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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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行-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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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剑低声问道:“少爷,你忘了我的名字,其他的事情可还记得么?比如说,你是什么

帮的帮主?”那少年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什么帮主,老伯伯教我练功夫,突然之间,我半

边身子热得发滚,半边身子却又冷得不得了,我……我……难过得抵受不住,便晕了过去。

侍剑姊姊,我怎么到了这里?是你带我来的么?”侍剑心中又是一酸,寻思:“这么说来,

他……他当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少年又问:“老伯伯呢?他教我照泥人儿身上的线路练功,怎么会练到全身发滚又发

冷,我想问问他。”

侍剑听他说到‘泥人儿’,心念一动,七天前替他换衣之时,从他怀中跌了一只木盒出

来,好奇心起,曾打开来瞧瞧,见是一十八个裸体的男形泥人。她一见之下,脸就红了,素

知这位少主风流成性,极不正经,这些不穿衣衫的泥人儿决计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即合上盒

盖,藏入抽屉之中,这时心想:“我把这些泥人儿给他瞧瞧,说不定能助他记起走火入魔之

前的事情。”于是拉开抽屉,取了那盒子出来,道:“是这些泥人儿么?”

那少年喜道:“是啊,泥人儿在这里。老伯伯呢?老伯伯到那里去了?”侍剑道:“那

一个老伯伯?”那少年道:“老伯伯便是老伯伯了。他名叫摩天居士。”

侍剑于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极少知闻,从来没听见过摩天居士谢烟客的名头,说道:“你

醒转了就好,从前的事一时记不起,也没什么。天还没亮,你好好再睡一会,唉,其实从前

的什么都记不起,说不定还更好些呢?”说着给他拢了拢被子,拿起托盘,便要出房。

那少年问道:“侍剑姊姊,为什么我记不起从前的事还更好些?”

侍剑道:“你从前所做的事……”说了这半句话,突然住口,转头急步出房而去。

那少年心下茫然,只觉种种事情全都无法索解,耳听得屋外笃笃的敲着竹梆,跟着当当

当锣声三响,他也不知这是敲更,只想:“午夜里,居然还有人打竹梆、打锣玩儿。”突然

之间,右手食指的‘商阳穴’上一热,一股热气沿着手指、手腕、手臂直走上来。那少年一

惊,暗叫:“不好!”跟着左足足心的‘涌泉穴’中已是彻骨之寒。

这寒热交攻之苦他已经历多次,知道每次发作都是势不可当,疼痛到了极处,便会神智

不觉。已往几次都是在迷迷糊糊之中发作,这次却是清醒之中突然来袭,更是惊心动魄。只

觉一股热气、一股寒气分从左右上下,慢慢汇到心肺之间。

那少年暗想:“这一回我定要死了!”过去寒热两气不是汇于小腹,便是聚于脊梁,这

次竟向心肺要害间聚集,却如何抵受得住?他知情势不妙,强行挣扎,坐起身来,想要盘膝

坐好,一双腿却无论如何弯不拢来,极度难当之际,忽然心想:“老伯伯当年练这功夫,难

道也吃过这般苦头?将两只麻雀儿放在掌心中令它们飞不走,也不是当真十分好玩之事。早

知如此,这功夫我不练啦。”

忽听得窗外有个男子声音低声道:“启禀帮主,属下豹捷堂展飞,有机密大事禀报。”

那少年半点声息也发不出来,过了半晌,只见窗子缓缓开了,人影一闪,跃进一个身披

斑衣的汉子。这人抢近前来,见那少年坐在床上,不由得吃了一惊,眼前情景大出他意料之

外,当即急退了两步。

这时那少年体内寒热内息正在心肺之间交互激荡,心跳剧烈,只觉随时都能心停而死,

但极度疼痛之际,神智却是异乎寻常的清明,听得这斑衣汉子自报姓名为‘豹捷堂展飞’,

眼见他越窗进来,不知他要干什么,只是睁大了眼凝视着他。

展飞见那少年并无动静,低声道:“帮主,听说你老人家练功走火,身子不适,现下可

大好了?”那少年身子颤动了几下,说不出话来。展飞脸现喜色,又道:“帮主,你眼下未

曾复原,不能动弹,是不是?”

他说话虽轻,但侍剑在隔房已听到房中异声,走将进来,见展飞脸上露出狰狞凶恶的神

色,惊道:“你干什么?不经传呼,擅自来到帮主房中,想犯上作乱么?”

展飞身形一幌,突然抢到侍剑身畔,右肘在她腰间一撞,右指又在她肩头加上了一指。

侍剑登时被他封住了穴道,斜倚在一张椅上,登时动弹不得。展飞练的是外家功夫,手闭穴

道只能制人手足,却不能令人说不得话,当下取出一块帕子,塞入她口中。侍剑心中大急,

知他意欲不利于帮主,却无法唤人来救。

展飞对帮主仍是十分忌惮,提掌作势,低声道:“我这铁沙掌功夫,一掌打死你这小丫

头,想也不难!”呼的一掌,向侍剑的天灵盖击去,心想:“这小子若是武功未失,定会出

手相救。”手掌离侍剑头顶不到半尺,见帮主仍是坐着不动,心中一喜,立即收掌,转头向

那少年狞笑道:“小淫贼,你生平作恶多端,今日却死在我的手里。”向床前走近两步,低

声道:“你此刻无力抗御,我下手杀你,非英雄好汉的行迳。可是老子跟你仇深似海,已说

不上讲什么江湖规矩。你若懂江湖义气,也不会来勾引我妻子了!”

那少年和侍剑身子虽不能动,这几句话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少年心想:“他为什么跟我

仇深似海,又什么叫做勾引他的妻子?”侍剑却想:“少爷不知欠下了多少风流孽债,今日

终于遭到报应。唉,这人真的要杀死少爷了。”心下惶急,极力挣扎,但手足酸软,一顷侧

间,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展飞恶狠狠的道:“我妻子失身于你,哼,你只道我闭了眼睛做王八,半点不知?可是

以前虽然知道,却也奈何你不得,只有忍气低声,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那想到老天有

眼,你这小淫贼做恶多端,终会落入我手里。”说着双足摆定马步,吸气运功,右臂格格作

响,呼的一掌拍出,直击在那少年心口。

展飞是长乐帮外五堂中豹捷堂香主,他这铁沙掌已有二十余年深厚功力,实非泛泛,这

一掌使足了十成力,正打在那少年两乳之间的‘膻中穴’上。但听得喀喇一声响,展飞右臂

折断,身子向后直飞出去,撞破窗格,摔出房外,登时全身气闭,晕了过去。

房外是座花园,园中有人巡逻。这一晚轮到豹捷堂的帮众当什,因此展飞能进入帮主的

内寝。他破窗而出,摔入玫瑰花丛,压断了不少枝干,登时惊动了巡逻的帮众,便有人提着

火把抢过来。眼见展飞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下,不知死活,只道有强敌侵入帮主房中,那人大

惊之下,当即吹起竹哨报警,同时拔出单刀,探头从窗中向屋内望去,只见房内漆黑一团,

更无半点声息,左手忙举火把去照,右手舞动单刀护住面门。从刀光的缝隙中望过去,只见

帮主盘膝坐在床上,床前滚倒了一个女子,似是帮主的侍女,此外便无别人。

便在此时,听到了示警哨声的帮众先后赶到。

虎猛堂香主邱山风手执铁锏,大声叫道:“帮主,你老人家安好么?”揭帷走进屋内,

只见帮主全身不住的颤动,突然间“哇”的一声,张口喷出无数紫血,足足有数碗之多。

邱山风忙向旁急闪,才避开了这股腥气甚烈的紫血,正惊疑间,却见帮主已跨下床来,

扶起地下的侍女,说道:“侍剑姊姊,他……他伤到了你吗?”跟着掏出了她口中塞着的帕

子。

侍剑急呼了一口气,道:“少爷,你……你可给他打伤了,你觉得怎……怎样?”惊慌

之下,话也说不清楚了。那少年微笑道:“他打了我一掌,我反而舒服之极。”

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许多人奔到。贝海石、米横野等快步进房,有些人身分较低,只

在门外守候。贝海石抢上前来,问那少年道:“帮主,刺客惊动你了吗?”

那少年茫然道:“什么刺客?我没瞧见啊。”

这时已有帮中好手救醒了展飞,扶进房来。展飞知道本帮帮规于犯上作乱的叛徒惩罚最

严,往往剥光了衣衫,绑在后山‘刑台石’上,任由地下虫蚁咬啮,天空兀鹰啄食,折磨八

九日方死。他适才倾尽全力的一击没打死帮主,反被他以浑厚内力反弹出来,右臂既断,又

受了内伤,只盼速死,却又被人扶进房来,当下凝聚一口内息,只要听得帮主说一声‘送刑

台石受长乐天刑’,立时便举头往墙上撞去。

贝海石问道:“刺客是从窗中进来的么?”那少年道:“我迷迷糊糊的,身上难受得要

命,只道此番心跳定要跳死我了。似乎没人进来过啊。”展飞大是奇怪:“难道他当真的神

智未清,不知是我打他么?可是这个丫头却知是我下的手,她终究会吐露真相。”

果然贝海石伸手在侍剑腰间和肩头捏了几下,运内力解开她穴道,问道:“是谁封了你

的穴道?”侍剑指着展飞,说道:“是他!”贝海石眼望展飞,皱起了眉头。

展飞冷笑一声,正想痛骂几句才死,忽听得帮主说道:“是我……是我叫他干的。”

侍剑和展飞都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人怔怔的瞧着那少年,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何

用意。那少年于种种事情全不了然,但已体会出情势严重,各人对自己极是尊敬,若知展飞

制住了侍剑,又曾发掌击打自己,定然对他大大的不利,当即随口撒了句谎,意欲帮他一个

忙。至于为什么要为他隐瞒,其中原因可半点也说不出来。

他只隐约觉得,展飞击打自己乃是激于一股极大的怨愤,实有不得已处。再加当时他体

内寒热内外交攻,难过之极,展飞这一掌正好打在他膻中穴上。那膻中穴乃人身气海,展飞

掌力奇劲,时刻又凑得极巧,一掌击到,刚好将他八阴经脉与八阳经脉中所练成的阴阳劲力

打成一片,水乳交融,再无寒息和炎息之分。当时他内力突然之间增强,以至将展飞震出窗

外,心中全然不知,但觉体内彻骨之寒变成一片清凉,如烤如焙的炎热化成融融阳和,四肢

百骸间说不出的舒服,又过半晌,连清凉、暖和之感也已不觉,只是全身精力弥漫,忍不住

要大叫大喊。当虎猛堂香主邱山风进房之时,他一口喷出了体内郁积的瘀血,登时神气清

爽,不但体力旺盛,连脑子也加倍灵敏起来。

贝海石等见侍剑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神情惶急,心下都已了然,知道帮主向来好色贪

淫,定是大病稍有转机,便起邪念,意图对她非礼,适逢展飞在外巡视,帮主便将他呼了进

来,命他点了侍剑的穴道,只是不知展飞如何又得罪了帮主,以致被他击出窗外,多半是展

飞又奉命剥光侍剑的衣服,行动却稍有迟疑。只是展飞武功远较帮主为强,所谓‘被他击出

窗外’,也必是展飞装腔作势,想平息他怒气,十之八九,还是自行借势窜出去的。众人见

展飞伤势不轻,头脸手臂又被玫瑰花丛刺得斑斑血痕,均有狐悲之意,只是碍于帮主脸面,

谁也不敢对展飞稍示慰问。

众人既这么想,无人敢再提刺客之事。虎猛堂香主邱山风想起自己阻了帮主的兴头,有

展飞的例子在前,帮主说不定立时便会反脸怪责,做人以识趣为先,当即躬身说道:“帮主

休息,属下告退。”余人纷纷告辞。

贝海石见帮主脸上神色怪异,终是关心他的身子,伸手出去,说道:“我再搭搭帮主的

脉搏。”那少年提起手来,任他搭脉。贝海石二根手指按到了那少年的手腕之上,蓦地里手

臂剧震,半边身子一麻,三根手指竟被他脉搏震了下来。

贝海石大吃一惊,脸现喜色,大声道:“恭喜帮主,贺喜帮主,这盖世神功,终究是练

成了。”那少年莫名其妙,问道:“什……什么盖世神功?”贝海石料想他不愿旁人知晓,

当下不敢再提,说道:“是,是属下胡说八道,帮主请勿见怪。”微微躬身,出房而去。

顷刻间群雄退尽,房中又只剩下展飞和侍剑二人。展飞身负重伤,但众人不知帮主要如

何处置他,既无帮主号令,只得任由他留在房中,无人敢扶他出去医治。

展飞手肩折断,痛得额头全是冷汗,听得众人走远,咬牙怒道:“你要折磨我,便赶快

下手吧,姓展的求一句饶,不是好汉。”那少年奇道:“我为什么要折磨你?嗯,你手臂断

了,须得接起来才成。从前阿黄从山边滚下坑去跌断了腿,是我给它接上的。”

那少年与母亲二人僻居荒山,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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