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厌恶……她循着看过去,七夫人的目光落在徐净然身上,显然,她并不喜欢自己的丈夫。
也是,七夫人生得周正,又是官家小姐,虽然陈家的财势比不上徐家,也不至于沦落到嫁残疾的地步。
徐熙一心只想给徐净然最好的,却忘了,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
徐熙终于把注意力从徐净然身上移开。
他对凤四娘说:“我正要找你。最近外头闹采花贼,你让下人们警戒一点,别给贼子可趁之机。”命令完毕,他继续关照他最在意的徐净然。“七叔,这恶贼已经坏了三个姑娘名节,其中一个还是峨嵋的入室弟子,其本事必不一般,你若遇见,千万别硬碰硬,我会想办法,尽快逮住他。”
“办案我有经验,定能捉住采花贼,还兰州一片安宁。小熙,这事我们已经商量一晚,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徐净然感觉眼皮快睁不开了。
徐熙也很累,但事关徐净然,他就得把每一个步骤都做到滴水不漏。
他又跟徐净然叨念了半天,才对凤四娘说:“你布置防卫的时候,就以聚义园为中心,记住,我要这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徐熙知道凤四娘架空了总管,已隐隐成为徐家的幕后掌控者。
这很好,不枉他费心教导。
他现在做事更方便了,只要一个命令,她便能将任务达成。他这辈子做过最划算的买卖,就是收下她。
“是的,大少爷。”凤四娘颔首领命。
徐熙终于走了,凤四娘隐约听见徐净然吁了口气。对于大侄子的强势,他是有些吃不消的。
她可怜徐熙,千般计较,又图来什么?有谁看到徐熙离去时的脚步,微微的虚浮,他才是那个最累的人。
她顺势让小虎留在聚义园,明面上的理由是,这里需要缜密戒备,实际上,她想在聚义园里安插个眼线。那位新任的七夫人总让她不安,过去,碍于徐熙,她不好插手,现在,有徐熙的命令,她可以光明正大派人监视七夫人。
徐净然任她施为,他已经累得管不了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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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凤四娘把徐家内外大小事情理了一遍,包括今天一担柴火比昨天贵一个铜板这种小事她都过问,而她仅用了两个时辰。
这也是总管最后选择臣服她,而与非她作对的原因。她的脑袋根本不似常人,倒像修炼千年的妖精。
外务完毕,现在该打理人和了。
一个下人再厉害,她的权势依然是主人赋予的,如果她不能让主人信任她,她随时会失去安身立命的所在。
当然,她也可以叛主,但她不想这么做,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毕竟是“徐家人”帮了她,她驱逐二公子不止是她个人痛恨赌博,更大的原因是她要保护徐家。她不要再看到一个赌徒,像败坏凤家一样,将徐家也毁了。
她现在帮徐熙做事,只要他一天没危害到徐家,她都会效忠他。
她已经历过一次家破人亡的惨剧,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她看得出来徐熙非常重视采花贼这件案子,每次他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就极力减少自己的休息,直到事成。
到底谁才是那个名捕呢……她瞥一眼聚义园的方向。徐净然想必还在休息吧!打半年前娶妻后,徐净然就不太喜欢出聚义园,他喜欢他的妻子,更热爱与妻子窝在房里缠绵。
现在,徐净然所有的责任都由徐熙代为扛下了。
凤四娘亲手为徐熙做了午饭。他的口味很刁,虽然他不会为了挑嘴就饿肚子,但他那种为了生活而养猪似地进食,却让人看不下去。
目前,徐家除了徐熙本人,就她一个掌握了他的口味。所以他的三餐都由她打理。
她端着饭菜走进“丹霞院”,这是徐熙住的地方,名字很女气,因为这本是他娘亲生前住的院落。
他娘亲过世后,他承接了下来,没有更动外头的一草一木。他不在乎外表,屋子的功用是休息,他只要求屋里的布置足够舒服。
但他却花费精神和金钱给徐净然盖聚义园,里外务求完美,他是她见过报恩报得最极端、最激烈的人。
凤四娘推开卧房的门,徐熙正带着满头的水从澡间走出来,也不打理自己的门面,直接走到榻上躺下。他其实是个喜欢享受的人,但再多的个人嗜好,都比不上照顾徐净然。他总是为了照顾七叔,无限压抑自己的需求。
凤四娘将饭菜放在桌上便走过去,将他扶起来,替他擦发、梳头。
“聚义园的警备安排得怎么样?”他开口不离徐净然。
她不想承认,但她真的很羡慕徐净然,有一个人这样惦记他。
或许,她还有一点嫉妒徐净然,因为她没有他的好福气,这世上,谁会把她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
“回大少爷,都安排好了。”她看到他眼眶下淡淡的黑,显然两个时辰并不够他恢复所有体力。她趁梳头的时候轻轻地帮他按摩。
他闭上眼享受,但身子仍然是紧绷的。他实在太在乎徐净然了,因此,只要徐净然有一点点事没解决,他都无法放松。
“你再通知门房,采花贼未落网前,聚义园不接待外客。”
“这事儿要不要知会七爷一声?”毕竟,徐净然一直很好客。
“不必,七叔能理会的,现在是非常时期。”
她很想说,人与人之间,并不是那么容易互相了解,徐熙为徐净然打算得再好,若没沟通到徐净然完全领会,总有一天会出事。
他叹了好长一口气。“七叔有时太过天真,我得保护他。”他的声音很低,像在自语,但她还是听见了。
可她想,徐净然不一定想要这种保护。
“四娘,你也要小心,我有个预感,这个采花贼不简单。”他睁开了眼,眸里有催促,让她动作快一点,因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忙。
她加快了手脚,帮他梳好头,伺候他更衣,他只吃了半碗饭,又匆匆出门了。
她看着桌上的残羹,忍不住摇头,他实在太薄待自己了。
如果哪天老太爷退位,家业传给徐熙,他这样的个性,能将徐家传承下去吗?
徐熙有能力又聪明,比他爹爹那一辈、甚至是他的同辈都出色很多,但他只肯将心力放在徐净然身上,至于徐家,他怕是不会理的。那时,徐家会不会破败?
她的心有几分凉。自己效忠的主子,却可能成为打破希望的凶手,她真的很惶然。
第1章(2)
徐熙突然转回来,递给她一把匕首。“这个给你防身,记住,若有意外,别硬拚,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他看她的眼神很专注、很认真。她回望他的眸,心情更乱了。
他对她也许没有像对徐净然那么重视,但他还是很在乎她的。
至少,他比在乎自己更在乎她。
“四娘,有时候也别绷太紧,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
她觉得这些话,应该是她对他说才对。他的憔悴让她的心一直抽疼着。
徐熙帮她把落在额前的发拨上去。最近太忙了,已有段时间没抱她,现在碰到她,身体有些发热。
他忍不住抱紧了她。
“不止是身体,这里也要休息。”他指着她的头,笑道。
在她微诧的眼神中,他倾身,深深吻上那丰润的唇。
“你总是想太多,其实很多事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解决。况且,你解决不了的事,还有我呢!你别总是一个人扛,累坏你,我也会心疼的。”他的手指摸过她的唇,欲望似火,奈何他现在没有时间鱼水缠绵。“我得走了,你小心,改天我教你几招,让你有些防身的本事。”再怎么不舍,他还是离开了。
现下,丹霞院只剩她一个,她握着匕首,心湖潮涌。
也许他不是最看重她,但他关心她。对于一个以色事人的丫鬟来说,他这份心意已经很重、很重。
她让匕首贴住胸怀,脑海里想着他,轻声呢喃:“大少爷、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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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徐熙没料到,他送给凤四娘的防身匕首,差点成为她的催命符。
那个采花贼夜入聚义园时,徐净然坚持捉人,却失败了,凤四娘挺身护住徐净然,在采花贼身上划了一刀,激怒采花贼,誓要杀人。
若非新来的长工小虎拚命,凤四娘已经死了。当然,徐净然也逃不掉。
她撑着伤势让人通知他,又撑着伤势等他回来,告诉他,她看到了采花贼的脸,让他可以顺利捉到人。
然后,她才安心地昏迷。
真是个强悍的姑娘,他佩服她。
他请最好的大夫医治她,但她流了太多血,情况有些恶劣。
徐熙非常火大,立刻捉到那名采花贼。那是个很有名的食客,经常往来各富户,聚义园也招待过他,他却利用主人的豪爽,记清了内宅的路径,等离开后,再寻隙夜闯,欺负人家的闺女媳妇。
难怪他能次次犯案、次次成功,一个恩将仇报的混蛋。
徐熙打断了对方的四肢,再丢进大牢,从今以后,他别想再去骗人了。
他告诉徐净然,案子破了,使君大人会给所有的捕快嘉奖,徐净然居首功。他很高兴。
可他又说,以后聚义园招待的客人要慎选,以免再引狼入室。
徐净然有些不开心,他认为不该因噎废食,像采花贼那种恶徒只是特例。
但徐熙不能容忍徐净然的生命受到一点威胁。
“七叔,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会让门房过滤访客,以免不肖之徒混进作乱。”
“到底你是长辈?还是净然是长辈?他的事几时轮到你做决定?”七夫人忍徐熙忍很久了,如今终于爆发。
“七婶,我和七叔的事,希望你不要插手。”徐熙对她同样没好感。他知道她不喜欢徐净然,但徐净然一年前对她一见钟情,相思难耐,所以徐熙才用了半年时间,施压陈别驾将她嫁予徐净然。徐净然娶亲后,果然很开心,他待妻子很好,可七夫人还是不爱他。
徐熙不在乎七夫人的敌视,他只要徐净然高兴。
一边是深爱的妻子、一边是与他感情最好的侄子,徐净然一直希望大家能相处得亲亲密密,比一家人更和睦。他是个温和又有点天真的人,但有时就是太天真了,不切实际。
“夫人,小熙也是为我好,你就别恼火了,这件事就照小熙说的办——”看到妻子的白眼,他又改口。“当然,你若有非常想请的客人,我想,小熙也不会拒绝的,是不?”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徐熙。
徐熙总想让徐净然开心,叹了口气,点头。“我有分寸的,七叔。”
徐净然笑了。
徐熙起身告辞,走出聚义园,还能听到七夫人的怒骂声,和徐净然赔礼、哄人的话语。
七夫人真是不聪明,若是凤四娘,一定能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她从不为了私怨,而弃大局于不顾。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凤四娘时,二弟占她便宜,她恼怒,对于他的审视,她震惊,但不管情绪几番波动,她很快便认清了现实,并且为自己打点好后路。
他教她管家,她只用三个月便理清了这一大家子,入府第三年,徐家已经没有人敢得罪她。
现在,她是他的左右手,帮助他很多事。
他的脚步迈向丹霞院,不出意料地在门口看见小虎。这小伙子把她当天那样崇拜。
“四娘醒了吗?”他问。
小虎摇头,又掉泪了,自从凤四娘受伤昏迷后,他就每天哭。
“她不会有事的。”徐熙微笑。
小虎本来想问:“大少爷怎么知道?”但徐熙眼里荡漾的温柔波光,像大海般深邃、如高山之峻伟,他莫名就相信了。
大少爷总是对的。那天,凤四娘的血染红他一身,他吓坏了,但大少爷说她不会死,她果然没死。
大少爷说,一定捉到采花贼,替她报仇,大少爷也做到了。
现在大少爷说她会没事,她就肯定会醒。
徐熙越过他,走进卧房。凤四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他看着她,那道从颈子到胸口长长的伤,差点就将她开膛破肚了。
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突然觉得自己对采花贼太客气,他应该让那混帐尝尝凤四娘现在受的苦。
他坐到她身边,伸手拨开她额上的乱发,看着她的脸,很久很久。昏迷的她,依然不减妖魅。
他爹爹对她的评价是,天生尤物、注定祸水天下,任何有理智的男人都该与她保持距离,以免受害。
其实,爹爹也想要她,所以离间他们。
但他认为,男人被女人迷惑,是男人自己意志太弱,不能怪女人。所以拒绝把她送人。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她不仅没有危害他,还替他保护了徐净然。
“谢谢你。”他感激她,但她伤得这么重,总让他觉得亏欠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