另一个有钱男人,便抛夫弃于而去。“
“原来,爱情需要金钱的衬托,才能维持现在进行式。”
“没错,所以我警告你,逃离爱情。”
“警告的事情下次再谈。后来那个男人呢?他回家了吗?他父亲接纳他了,对不对?”小题迫切想知道下文。
“男人是骄傲的,他宁愿背起小婴儿去开计程车,也不愿意回家向父亲认错,承认他以为的爱情只是荒谬的游戏。”
“然后呢?”
“他们就这样父子相依为命,生活过得虽然不好,却不存太多遗憾。”想起和父亲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傅恒嘴角隐隐挂起笑意。
若要他勾选生命中最美的一段,他会选择贫困的童年,而不是选择富裕的后半段。
“他们父子感情很好?”
“没错,父亲永远把前座留给儿子,他一面开车一面教儿子说话。上学后,他接送儿子上下学,耐心听儿子述说学校的点点滴滴,说到奸笑处,两人相视大笑,连后座的客人也感染他们的快乐。”
故事说到这里,傅恒静默,仿佛时空回到过去,他沉溺其中。
“然后呢?”
“小孩十岁那年,他在校门口等待父亲接他放学,从四点等到五点,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他引颈而望,却看不见父亲的计程车。渐渐太阳下山,路灯亮起,他的影子仍孤独的在校园里徘徊。”
“他爸爸不会忘记,一定是临时有事。”小题冲口而出,她能感受男孩的无助。
“对,他的父亲从没有忘记过他,连一次都没有。就是这个信念,男孩固执地留在校园,他坐在教室里,等待父亲到来。
将近十点,学校工友发现他,打电话找来男孩的导师,导师一面安慰,一面骑摩托车载他回家。回到家后,邻居告诉他,他爸爸出车祸了,导师又将他送到医院里。
到了医院,他看见他从未见过面的爷爷——一个和父亲有着相似面孔,却神情严肃的男人。“
“男孩的父亲呢?他在动手术吗?”
“爷爷带着男孩回家,男孩很乖,不哭不闹不吵,虽然他很想留在医院、留在父亲身旁,可懂事的他知道,自己身处于不受欢迎的环境里,他安静乖巧,以为自己的好能当作筹码,向上帝换得父亲的平安。”
“可是……并不,对不对?”小题迟疑地问。
“对,并不。十天后,男孩表哥骂他是个没父没母的杂种,他第一次发火,动手推表哥,他对表哥吼叫:”我有爸爸,他是全世界最疼我的人。‘
姑姑走过来,二话不说,一记热辣辣的巴掌甩在男孩脸上,她说:“是你那个不要脸的妈妈,害死你爸爸,你有什么好叫的?‘
他清清楚楚听到死字,从那刻起,他知道自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为什么把错加诸在孩子身上?他无法阻止父母亲的爱情,没有能力改变他不曾参与的世界啊!”小题为“他”忿忿不平。
“男孩的生活换了轨道,他坐高级轿车、穿名牌衣鞋、背两万块钱的名牌书包上学,可是这些精致的包装,包装不出一个快乐的孩子。
他没再追问父亲的下落,连一句都不问,他在心中为父亲办了一场丧礼,把自己的童年和快乐当陪葬品,埋在父亲身边,他认分接受事实,用努力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下贱的杂种’。“
他清楚记得父亲入殡那天,雨下得很大,他对父亲说的每一个字句,都被雨声掩盖。
“男孩的姑姑很坏,要是换成我,我会翻天覆地捣乱一番,把他们的生活弄得不安宁!”
“男孩的想法不一样,他下意识将爷爷的背影当成父亲,他比平常更加努力,功课、比赛他样样拿第一,他试着和家里大大小小成员和平相处,图的是爷爷脸上泛起的一丝笑容,让他能在那张酷似的面容上,寻找父亲身上那抹熟悉。”
“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十岁男孩比我成熟得多。”
说着,小题侧身,环住他的腰,试图把身上的温暖过渡给他。
他两手枕在脑勺后面,没有回手抱小题,却也没推开她。
就这样,两个人静静依偎,没有语言、没有安慰,他却感觉车福缓缓包围着他。
心疼他、怜惜他,小题喜欢他笑、不爱他伤感。
“你的故事太伤心,换我来说故事给你听。”小题说。
缓缓叹气,傅恒回复自己。“你想说什么故事?”
“快乐王子。”小题回答。
“这个故事我听过,快乐王子并不快乐,你想向我传递什么讯息?”
“我想传达给你,慷慨的人没有好下场,人要自私自利替自己着想。”她的推论让他微笑。
“你在影射我对你太慷慨,不会有好下场?”他笑着问她。
“你联想方向错误,对我慷慨的人会有善报。”小题否认。
“双重标准。”
他轻轻下评论,低头,发现她已经入睡,悄悄地,他的手从后脑勺伸出来,环上她的背,将小小的小题搂在怀里。
他在她耳畔低语:“虽然快乐王子不快乐,但你的快乐王子的确带给我很多欢乐。”
说着,暖暖的吻贴上她额际,他想,他喜欢她,毫无疑问。
五点到七点,小题在中式餐厅见傅恒第一面,他还是满脸冰原表情,惹得小题很想冲上前,捏住他两边肉肉,拉拉扯扯,扯出一点人气。
不过,他的冰原表情不错用,才一个半小时,就应付掉两个客户,拿下两笔漂亮业绩。
小题这种人绝不会和钱过不去,不管是自己或是别人的钱。所以这段时间里,她没走过去叨扰他,只是远远地偷望他,偶尔,两人视线相交,他的冷硬表情融化,她的笑容温柔。
七点到九点,她在另一个法式餐厅出现。
继她之后,傅恒也跟着出现,这次他的约会对象,是个留着一头大波浪鬈发的高挑女人。小题觉得自己见过她,只不过……在哪里?
小题暂时想不起来。
“请问先生、小姐,要点餐了吗?”小题的声音响起,傅恒立刻抬头望她。
“你怎么在这里?”他讶然问。
“我……赚钱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一天兼多少个这样的差事?”傅恒皱眉,他才见她下班,又立刻转换场地赚钱,心疼感油然而生。
“目前两个,还好吧!”
他两道黑眉扭曲,害她误以为自己做错事情。
“你这么缺钱用?”
目前两个?意思是她还要增加下去,只要有机会的话?
“缺不缺钱是一回事,重点是我是个要独立的人,难不成还伸手向爸妈或哥哥要钱?”小题振振有词。
“独立?说得好,我喜欢你的论调,小妹妹,请问你,你今年满十五岁没?”
大波浪鬈发美女插口两人中间,表情带着淡淡鄙夷。约会时间不多,她不晓得傅恒干嘛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关的女孩身上。
什么表情啊,是不爽吗?不爽她占住傅恒的注意力?对方的不爽引起小题的更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