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萧分宜冷笑一声,“云州已是手中的棋子,还能由得他吗?这件事,做便做了。结果,吾自会承担。”
“是。那属下先告退。”杜兰躬身拱手而退。
萧分宜点了点头,而后扬起头,双眼虽被白布蒙上,仍可以感应到光线的强弱。朝着最强的光亮望去,心中仍是除不尽的寒气。蓦然一阵头晕,连忙扶住身边的树干,才不至于倒地。
李悠华快步走近她身边,一手将她扶住,叹道,“身体还未痊愈。还需休息。”
“在停云宫还住的习惯么?”萧分宜反手覆在他手上,轻声问道。
李悠华点了点头,又思及她看不见,才道,“还习惯。”
“那便好。”萧分宜点了点头,“你二位兄长,才华如何?人品如何?”
李悠华一愣,不知她何意,只说道,“我与他俩人接触甚少,不得而知。”
“哦。是这样。”萧分宜淡淡应道,也未再开口说什么。
从京都赶回的刘辉等人早已接到家中传出变故,只是没有亲眼确认,心中仍是抱着一丝希望。可惜,天不如人意。
惨白遮掩了刘府原本的颜色。哭声震天,叫人听了心惊。云州也坠入这种惨风愁雨之中。
刘辉独自一人呆在书房,三日不曾出门。冉华站立门外,不知该如何劝说。思量半晌,才推门而进。
“滚出去。”刘辉一声怒喝,双眼血红。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先安顿好他们的后事,再寻思是何人所为。才能报仇雪恨啊。”冉华一展温柔,语气舒缓,声音若春风抚柳。
刘辉抬起眼看向她,直直的看了半晌,才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在这里哀伤叹息,又有什么用?振作精神,接下重担,才是紧要。”冉华上前按住他的双肩,“我虽与你不是两心相依。但到底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公公婆婆已去,我理应着孝,为他们哭灵,送他们入土为安。”
“我到底是女子。如何在人前抛头露面,损了刘府的气度。大事还需要靠你。”冉华说的入情入理,眼角眉梢一片戚容。
“我知道了。”刘辉言语寥落,声音低沉,似不可闻。
冉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书房,去前厅照应。
刘辉再次抬起头,眼中虽是一片死沉之气,可双手握的死紧。
刘府出殡,千里缟素,双眼所见皆是一片惨淡的白,满空飞散着黄白交错的冥币,银铃猝然作响,是为死去的亡魂送上一段最后的挽曲。
是夜,刘辉又是一场大醉。
染墨站在廊檐下看着自家公子在庭院中独自喝着闷酒,瞅了身旁的女人,心有不甘的说道,“少夫人,这个时候,少爷需要你的安慰。你可不是没事站在这里。”
冉华惨然一笑,“他这么大的人,很多事情,说一遍,他应该就能想得通。多说无益。他也不是冥顽不灵的人。”
“少爷这样越喝越多,伤身啊。”
“他还有父母可悲。我却是连谁是父母都不知。想必之下,我又有什么能力去劝慰他。”
染墨一时沉默一言,眼中泛起一丝复杂的色彩。
冉华摸了摸青丝发髻之间的白色绢花,月光映照下,双唇上闪动着冰冷的光华。
恰好一阵风过,满树新绿摇曳之声,飒然响彻庭院。云层袅袅而动,遮住了月之光亮。
染墨抬头看了看,忍不住走到院子中间,“少爷,天已晚。别再喝了。”
刘辉两眼朦胧,视线模糊,看了很久,才分辨出眼前的人,嘴里却是嘟囔着,“要喝,喝,再喝……喝啊……”
冉华看着这对主仆,转身移步离开了。
染墨倒是不曾留意,只关心自己公子,上前将他扶起。刘辉已是醉得不省人事,随他而去。
因着眼疾,萧分宜已有几日不曾再上朝了。太医看了半晌,摇了摇头,思量着如何开口。
萧分宜却是问道,“病情如何?”
太医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微臣暂时只能控制病情。殿下的双眼,也许还有光明的机会。天下之大,医学浩瀚,微臣所学有限。穷尽毕生之力,也只能维持病情不会再坏下去。请西宫治罪。”
萧分宜淡漠的笑了笑,她心中早有准备,因此并未显得震惊,只是淡淡的笑着,却并不答话,挥手让太医退走了。
窗外阳光正好,暖洋洋的。书房内一室静谧,细细聆听,仿佛还可听到园子里宫女们略带欢快的低语。
伸手抚过眼前的书案,这张书案摆在这里已十年有余了。萧分宜每日必会来到这里阅读书卷,批阅奏折。细细摸索下,碰到了那方砚台。每触摸到一件用具,都能在脑海里回想出它的样子。
静静的坐着,萧分宜双目依然是清明的模样,却再也辨不清眼前的一切了。
“殿下。”秋彤走进书房,唤道,“汝南王妃已经在偏殿内等候。”
萧分宜侧头,双目望向门口,却只是一片花白的影像,点了个头,才道,“请她来书房吧。”
明珠双眸澄净,体态轻盈,举止有度。伏在地上,纹丝不动。
“起来,坐吧。”萧分宜坐在书桌后,淡淡道。
明珠却不起身,只是语带焦急的说道,“殿下,臣妾有罪。未能完成殿下的计划。但臣妾的父母兄弟是无辜的,请殿下饶恕他们吧。”
“我的计划?哈,本宫从未让你去完成什么计划。”萧分宜淡淡说道。
“他们此刻还在天牢中,臣妾内心十分挂念。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想去探望,请殿下准许。”
“本宫也没有办法。萧勘谋反。你和你的家人存活至今,已是奢侈了。如果你觉得他们呆在天牢里过的不舒服,或许,可以为他们换个地方。”
“啊……不是。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希望……臣妾只求殿下开恩。”
“哈。开恩。我也想开恩。可惜萧勘实在可恶至极。”萧分宜冷冷笑着,话锋一转,“今日请你来,说说你的想法吧。”
酝酿在心中许久的计划,为了父母兄弟的性命,明珠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个计划,臣妾也不知可以走到哪一步。”
“至少,让本宫看到些许的结果。就可以考虑对他们从宽处理。”萧分宜眉峰一挑,嘴角噙着笑,“本宫完全相信你。因为,你一点儿也不差。三个月才想出的计划,值得一试。”
明珠一怔,“殿下为何这样说。这个计划不值一哂。”
“想清楚,为何你还能活命到现在吧。”萧分宜冷冷说着,眼中寒光迸射,“萧勘这个人不近女色。你是惟一和他接触过的女人。想想看吧。”
“臣妾明白了。”明珠忽然站起身,双眸直视着高座上的萧分宜,“殿下或许想得到,臣妾和殿下到底是不一样的女人。否则,臣妾若是反手与萧勘为盟。殿下又该怎么办呢?”
“哈……”萧分宜笑了,她双眼微微闪动,“你只是一颗额外的棋子。”
“一子之差,满盘皆输。殿下还是不要太自信了。”明珠言有所指。
“自信?”萧分宜反问道,“如果你是那颗棋子的话,不会有命走到萧勘面前。”
明珠闻言,双眸闪动着厉色,嘴角扬起冷笑,眼中早无惧色。“但愿殿下能达成所愿。”
秋彤站在门边清楚得听得到二人的对话,心中对明珠已是十分成见。见她从书房出来,连忙跟上前,“见过王妃。”
明珠一愣,侧身看了看她,“你是?”
“哦。王妃的记性还真不好。奴婢是秋彤。刚才一直是奴婢给王妃带路。没想到王妃根本未将奴婢放在眼里。”
“嗯。抱歉。”明珠说着便从广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秋彤。
秋彤冷眼一瞥,兀自摇头道,“以利待人,心不诚。奴婢有一言相劝,王妃此去,还是不要用这一招。否则,自贬身价。”
明珠却似毫不在意一般,将荷包塞入广袖,淡淡一笑,“秋彤的话,我铭记在心。后会有期。”
秋彤见她离开,才转身进入书房。
萧分宜好似已十分疲惫,闭目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毫无生气。面色发白,双眉微蹙。
“殿下。”秋彤走近她身边,轻声唤道。
“哦。是秋彤。”睁开双眼,萧分宜伸手搭在秋彤的小臂上,“还真感觉有些累了。虽说是暮春,怎么还是感觉这般寒冷。”
“殿下一直畏寒。如今是越发严重了。”秋彤叹息道,“奴婢去加两个火盆。”
“不用了。”萧分宜嗓子好似哑了,声音干涩无比。
秋彤心中有疑问,忍不住问道,“殿下的眼睛,还看得见吗?”
萧分宜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连太医也没有办法。”秋彤心中一阵难受,“奴婢马上让暗卫去找些民间的大夫。”
“不必了。太医们都是杏林高手。此事,还是不要再宣扬了。”萧分宜淡淡说着,好似浑不在意,“只是,要一段时间适应。以后,奏折是看不了。”
秋彤心道,何止是奏折看不了啊。
“不要担忧了,扶我到外面走走吧。”萧分宜难得语气轻松。
秋彤沉默的领着她走出室外,在阳光的普照下,周身暖融融一片,连面色也略微红润了。
“驸马呢?”萧分宜忽然问道。
“应是在宫外监督着公主府的进度。”
“如果这一仗平息了,我想到南边去看看。也许把公主府修在那里更好。呵……”
第51章 五十一 勘情路(一)
萧勘双目隐含冷光,怒而不发,嘴边噙着冷笑。使人望而生畏。他倒是要看看是谁送了她来。
房间内一股沉闷压抑之气。明珠僵立,面容紧绷,双眸一瞬不瞬的盯视着眼前人。
“林一。”萧勘开口。
林一拱手道,“微臣不知,王妃是如何来的?”
“不知。难道她是鬼吗?会穿墙?”
“哈。”明珠却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王爷何必如此在意。”
萧勘双眼眯着,两眼中骤起寒光,“两军交战,你却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大营外,说说看吧。萧分宜让你带什么话?”
“没。”明珠干脆利落道,“王爷当初弃我而去时,可曾想过我会受到什么样儿的待遇?”
“抱歉。这从不在本王爷的考虑范围内。”萧勘沉声道,“林一,送她离开。”
林一看了明珠一眼,心中略有计较,“微臣立刻安排人将王妃送回汝南。”
“林一。”萧勘厉声道,“本王让你送她离开。你送她去汝南做什么?”
“天下人都知你我二人的婚约,你还未成事,便要抛弃发妻么?”明珠冷冷嘲讽道,“我不会离开。除非杀了我。”
林一看了看,已先离开了房间,独留二人相处。
“我会安排人十二个时辰看着你,最好别耍花样。”萧勘冷声道。
“何必这么麻烦。我与你同进同退,自然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不了什么。”
“你到底是大家闺秀吗?我真怀疑,萧分宜给我塞了个什么样儿的人。”
“怀疑的话,亲自验证就可。”
“伶牙俐齿救不了你。别让我抓到把柄。”
“哦。我开始确定你会分一半心思到我身上。”
“你很自信。但是盲目的自信只会死的很惨。”
“哈。我日日在你身边,若是有人让我死得很惨,你一定不是身痛就是心痛。”
萧勘似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不再与她争辩下去。但是她怎么来的,他心中已大致有谱了。再看了她一眼,心中已有定计。
明珠就这样留在了汝南军队的帅帐内。连续多日的观察,倒是让萧勘有些疑惑,她似乎对于军事防御图,粮草器械囤放地一点都不感兴趣,也并不与外人接触。这倒是让他有些疑惑不安。每日,果真是与他同进同出。自己研究部署军务时,她便在一旁欣赏诗书,安静得让人察觉不到存在。
夜里,她很自然地睡到床上去。丝毫不担心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但是自己并不会放松警惕。可连续一个月里,都没有发现异样。而自己却因为她时时分神。
“我打算安排人送你回汝南。”萧勘见她手中拿着诗经,正看得兴致浓厚。
“回去?我还未与你成婚,以什么身份回汝南?”
“身份?”萧勘冷笑道,“你想要什么身份?”
“王妃。”
“我是绝对不会接受萧分宜的指婚。”
“我和你的婚事,是皇上的旨意。”
“我不可能给你王妃之位。”
“那么,我也不会回汝南。”
“由得了你吗?”
明珠放下手中的诗经,偏着头看了看他,双眼含着笑意,“萧勘,你该不会是对我动了心思吧。所以想急急忙打发我走。”
“笑话。”
“为何不承认?”
“绝没有此事。”
“你否认也没有用。我心中知道。”
“自作多情。”
“那你就让我留下,以证明你并没有被我所诱惑而动心。”
“和我兜圈子?”
“那你就面对自己的心意。”
“我再说一遍,我对你,绝无男女情意。”
明珠收敛眼中的笑意,注视着他,“真是这样吗?那你为何不将我杀死。而是留下。这一个月里,我与你同寝同食,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感情。我并没有危害到你的霸业。即使一个对你无害的人,你也要这样弃之不顾吗?你可知我的父母兄弟皆关在天牢里,只因为,我是你的王妃。我已到了如此地步,你还忍心这样对我?”
“早在当初定下那样的计划时,已经放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