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华道:“敝上的说法,与你一样。”
朱一涛沉吟一下道:“贵上还有什么指示?”
艾华没有马上回答,灵活的眼睛轻轻闪动,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敝上的指示,虽然说不十分幽深曲折,可是缤密无比,每一个步骤,都有丝丝入扣之妙。”
朱一涛笑道:“你不必替贵上吹嘘了,我老早就承认他才智过人,有料事如神之能,你还猛吹个什么劲儿呢?”
艾华道:“我的意思想告诉你,敝上费了如许心血,定下严密计划,却让你坐享其成,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呢?”
朱一涛道:“这话也是,你若不想说出来,我不怪你。”
他这种温柔通达的态度,使得艾华芳心感动起来,微笑道:“我不是不想说,而是想跟你打个商量。”
“行,请把你的意思说出来。”
“假如我们依敝上之计而行,得以看破了俞百乾另一种重要身份。则这个消息,你不得加以封锁,总得让我设法通知敝上。”
“使得,咱们一言为定。”
两人握一握手,算是订了约。
艾华欣然道,“若是得到这个消息回去,我也可以将功折罪,大概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朱一涛道:“还有一个办法,假如此去失败了的话,你不要害怕.我让你擒回去,这个功劳定也不小,对不对?”
艾华吃一惊道:“此事万万不可,如果你在失去抵抗力状态之下,被我擒了回去,你休想有逃走之望。如果你是假装被擒,哼,我们人还来到京师,敝上老早就瞧破啦!”
朱一涛立即盯上去道:“原来贵上身在京师,什么居庸关都是假的。”
艾华只好承认道:“是的,可是你别泄漏,不然的话,他一定会算出是我泄秘的。”
朱一涛安慰她道:“你放心,我在短期内.不找他麻烦就是。”
艾华宽慰地透一口大气道:“奇怪得很,你好像有一种力量,使我觉得可以放心大胆地相信你。”
朱一涛捏捏她透着鲜艳光彩的玉颊,笑道:“别拿话套住我,有时我也靠不住的。”
这两人在谈笑之中,各用心机,斗个不亦乐乎。但表面上却融洽得很。
艾华白他一眼,转过话题道:“那座庙宇之内.原有三名僧家,其中一个是小沙弥,一个是香火道人,现在主持僧已被撵走,那沙弥和香火道人亦换了我们的人手。如果我们进去,发现有主持的僧人,那便是俞百乾了。”
朱一涛道:“为什么不要主持僧,只保留另外两个的身份?”
艾华道:“敝上说,这是一个空隙,好让俞百乾安心稍候。假如有主持僧,则俞百乾考虑到万一被人盘查之时,马上被看破是刚来挂单的。但没有主持僧的话,必要时他还可以混充一下,由于有此空隙,他才肯留下。”
朱一涛听了,心中大是惊服,暗想:那智慧国师的确名不虚传,像这等上乘的攻心之术,看似平凡,其实奥妙无比,错非是智慧国师,谁也不能考虑得如此周详。
他点头赞叹道:“贵上这等心计,实有神鬼莫测之机了。只不知咱们下一步如何进去对付他?”
艾华道:“敝上定下两计,一是继续攻击之法。另一则只要查知俞百乾改变的身份,便回去报告,这两条计策,要看情况决定,假如我方人手已经损失了,就用后一计。”
朱一涛道:“俞百乾狡猾如狐,武功又高,你们人手纵在,只怕亦无力杀他。”
艾华笑道:“谁说我们不能杀他?你还记得在店里我方的几个人么?他们如果未遭损失,则马上取出预先备妥的衣服,化装为公人捕快,一齐吃吃喝喝的涌人庙去,他们只须依方位围住俞百乾,加上挤在俞百乾身边的小沙弥和香火道人,个个身上怀有大量火药,一下子连人带庙,完全给炸为飞灰。”
朱一涛皱起眉头道:“这一投岂不是须得牺牲许多人命?”
艾华道:“若不如此,我的火器再厉害,也无法炸死俞百乾,刚才已经试验过啦!”
朱一涛道:“现在此计已经不能使用,咱们只好改采第二计,但我还要失请问一事。”
艾华道:“朱大爷不用客气,有话便请下问,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
朱一涛道:“俞百乾如果逃到郭家庄,你们又用什么方法收拾他?想来不是使用火器了吧?”
艾华道:“当然不是,我们将利用一座五遁阵法,加上吸血金蝇,使他不得不全力护住全身,这时我们再环伺四周,伺机出手,只要他稍有差他,立刻把他击倒,丧命吸血金蝇的毒吻之下。”
朱一涛想起那些吸血金蝇,背上登时又隐隐作疼,暗想这些恶虫果然厉害不过。如果在有限的空间中,任何高手迟早也将被这些金蝇弄死。
他点点头道,“幸亏我不是在贵上预算中的人,所以马国栋他们没有及时施展此计。”
他们又谈了一阵,艾华便首先出去。
在墙角的另一方,果然有一座破旧庙宇,只有两进;规模不大。
庙内第一进的佛堂中,隐隐传出了梵呗。
但这个诵经的僧人,忽然停止了,回头一望,但见一个少女,手挽花篮,己跨入佛堂内。
他回头注视之故,是被一个沙弥的叫声惊动的。
那个提篮少女正是艾华,她迅速四看,接着锐利地注视着那名僧人,但见他年约五旬,双眉己有一半灰白,身量既矮且胖,面貌朴拙。看来与瘦高的俞百乾,简直找不到丝毫相似之处。
那沙弥跟人来,嚷道:“喂,你是谁?”
艾华不理他,凌厉地瞪着那个矮胖老僧道:“你可是此庙当家和尚?”
她问了这一句,不等对方回答,便又继续问道:“你法号叫什么?”
矮胖老僧微微一笑道:“出家人无拘无碍,女檀枪喜欢怎样称呼,老僧都无所谓。”
艾华眼中透出不安的光芒,狠狠地道:“少跟我胡扯,我再问你,你法号叫什么?”
矮胖老僧道:“好吧,老袖向来被人叫做卧云禅师,但法号也不过是便于辨认而已,其实有无均可……”
艾华不耐烦地道:“住口。”
她侧耳听了一下,便又道:“这庙里还有几个人?”
卧云禅师道:“还有一个香火道人。”
艾华目光四闪,突然间蹿到香案前,一面掀起帐慢,一面道:“我躲一躲,一会儿有人来问,你不要提到我。”
卧云禅师道:“老衲可以遵命,但这个小徒弟……”
艾华怒声道:“你不会吩咐他么?”
卧云禅师道:“好,好,老衲吩咐他就是。”
艾华柳腰一扭,钻入案下,帐慢随即垂下遮住了。
佛堂内表面上恢复了宁溢,那小沙弥和香火道人都躲到后面去了。只剩下卧云禅师,喃喃持诵经咒。
过了片刻,艾华掀起帷慢的一角,向外窥看。但见卧云禅师跌坐在蒲团,面向神案,也就是向着她这一边,但双目瞑目,念经不辍,态度十分安详,胖而圆的面孔,使人觉得很慈祥。
她望着他那矮胖的身子,心中暗暗怀疑起来。忖道:“虽然我已得到暗示,确知此僧是刚刚来到的。但他很可能碰巧游脚至此,而不是我们追搜的俞百乾。”
转念又忖道:“俞百乾这个千面人妖,若不是具有这等测不透的神通,如何能使天下之人惊服?所以这卧云法师愈是不像俞百乾改变,就愈发合理。”
她侧耳听去,听听这个卧云禅师到底在念诵什么经文,这也是测破底细的诀窍之一。要知人的外形易变,内在却不容易配合。俞百乾踪迹向来隐秘,化身千百,不拘扮作一种身份之人,都不困难,但如果他变作书生。多少也须懂四书五经以及诗赋之类,变作僧人,便不能对佛门经典全无所识。
但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终究有限,世上各种学问浩瀚如海,岂能尽识,所以从内在考察此僧的真假,乃是上乘手法。
艾华一面细听,一面想道:“如果此僧是俞百乾所扮,则他开始之时。念诵的经文一定中规中矩,决无错误。但念了这么一阵,识得的都念过了,往下就只好胡乱念诵了。”
只听卧云禅师道低沉的声音,抑扬有致地念道:“心者轻躁动转,难捉难调,驰骋奔逸,如大恶象,念念迅速如彼电光。躁扰不住,犹如猿猴。乃是一切诸恶根本也……”
艾华听了,暗自点头,忖道:“这话不错,想那心之为物,确实像恶象,像电光,像猿猴……”
她出身于智慧门,平日讲才论智,以博杂为能事。是以对于佛家论说。颇有所得。当下说道:“大和尚你说得不对。”
卧云禅师愕然睁眼,问道:“贫僧念的是涅盘经,哪一点错了?”
艾华道:“心之为物,虽是如恶象之奔逸,如电光之迅速,如猿猴之躁扰。但如缺此一物,人亦如兽。故此不能说是诸恶之根本。”
卧云禅师微微一笑道:“女擅抛也谈佛理么?”
艾华道:“我只谈宇宙之理。”
卧云禅师道:“若是从宇宙着眼,生死成毁,往灭有无,都是自然发生,无可讲究。”
艾华道:“这话有点儿意思,我们就谈谈佛理吧!设若无心这一物,亦无人身可言,请问佛理更向何处讲求?”
卧云禅师道:“正因有心此一物,故吾人不得不专精讲求,佛门弟子对此并无爱憎,只求如何善处。”
艾华道:“大和尚辩才无碍,似非凡僧?”
卧云禅师道:“女擅抛过奖了,老袖出家数十载,见闻已多,是故答得上来而已。”
艾华道:“以大师看来,我是个好人抑是坏人?”
卧云禅师道:“以女檀糊的才智风华,恐怕不解易为世俗之人所容。所以是好是坏,要看从何说起。”
艾华道:“我常闻人家言道,佛门广大,无不度之人。假如我投入佛门。也有希望成佛的了,是也不是?”
卧云禅师道:“是的,女檀抛若发宏愿,定可参得佛果。”
艾华伸出面庞,向卧云禅师甜甜一笑道:“假如我是个狐狸精,也能够成佛么?”
卧云禅师道:“女檀抛灵秀蕴硫,乃是不折不扣的才女,如何会是狐狸精呢?”
艾华道:“若是我的行为有如狐狸精一般,则虽然是人身,却与狐狸精有何分别?”
卧云禅师沉吟一下道:“女檀榴进来时行动慌张,急急躲到香案之下。大有求庇的意思这原本不足深怪。可是目下却和老袖谈起佛理来,这与你刚才的行动,好像很不相衬?”
艾华道:“刚才有一个人苦苦追赶,想杀死我。这个人行动如电,使人没有喘息的机会。我已躲过了这一阵,还不见他赶到,说不定他这刻已经在千百里之外,所以我才有心思跟你说话。”
卧云祥师道:“原来如此,女檀松既然请求我佛庇护,一定可以渡过劫难,你放心好了。”
他话声中,有一种令人相信的力量。艾华分析一下,心知这是因为说话之人,坚信自己所说的活,所以他的信心形成一种无形的力量,能感染得别人相信了。
她道:“照大师这话说来,任何罪孽满身之人,只要躲到佛门中,都可以躲过报应了,是也不是?”
卧云禅师一怔,才道:“以佛门的力量,的确可以如此,但女檀椒如果存心而为,这就不对了。”
艾华笑道:“不管对不对,结果还是可以躲过劫难,是么?”
卧云禅师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是的,但老袖却要劝你不要这样想。”
艾华道:“只要终于能够脱难,那就行啦!”
她突然缩回香案下面,动作甚是匆这。
卧云禅师见了她的动作,已经有悟于心.便不言语,喃喃地诵起经文禾。
过了一阵,他背后响起一个粗旷的声音道:“大法师,你念的是什么经?”
卧云禅师回头望去,但见一个男子,手持长剑,站在门口,此人年约三旬左右,一身短打,湿皱不整,但仍有一股迫人的豪迈之气。
他徐徐答道:“老衲念的是法华经,施主有何见教?”
那人摇摇头道:“我找寻一个女子,此女心毒如蛇,性狡如狐,貌美如仙,只不知大师可曾瞧见?”
卧云禅师微微一笑道:“老衲眼中已分不出妍姥美丑,更何况心性狡毒方面,必须相处日久,始能得知,难道一见之下,就可以看得出来的?”
那人道:“大法师说得有理,在下朱一涛,还未请教法号。”
卧云禅师说了,又道:“朱施主英姿勃发,显然不是凡俗之人,老衲不妨奉告一声,你所要找之人,老衲无法答复。”
朱一涛道:“这等尘俗怨孽之事,自是不该打扰法师,适才骚扰之罪,还望不要见怪。”
卧云禅师道:“朱施主好说了,老袖怎敢有嗅怪之心。”
朱一涛目光转动,上下打量过这间庙宇,又问道:“卧云禅师可是此庙主持?”
卧云禅师道:“出家之人,四大皆空,朱施主这一问,倒教老衲无法奉答了。”
朱一涛居然感到满意道:“大师这话甚是,这等俗务,原是不须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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