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在费独行怀里揉了起来。
费独行没动,一动没动。
过了一会儿,九夫人突然不动了,她带着喘道:“你这是怎么了?”
费独行缓缓说道:“秀姑,你不如给我一刀,这样我还好受点儿。”
九夫人突然哭了,声音很低,但很伤心。
费独行没说话,没动,住她哭。
片刻之后,九夫人住了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费独行道:“秀姑,我刚才说过,你跟我都不能一错再错。”
九夫人道:“这样是错么?”
费独行道:“至少不是对的,咱们不应该这样。”
九夫人咬咬牙道:“那么离开这儿,带我走,什么日子我都能过,什么苦我都能吃,就是喝凉水也比我现在强。”
费独行道:“秀姑,你这番好意我感激,可是眼下我不能走。”
九夫人道:“是嫌我残花败柳破身子,还是为了你的意图?”
费独行道:“我不瞒你,秀姑,为了我的意图。”
九夫人道:“你有什么意图?”
费独行道:“原谅我,秀姑,现在我不能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现在,我不问你的意图,你也别问我的意图。”
九夫人道:“我的意图可以告诉你。”
费独行道:“我的意图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九夫人道:“你不怕我在和坤面前告密?”
费独行道:“我相信你不会。”
九夫人冷冷道:“那可难说,我现在是和坤的九姨太。”
费独行道:“至少你还姓解,而且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秀姑。”
九夫人道:“不是了,秀姑已经死了多少年了。”
费独行道:“或许,可是她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九夫人道:“真的?”
费独行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在你。”
九夫人道:“以前我很容易相信人,现在我绝不轻易相信人,对任何人都一样。”
费独行道:“我并不勉强你相信,我也不能勉强你相信。”
九夫人道:“你明白这一点就行了,现在什么都不谈了,已经过去的事再也找不回来了,还没有到来的究竟是怎么样谁也没办法预料,现在咱们谈正经的,你下去坐吧!”
费独行默默地起来,坐在了对面一张椅子上。
九夫人伸手从床里拿件衣裳披在身上,也坐了起来,她抬手理了理松乱的头发,道:
“胡三奶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费独行道:“我不瞒你,我要杀她,而且要彻底毁了她那个秘密组织。”
九夫人道:“你或许能够杀她,可是你毁不了那个秘密组织,因为在整个组织来说,她也只是个听命于人的。”
费独行道:“这个组织叫什么,瓢把子是谁?”
九夫人摇头道:“说来你一定不信,我只知道这个秘密组织是个教,却不知道它是什么教?别的更一无所知。”
费独行道:“胡三奶不让你知道,你也没问过?”
九夫人道:“我不是没问过,我是不敢问。”
费独行道:“你得听命于她?”
九夫人道:“我不得不听命于她,她在我身上下有禁制,我要不听她的,绝活不过十天去。”
费独行的心头一震,道:“她在你身上下了什么禁制?”
九夫人道:“一种不知名的毒,每隔十天要眼一次药,要不然,十天一过毒性就会发作,我见过毒性发作后的惨状,我害怕,我并不是怕死,我是不愿意死,我要等见着一个人之后再死,现在我已经见着那个人了,随时可以死……”
费独行大惊,忙道:“不。秀姑,你不能……”
九夫人倏然而笑道:“别那么紧张,我只是说随时可以死。因为我已经无牵无挂,没有心事了,可是他们要是不让我死,我也还想多活两天,因为现在那个人还在我眼前,我还看得见他,多少年没看见他了,我要尽量地多看他两眼。”
费独行听得好不难受,他没有即时接话,沉默了一下才道:“你的意思是说,假如那个人一直在你眼前,你就不会……”
“不。”九夫人道:“也不是这意思,或许那个人愿意一直在我眼前,可是我不能让他一直在我眼前,因为我不配。”
费独行混身热血猛往上一涌,颤声低叫道:“秀姑,你……”
九夫人道:“咱们把话扯远了,谈正经的吧,胡三奶要是知道你是费慕书,她一定会杀你,当然,她不一定能杀得了你,可是她让我这一两天带你出去让她看看,偏偏我现在想尽量多活两天,不能不听她的,你说该怎么办?”
费独行扬了扬眉道:“她既然杀不了我,这件事还不好办么?”
九夫人道:“你是说你愿意跟我出去让她看看?”
费独行道:“不错。”
九夫人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要是我可以不听她的,你绝不会愿意让她知道你是费慕书,为我就为我吧,反正我是的的确确想多活两天,不管怎么说,你既然愿意跟我出去让她看看,这件事就好办了。”
费独行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出去?”
九夫人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可是我怕一旦让她知道了你是费慕书,她就会对你有所提防,这么一来你对付她恐怕就不容易。
费独行道:“那也没什么不容易的,她了解我,我也了解她,以我现在的身份,她绝不会面对面的对付我,她一定会暗地里施奸计铲除我,这样我也可以不动声色在暗地里跟她周旋,谁死谁活,那就要看谁技高一筹警高一等了。”
九夫人道:“要是她让我下手,或者是让我把你逼离中堂府,那怎么办?”
费独行道:“你放心,这一点我想到了,我自有办法应付,你不要动声色,她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是。”
九夫人道:“你有什么办法应付?”
费独行道:“我要利用中堂府的力量对付她,这样不但可以铲除她,我还可以立一桩大功。”
九夫人惊声说道:“你这是……这么一来我……”
费独行道:“秀姑,你想我会把你也扯出来么?”
九夫人道:“我倒不是怕你扯出我来,当然,就算是扯出我来你也不会让我受什么大害,可是一旦扯出我来,我就不能在这儿再待下去了,这么一来我也就不能整天看见你了。”
费独行忍不住一阵激动遭:“秀姑……”
九夫人道:“我只是想多看看你,没别的意思,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用中堂府的力量对付胡三奶?”
费独行道:“你现在不要问,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九夫人微一点头道:“好吧!我不问,我要告诉你,凡是我的亲信,都是那个秘密组织里的人,胡三奶把我先弄进中堂府来,然后再让我把他们一个个地弄进来,胡三奶说的好听,是为保护我,也好有个帮手,其实我明白,他们也负有监视我的使命,明天一早我就派一个出去给胡三奶送个信儿,明天中午我就带你出去走走……”
费独行道:“明天中午?”
九夫人道:“怎么?太急了?”
费独行道:“不。早一点也好,这样你对她也可以有个交待,免得让她对你不满意。”
九夫人道:“那就决定明天中午,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费独行站了起来,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九夫人真眼尖,屋里这么黑,居然让她看见了,道:“跟我说话还用这样么?”
费独行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下,那个秘密组织把你派到这儿来,究竟为的是什么?”
九夫人看了他一眼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难以启齿呢,原来是这件事啊,我不说了么,我可以告诉你。”
费独行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我说过我不问你的事……”
九夫人诧然道:“既是这样,那你为什么现在又问了?”
费独行道:“我总要知道他们有什么阴谋,我才好找什么借口对付他们。”
九夫人倏然一笑道:“你会说话。”
费独行尴尬地道:“我说的是实话,我知道这不公平……”
九夫人道:“我没说你说的不是实话,这世界上的事儿本就没那么多公平的,我现在告诉你,你听仔细了,他们要造反。”
费独行心头猛地一震,道:“造反。”
九夫人道:“不错,造反,你要弄清楚,造反跟反清复明举义是两回事儿。”
费独行道:“那么她把你弄进中堂府来……”
九夫人道:“干什么都得要钱,和坤的家产无数,每个月弄几个是看不出来的,再说我拉住了姚师爷跟金总管,就算他们知道我花了钱也不会说话。她利用和坤搜刮来的钱再用到交给那班大员上去,京里只一有什么动静,她不但全知道,而且比谁知道得都早,你说,他们在各地造反还能不节节顺利么?”
费独行听得心神震动道:“原来如此啊,这个女人好不厉害,我明白她当初为什么害我了,她是怕我知道他们的阴谋后不会坐视,处处坏他们的事,看起来她倒不失为一个真正了解我的人。”
顿了顿,目光一凝,道:“秀姑,和中堂的家产真无数么?”
九夫人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怎么,你惦记他这份家产?”
费独行道:“我不过是听你提起随便问问,我惦记他这份家产干什么?我是那种人么?”
九夫人瞟了他一眼道:“你既然问起了,我就说几样给你听听,你可别吓着了。这中堂府地方太大,连我都有不少地方没去过,别说你了,府里有一座楠木厅房是照大内格局盖造的,用的是龙柱凤顶,有一座宝阁,式样仿照宁寿宫,便是花园也是仿照圆明园里蓬岛瑶台。密室里收藏着一挂正珠朝珠跟御用衣帽,和坤常在夜深时穿戴起来让下人们跪拜称臣。
他开的有当铺七十五家,银号四十二家,古玩铺十二家,玉器库房四间,绸缎库房两间,洋货库房两间,皮张库房一间,磁器库房一间,锡器库房一间,珍肴库房十六间,铁梨紫檀家具库房六间,琉璃器皿库房一间,药材库房一间。别的都不算,单这些值多少你自己去算吧。要知道他家产总数跟详目,还有他那些个作孽事儿也容易,他密室一幅仇英的真迹后头有个洞,由机器消息控制着,里头放有十本帐册,他的家产总数跟详目,还有他那些个作孽事全在这十本帐册里,谁有本事把它拿走往大内一送,和坤准活不到第二天去。”
费独行听得心惊肉跳,魂摇魄动,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一方面固然惊于和坤的所有,另一方面也惊于九夫人最后那句话。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还是……
只听九夫人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不留你了,赶快回去吧。”
费独行定了定神,锐利目光直逼九夫人,道:“秀姑……”
九夫人娇媚一笑道:“是不是不想走了,那正好,我求之不得。”
费独行道:“不。秀姑,你……”
九夫人摆了摆手道:“既然不是那就赶快走,要等我改变了心意,你再想走可就走不了。”
费独行倒不是怕九夫人真不让他走,他明白九夫人的用心,九夫人是根本不让他再说什么了。
九夫人为什么不让他再说什么了,当然不是真怕她自己改变心意,也不会真怕时候不早了,那么是……
费独行心神震颤,深深地看了九夫人一眼,转身掠了出去。
九夫人坐着没动,也没再说话。
………………………
第十七章 运筹帷幄
费独行从来路出了中堂府,他绕了一个圈又从前门进了中堂府,他一路都在想,秀姑是怎么知道他的意图的,心里头有事儿,听觉自然也就迟钝了,一直到他推开房门一步跨进了屋,他才惊觉屋里有人。
外头要比屋里亮,人在门口就等于站在明处,费独行经验自然够,他横跨一步闪到了暗处,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我。”是个清脆,甜美,而又略带冷意的话声。
费独行一怔,跟着下意识地心头一跳,旋即轻“哦”一声道:“总领班。”
白云芳在暗中道:“难为你能听出是我,晤,还不错。”
光亮一闪,灯点上了,灯在桌子上,白云芳就坐在桌旁。
费独行伸手向后掩上了门,微一欠身道:“总领班这么晚了还没歇息,降尊纤贵有什么吩咐?”
白云芳冷冷瞟了他一眼,道:“现在怎么恭谨起来了?”
费独行道:“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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