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叫她过去?她糗得没脸见人了,三宅还在这个时候叫她过去?
天啊,他就站在那里,要她眼睛往哪儿摆?
“音无?”见她屁股还黏在椅子上,三宅又叫了一声。
“是。”她有气无力地应了声,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低着头,像是病了很久般,慢慢地、几乎是拖着脚步地走过去。
看她一副虚弱的样子,三宅皱皱眉头,“你怎么没精打彩的?大姨妈来啦?”
她耳根一热,猛地拾起头,羞恼地瞪着大剌剌的三宅。
面对暮人,她已经够难堪了,他居然还当着暮人的面说什么“大姨妈”这种教人害羞的话……
“你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三宅挑挑眉,一点都不觉得“大姨妈”这三个字有多教人害羞。
看着美纪那羞赧又愠恼的表情,暮人忍不住同情起她。他可以想象害羞的她被三宅当面问及这样的问题时,有多尴尬羞恼。
“明天早上工地要灌水泥,你要记得打电话去确认一下。”三宅说。
“是。”她点头。
“还有,京极先生今天会从京都回来,他一到,你就打电话通知明神经理。”
“是。”
“赤川,你有没有什么需要音无帮忙联络的?”三宅问道。
暮人深深地睇了她一眼,却很快就将视线移开。“没有。”
这是他们这几天来,第一次近距离的面对着。
自从那天晚上她突然跑到公司,并跟他谈了一些事之后,她已经好几天不曾跟他说过话了。
以前,就算他像个哑巴似的不说话,她也会热络地跟他道早问好,再帮他端上一杯热茶。但自从那天之后,她不跟他说话,不帮他倒茶,就连看他一眼都不曾。
突然之间,她变得冷淡,甚至是躲着他。为什么?那天晚上他说了什么吗?
忽地,他想起她那天晚上几乎是逃开的,就在他深深注视着她,感觉她眼底有着什么之际……
难道说那就是她变得冷淡的原因?他当时的眼神让她感到困扰,甚至是害怕吗?
“嘿!”忽然,门口传来充满了热情及活力的声音。“我回来了。”
是京极夏彦,他刚从京都出差回来,不过比预定返回的时间还早了半天。
“京极先生?”三宅讶异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一切无比顺利,所以就提早回来了。”京极夏彦手里提着几盒京都名产,“来,是和果子,很好吃耶。”
他将名产往桌上一搁,走上前来。“小美,两天不见,好想你。”
无视三宅及暮人的存在,他热情地说着:“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两天没见,我想死你了。”
这些话他常说,也说得很自然。虽然美纪早听惯了他这种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的肉麻话,但当着暮人的面,让她觉得既尴尬又羞愧……
“小美,快泡杯茶给我喝吧。”京极夏彦喜欢在口头上吃豆腐,因为她娇羞的脸十分惹人喜欢,“你泡的茶无人能比,如果没有你,我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京极先生……”她涨红脸,羞恼却又无奈。
不经意地,她瞥见了暮人的表情。他……没有表情。
没有表情代表的是什么?他会认为这是她跟京极夏彦之间的打情骂俏吗?如果他已经感觉到她对他有些什么的话,会不会觉得她根本是个三心二意,心猿意马的轻浮女子?
老天,她多么希望自己够“冲动”,可以直接要求京极夏彦不要再对她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京极先生,”三宅一如平常的跟着瞎起哄,“你要真的这么需要音无,干脆把她娶回家吧!”
“我也想啊,”京极夏彦咧嘴一笑,“就等她点头啰。”
如果可以,她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我出去了。”突然,一直沉默看着这一切的暮人冷不防地开口。
不等任何人反应,他转身就走开。
看见他那冷淡的、不在乎的反应,美纪的心情荡到了谷底。
“小美,快帮我泡茶吧。”京极夏彦毫不察觉她脸色有异。
不知哪来的火气跟勇气,她恨恨地瞪着他,“自己泡。”说罢,她扭头就走。
这是第一次,他在工作时心不在焉,神不守舍。
工地里处处暗藏危机,必须要时时刻刻绷紧神经、小心行事,所以不管如何,他都会专心注意,以免自己或其它工人发生危险。然而今天,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分了神。
连着几天,她都躲着他、不理他,而现在,他隐隐约约明白原因为何。
虽然她说她目前没有对象,但依他观察……她对京极夏彦的感觉还不差。
那天她在他的注视下仓皇离开,是因为她不想让他误会什么吗?她两次在他独自加班时出现只是巧合,而她不想他做太多联想,所以决定跟他保持距离吗?
他真是太没神经了,如果她对京极没有意思,又怎么会容许京极那肉麻兮兮的言语?想到自己在那天晚上,居然用那种炽热的眼神看着她,他就觉得自己真是蠢到了极点。
她一定觉得很困扰吧?他想。
“赤川,小……”突然,有人喊着。
他还来不及反应,已经一脚踩空,单脚陷进了一个小窟窿里。
因为两旁崁着铁条,锋利的切面划破了他的工作裤,也在他小腿上划出几道伤口
“该死。”他懊恼地咒道。
“你今天是怎么了?”工人趋前拉了他一把,“没事吧?”
他叫着眉,神情凝沉,“没事。”
“去擦药吧。”工人说。
“皮肉伤,没事的。”他拍拍工人的肩膀,“谢谢你的关心,去忙吧。”
“真的没事?”
“真的。”他撇唇一笑。
工人见他似乎真的没大碍,耸肩笑笑,然后走开。
工人一走开,暮人的脸也随即一沉。
一次只做一件事,而这就是他分心、分神、违反自己的原则所造成的后果。
一整天,美纪都板着脸,不管京极夏彦如何讨好她,如何蜜语甜言的哄她,她都不为所动,连给他一个微笑都不肯。
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为什么他老爱在大家面前说那种话呢?难道他从不考虑别人的立场吗?他可以无所谓,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一次开玩笑、两次开玩笑……玩笑开多了,大家似乎都信以为真,不管她怎么解释也没人理她。
她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但她不要暮人对她有所误会。她跟京极夏彦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不要暮人觉得她招蜂引蝶,乐于跟男同事搞玻痢
若他真以为她是那种女孩,她会羞愧得想死。然而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似乎是那么认为。
时间一到,她开始收拾桌面,准备下班。
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她将办公室里的每个杯子都收到茶水间洗净,而这是她每天的例行公事。
站在水槽前,她刷洗着杯子。看着水龙头的水哗啦哗啦地冲在自己的手上,她不自觉地想起那天的事……
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温柔,而就是那样的温柔让她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境地里。
“小美。”突然,两只手抓住了她的腰部。
她吓了一跳,手中的杯子应声掉落在水槽里。
她飞快地转身,并拨开了那两只手,“京极先生,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她表情严肃。
京极夏彦皱皱眉头,“你今天是怎么了?你在生我的气吗?”
她知道他根本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何不妥,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他,她也有错。
她不应该为了所谓的办公室和谐而一直默许他的言行,她早该明白的告诉他——我不喜欢这样!
“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他睇着她,唇角一勾,“你今天好冷淡。”
“我……”她咬着唇,一脸为难。
“小美,”他直视着她,“我一直很喜欢你。”
“ㄟ?”她脸颊倏地涨红。
“我想你应该知道吧?”对自己十分自信的京极夏彦,露出他那迷人的笑意。“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说着,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
她果断地拨开他的手,“不要这样。”
“这里没有别人……”也许是因为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而且他们又在半隐密的茶水间里,他的行为比平常更大胆直接。
意识到气氛有点奇怪,她急着想走出茶水间——
“小美。”他一把拉住她,“你怕什么?”
“请放手,京极先生。”她露出了戒备的表情。
“你也喜欢我吧?”也许是她露出戒备又惊慌的神情,让他有点受挫,他的反应似乎也比平常还积极,“我们交往,好吗?”
她一震,“不,你误会了。”
闻言,他一怔,“误会?你是说……”
“我对你并没有……”她满脸潮红,急着否认。
看她面红耳赤,他一点都不觉得那是拒绝。对女人很有一套,也从不曾被拒的他,认为她的拒绝其实只是因为害羞而装腔作势。
“你真的好可爱,”他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端住她的下巴,“可爱得让人想把你吃下去。”说罢,他低下了头。
她不是笨蛋,当然知道他意欲为何。
“不……”就在她把脸转开的同时,京极夏彦也停住了动作。
“啊?是你啊。”他说。
因为背对着出入口,美纪并不知道是谁进来了,但不管是谁,都阻止了京极夏彦的“冲动”。
她推开了他,像得救般地转身要走。但一转身,更让她崩溃,更教她感觉自己像是陷入地狱般的事发生了。
站在那里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赤川暮人。
她震惊地看着他,而他表情冷漠,那冷冷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刃般穿透她的胸口……
她想说些什么,但她发不出声音。
“抱歉,打扰了。”他的声音冷得像是正月里刺骨的北风般。
京极夏彦撇撇唇,懊恼地说:“你知道就好。”
他没多说什么,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开。
美纪觉得自己在发抖,一种说不上来的寒意侵袭着她。她知道他那种眼神代表的是什么,她知道……
“小美……”这时,京极夏彦伸手碰触了她的手。
她像惊兽般甩开他的手,用她从未有过的愤怒眼神瞪着他。
她眼底闪着委屈又愤恨的泪光,“你太过分了!”说罢,她飞快地跑开。
冲到座位,拿了皮包,她羞愤地跑出了办公室。
暮人没料到自己会看见那一幕,也没想到那一幕竟会带给他如此大的震撼。
在没有人的办公室里,两人躲在茶水间里亲热……这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说什么没有对象,说什么没想过结婚的事……她何必对他说那种谎呢?有交往中的对象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为什么要隐瞒?
她心里在想什么?如果她跟京极已经有某种程度的来往及感情,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否认?这有什么意义吗?
不承认跟京极的关系是为了保持一定的身价吗?她坚持仍是自由的单身一族,是为了骑驴找马吗?还是纯粹只是为享受被追求的虚荣感?
明明有着一张纯真无邪的脸孔,却有如此深的城府?真教人不寒而栗啊。
她的身影、她的脸庞不断地钻进他心里、脑里,不管他如何紧闭心门,她还是闯了进来。
该死,何时开始,她已深深的牵绊住他的心?
“暮人?暮人?”突然,爷爷赤川敏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猛一怔,回过了头。“爷爷……”
“你怎么了?”赤川敏郎微蹙着眉头,疑惑地问:“想什么想到出神?我叫了你好几声呢。”
“喔,我……”叫了他好几声?老天,他居然连听都没听到……
“又是工作的事?”赤川敏郎问。
他点头。除了点头,他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反应。
“对了,”赤川敏郎微顿了一下,“我听明石说你要参与轻井泽的那个建案?”
明石是赤川敏郎的心腹,也是除了赤川敏郎及暮人之外,唯一知道暮人是京王建设接班人的人。
“是的。”他点头,“我在西新宿的工作及实习已经告一个段落,所以想参与轻井泽那个建案。”
“那可是个大案子。”
“所以我才想亲自参与。”
赤川敏郎笑着点点头,“很好,我看你已经完全进入状况了,那么你要怎么离开现在的单位?”
“明石叔叔都已经安排好了。”他说。
“这样啊……”赤川敏郎露出了安心的、满意的笑容,“那我就放心了。”
看见对自己寄望如此之深的爷爷,暮人深感歉疚。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父亲?怎么代替父亲继承爷爷的事业?
想着,他越觉惭愧。
不行,他不能让任何事影响了他,包括她——音无美纪。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