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脸染上绋红,巫筱晓捧住颊,惨叫地趴在桌上。
“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她哀叫连连。
“发现自己喜欢他有这么惨绝人寰吗?”赵美眉不解。
“简直是人间炼狱。”呜呜……
“卞翔人长得不错,个性也很好啊。”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
真正的卞翔才没那么简单,变色龙的脾性谁也抓不准,就像那天,她说了一堆话之后才发现他已经在生气,后来吵的那一架,让她夜夜垂泪到天明,天天肿着一双核桃眼不敢见人。
“说得好像你最了解他一样。”
“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从何千柔口中,她得知一些事,但并没有告诉赵美眉。
如果她告诉赵美眉,那天晚上穿无袖连身洋装来找她的女孩是鬼不是人,她这个宝贝室友一定会捉狂。
所以,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是别说的好。
“不然是哪样子?”
“脾气有点大,个性有点冲,动不动就生气,情绪都写在脸上。”她随口列举一堆。
“等等,”赵美眉忽然打断她,表情有点困惑。“你说的那个人是卞翔吗?”
“是啊。”
“可是我觉得你说的比较……”她瞄了巫筱晓一眼。
“比较怎样?”
“比较像你自己。”
“啥?!”
“脾气有点大,个性有点冲,动不动就生气,情绪都写在脸上。”她指着巫筱晓,后者嘴巴张得大大的,足以吞进一颗鸭蛋。“那不是你吗?”
“我?!”
“人家卞翔天天笑脸迎人,和蔼可亲,说话又客客气气的,跟你说的一点都不像;反倒是你,跟你刚刚形容的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好你个赵美眉,吃里扒外,卞翔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护着他?”
“我只是就事论事。”她说得没错啊。“还有,我没有吃里扒外,别忘了在家煮饭的人都是我,吃的人都是你。”
“呃……”一时语塞,巫筱晓叹了一声,重新趴回桌上。
做人大失败,连手帕交都不相信她,唉唉。
“说真的,如果你真的喜欢人家,就不要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而错过。”赵美眉劝道,实在对两人闹意气的冷战有点看不过去。“除了巫哥外,他是唯一一个知道你的能力而不觉得奇怪、跟你自然相处的男人哩。”
“那是因为他压根儿不信我有这种能力。”
“他信的。”身为旁观者,赵美眉看得很清楚明白。“不然他为何不再质疑你怎么知道那个叫什么毒……”
“毒鲸。”
“对对,毒鲸。他如果不信,就一定还会怀疑你跟那个坏人有来往,如果怀疑,又怎么会跟你相处得那么融洽,拿你当朋友看?”
巫筱晓受伤的心逐渐被她的言词说动了,一点一滴地复原中。可,却依旧嘴硬——
“他才没有当我是朋友,要不然也不会和我吵架,更不会说话伤人。”
“人在气头上说的话哪有不伤人的呢,你说是不是?”赵美眉不愧是最了解她的人,听出她语气中的软化,赶紧再推一把。“再说,如果卞翔真像你说的那样表里不一——人前笑张脸,人后阴沉沉,那么他面对其它人时的笑脸就是假的,没有半点真心,对吧?”
“没错,变色龙!骗子!”
“是是,他是个骗子。”赵美眉再接再厉。“可是他却对你生气、对你大吼大叫不是吗?这表示在你面前,他并没有戴上面具,对你,他是真心的,否则就不会对你生气了对吧?”
“呃……”愈听愈有道理。
“所以,你是不是该跟他谈和了呢?”
“嗯……”她还是有些犹豫。
“唉,”赵美眉转头看向外头。“听说最近又有寒流来袭,而且威力比上一波要来得强劲,奔波在外的人衣服要穿厚一点才行,要不然很容易生病的,真是辛苦啊,一站就是八个小时——”
“我、我又没说不准他进来。”巫筱晓终于松口。
可恶可恶可恶!明知她说得太夸张,偏偏自己就是要上钩,就是会心疼!
真是可恶,可恶至极!
从两人发生龃龉之后,这一个礼拜以来,卞翔接班后,对巫筱晓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今天还是打算跟我冷战?”
先问清楚,他好决定接下来八个小时的工作里,自己要用什么心态度过。
如果她仍是不开口,就表示她打算继续冷战下去。
虽说是他有错在先,没资格再要求什么,不过——
“虽然在冷战,但最起码你也该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
才问出口,一列火车刚好入站,火车疾行所造成的风压,让站在月台边候车的人衣袖翻飞,直到列车停下。
见巫筱晓没有动作,卞翔也站着不动。
今天恰逢本月二十六号,“星灵占卜馆”公休一日,他一早和小江接班后,就跟在她后头来到台北车站。
嘟嘟嘟嘟……火车行前的警告声响起,提醒乘客退离车门,以策安全。
几秒后,火车再度出发,加快速度远去。
“你还是不跟我说话吗?”如此安静的巫筱晓是他不曾见过的,倔强得让他大叹吃不消,却又束手无策,只能日日苦笑。“我已经道歉,也——”
“如果道歉就能解决问题,那还要警察做什么?”
终于肯开口了,就算是气话,也比沉默来得好。
“是啊,你说得没错,但有些事就算警察出面也没用,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巫筱晓消肿的眼恢复以往的明亮,斜斜瞥向他,显然被他的话挑起了好奇心。
“看看我,”他指着自己。“我道了歉,也是个警察,但事情还是没有解决,你还是在生我的气。”
噗哧……唔!笑声差点逸出口,巫筱晓连忙抬手捂住嘴。
没这么简单!她才没这么轻易就被他逗笑。谁知道他现在万分后悔的讨好表情,到底是真是假?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领悟了不少事,要回到过去是不可能了,但今后还是可以慢慢做调整,至少让自己有些改变,好活得轻松一些。”
“说这么多废话,跟没说有什么两样?啧。”听得她似懂非懂的,谁晓得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卞翔笑了起来。“理智上,我认为你所拥有的神秘力量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情感上,我相信你,愈来愈相信了。”
巫筱晓的眉间堆起困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耸肩,在她面前,他装不来平时与人应对的笑脸。
最真也最恶质的性情都让她看过了,还有作假的必要吗?
甚至,他打算从诚实面对她开始,慢慢的,重新学会诚实地面对其他人,不再隐藏自己。
突地,一只小手探上他的额头,好一会儿才收回手。
“没发烧啊。”巫筱晓歪着头。那怎么会胡言乱语?
“你——”
这时,火车即将抵达的警示灯亮起。
紧接着,为了赶上这班列车,杂沓的脚步声从月台楼梯传来。
原本空旷的月台顿时变得人潮汹涌,你推我挤的,每个人都想找个最佳的位置,谁也不肯让谁。
“啊——”
卞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他警觉地转身,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巫筱晓竟不见踪迹。
正当他开口欲喊她的名字找人之际,月台上等车的人群中有个声音大叫——
“有人从月台上掉下去了!”
就在这危急的一刻,火车到站的声音似野兽般啸吼而来。
“火车来了!”
哔——哔——月台上的值班人员急吹警笛,一时情急,压根儿忘了该有的应变措施。
“筱晓!”逐渐逼近的火车像猛兽利爪,撕裂着卞翔的心。
“卞翔!”摔跌在铁轨上的巫筱晓,眼神同样惊恐。
几乎是立刻,卞翔想也不想地便跳下月台。
隆隆隆……叽——火车到站了。
“啊——”
第七章
“喝、喝杯、喝杯水。”
抖抖抖、抖抖抖……月台值班人员送水来的两只手抖如风中柳,八分满的水端到险险得救的两人面前,已经剩不到一半。
“谢谢。”卞翔停住上药的动作,接过两杯水,先放下一杯,另一杯则交到眼前静默不语的巫筱晓手上。
“来,拿着。”扳开她紧握的拳头,将杯子强塞到她手上后,才继续帮她擦伤的膝盖上碘酒。
她表情僵硬,只有在碘酒接触到伤口时,眉头才稍微皱了一下,其余泰半的时间都处于惊魂未定的呆滞状态。
上完药,发现她还僵着,卞翔拍了拍她脸颊,像对待孩子似的诱哄:“乖,听话,喝口水。”
“咕噜……咳!咳咳咳……”她喝没几口就呛到了。
“没事吧?”
“我、我……”苍白的秀颜不见血色,却还努力扯出笑容。“没、没事。”
生死一线间的惊险经历,让她忘了两人还在冷战,任卞翔坐到她身边,双手环抱住她。
卞翔一手拍抚着她,一手将她搂贴向自己。“你没事,我却有事。”
老天!他吓坏了,如果他仍质疑自己对她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感情,经过这件事之后,也不再有所疑惑。
差点失去她的恐惧,让他不假思索地跳下月台,这足以证明自己对她的感情。
在他怀中的巫筱晓拾起迷侗的脸。“卞翔?”
轻轻的啄吻顺势而下,落在她仰起的额角,这亲密的举动让巫筱晓感觉自己被安抚的同时,却也迷惑了。
卞翔这一吻,是成功躯走了她濒临死亡的恐惧没错,但也带来更大的错愕。
他为什么吻她?这是吻吗?只落在额角上的轻啄能算足吻吗?
答案只有主动的男人自己知道,知道这一吻是为了安抚自己,而非安抚她。
“幸好你没事,幸好。”卞翔不自觉地喃喃自语,双手愈收愈紧,下颚来回磨蹭怀中螓首。他必须感受她在自己怀中真实的存在,才能忘记十分钟前差点失去她的惊惧。
“你、你们没、没事、吧?”虽然值班人员只是个目击者,可紧张害怕的程度不亚于两个当事人,声音仍在发抖。
卞翔秀出自己的警察证件。
“原来是警察啊!”值班人员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谢谢你,呃,卞警官,谢谢你救了这位小姐,真不愧是受过训练的警察,急中生智,抱着这位小姐滚到另一条轨道,躲开正要进站的火车。如果没有你,后果真难以想象。”想到被火车辗过可能会有的惨状,值班人员不禁抖得更厉害了。
“没什么。”卞翔说得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波涛汹涌,那惊险的景象不需要别人提醒,让他再次经历方才的恐惧。
“是啊是啊,不过真奇怪啊。”知道有警察在,镇定许多的值班人员开始回想方才意外发生的经过。
“奇怪什么?”
“小姐怎么会突然摔到铁轨上呢?我记得这位小姐明明就站得很里面,离月台有一段距离,嗯,真奇怪。”
他的质疑提点了卞翔,刚要开口,却被巫筱晓出声打断——
“大概是刚才人大多,我不小心被撞出去,就掉到月台下……”
“这种事很少发生。”站务人员说得理直气壮。“至少,在本车站从来没有发生过。”
巫筱晓轻轻叹气,“从来没发生过的事都发生了,看来我得考虑美眉的建议,去庙里拜拜,顺便找个大师帮我改改运,最近实在倒霉透顶。”回复些许精神的她,勉强露出一丝苦笑。
卞翔忘情地拍了拍她苍白冰凉的脸颊,爱怜地搂抱怀中人,他看得出她的自我解嘲是为了掩饰害怕。
“别逞强,有我在。”真是的,他又不会笑她,逞什么强。
“我知道,我知道。”小脸埋进他衣领,纤背隐隐发颤。
湿意透过衬衫,渗进卞翔锁骨处的皮肤。
“没事了、没事了。”他搂抱的力道加重,为的是确认她的存在。
想到她差点在他面前……该死!他连想都不敢想!
“嗯,我知道,我知道……”她只能不断重复这句话。
“乖、乖。”又搂又拍又哄,卞翔像对待孩子似的呵护着掉泪的佳人。“没事了,不哭呵。”
笃实的胸膛,真实的体温,稳定的心跳,强而有力的怀抱,成功地安抚了巫筱晓,可他哄骗小孩子的话则逗得她想笑。
除了哥哥,卞翔是第一个与自己那么亲近的男人。
想到这点,埋在他肩窝的小脸不禁热起来。
“卞翔……”她轻唤的声音略带羞怯。
“嗯?”正在思考事情的卞翔直觉地应了声,等待下文。
“我不跟你冷战了。”她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卞翔不禁失笑。
低暖的笑声透过胸墙荡进巫筱晓耳膜,隆隆隆地沉沉回荡,那是幸福的声音。
、
虽然发生了意外,巫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