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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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马-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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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站在那儿,要是十个人才能推得动的话,想推动这位黑衣客就得来上百个人,四个彪形大汉像四根埋在地下老深的合围石柱,这黑衣客就像一座山!



黑衣客似乎应该是个带着刀剑的人,可是他身上没有看见刀剑,身上也不像藏着刀剑的样子,他桌上只有两样东西,一根马鞭,一顶宽沿大帽。



有人没地方坐,这三个独占一张桌,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可是没地方坐的这些人,有些是天生不爱往桌上坐的命,有的曾经想过去挤挤,无如他们不敢往那位独眼客跟那位黑衣客桌边去,想往公子哥儿那张桌上去,却又让独眼客那只独眼里的冷电般光芒给吓了回去,没奈何,只有随便找个地儿凑合了。



风一阵比一阵强,刮得孙瘸子这座茅屋直摇晃,外头的马嘶一声连一声,茅屋里却是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静得出奇,静得让人不安,也静得隐隐令人有喘不过气来之感。



突然!有人在外头敲了门,擂鼓也似的。



在这节骨眼儿抽冷子来这么几声,能吓得人心一揪,浑身冒汗,可是怪了,除了那位公子哥儿跟那些没地方坐的人之外,别的人连动也没动一下,就跟没听见似的。



公子哥儿陡然一惊,那些没地方坐的都吓得机伶一颤,尤其是靠在门框上的那两个,硬让一口酒呛住了,呛得直咳嗽,龇牙咧嘴,脸都涨红了。



酒棚是孙瘸子开的,他跟个没事人儿一样,别说动了,连眼都没睁一睁。



两个让酒呛得直咳嗽的一个,咳嗽着伸手拉开了门闩,两扇门豁然大开,一阵风卷了进来,满屋子的黄尘,开门那个首当其冲,眼不敢睁,嘴忘了闭,刮得满嘴是砂是土,他忙不迭地扭头就吐。



随着这阵风进来个人,他进了屋,转身就关上了门。他也弄不清是谁给他开的门,冲着站在门边的就点头哈腰:“谢谢,谢谢,要不是这扇门开的是时候,兄弟我非让风刮到‘老龙河’里喂王八去不可,这阵风啊,真他娘的,什么时候不好刮,偏偏拣这时候刮,这不是害人么?”随着话他回过了身,天爷!哪个庙里刚上金身的神像跑这儿来了,从头到脚一身黄,黄得连鼻子眼都分不清了,只能看出他猴儿似的瘦脸上上下五个窟窿,最下头那个大窟窿里露着两颗门板也似的大黄牙。



有桌子坐的像没看见他,没地方坐的哄然一声全笑了。



谁爱笑谁笑,他不在乎,把肩上背的大口袋往手里一拿,就用那多出一截的口袋口满头满脸的劈劈拍拍一阵甩,一阵挥。



有人叫了,一手护着酒忙道:“暧,暧,这位,你轻点儿行不行,您干净了,我们的酒可就别喝了。”



大板牙冲那人一咧嘴,道:“兄弟!在这地方碰上风,谁都够瞧的,将就点儿吧,这不过是土,是砂,又不是蒙汗药。”



这当儿他脸露出来了,四十多岁年纪,瘦小猴儿干的一付身材,还没那位公子哥儿高,混身上下也没四两肉,那张皮包骨的瘦脸上,本来就蜡黄蜡黄的,残眉耗子眼,外带一个朝天鼻,再加上那两颗黄澄澄,金子打的似的大板牙。真够瞧的。



地说完了话,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他的话,有桌子坐的像没听见,没桌子坐的可全吓了一跳,随听一人说道:“你地限的胡扯个什么?孙瘸子在这儿多少年了,开的又不是黑店,酒里哪儿来的‘蒙汗药’?”



大板牙伸根手指头钻了钻鼻子,然后往裤子上抹了抹,抬眼咧嘴,笑道:“兄弟!我可没说是这儿的酒里有‘蒙汗药’,我说了么?”



的确,他是没有说。



说话那人怔了一怔,道:“那你这鬼扯什么谈?”



大板牙指指说话那人道:“兄弟,这你就又不对了,我这可不是扯淡哪,我说的是实情实话,咱们别人不说,单说兄弟你吧,江湖上走腿闯道,固然是路死路理,沟死沟埋,可是谁也不愿意白白的把命交给人家,就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得想个办法挣一挣呢?要是有这么两杯酒,放在兄弟你跟前,一杯里头有‘蒙汗药’,一杯里头不过有些土踉砂,试问兄弟你喝哪一杯?”



那人怔住了,一时硬没答上话来。



其实,他让大板牙耍了,有“蒙汗药”的酒固然不必喝,可是无缘无故也犯不着喝有上有砂那一杯啊!



那人脑筋一时硬没转过来。



就在那人怔住,一时无言以对的当儿,大板才放在地上那个大口袋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跳了一厂,随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尖尖话声说道:“喂!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怎么就知道委贫嘴,我都快渴死了!”



大伙儿听得一怔,忙把目光投注在大板牙那个大口袋上,便连那有桌子坐的十位,这回都不禁有了动静,先后把目光投注过来。



只听大板牙“哎呀!”一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怎么把老二你给忘了,该打,真该打。”



说着,他竟当真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两下,“拍、拍”还挺响的,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口袋,又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捧出一样东西来,那赫然是个两尺多高的小木头人儿,小脑袋,蜡黄的一张脸,残眉,耗子眼,朝天鼻子,外带两颗大板牙,简直就是另一个大板牙,连穿的衣裳,穿的鞋都一样。



大伙儿看得刚一怔,大板牙已把那木头人儿放在地上,冲大伙儿赔笑点头,道:“我踉诸位介绍一下,这是我兄弟……”



他话还没说完,那木头人儿两片嘴唇居然动了,只听刚才那阴阳怪气的尖尖话声从他嘴里响了起来,居然还冷冰冰的:“慢着!这一套可以往后挪挪,先给我来碗酒再说,我渴得喉咙快着火了。”



大板牙还真听它的,忙道:“好!好!好!喝酒,喝酒,看来你的酒瘾比我还大,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惯你喝酒,现在可好,没事儿你就要喝……”



说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手摸兜儿,就要往后墙下那些酒坛走,突然!他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窘迫一笑,弯下腰去在木头人儿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那木头人儿突然尖声叫了起来:“怎么说,没钱了,我不管,赊你得给我赊一碗,昨儿个还有呢,怎么今儿个就没了?准又是让你输光了……”



大板牙忙道:“老二!老二!嘴下留情,嘴下留情,别抖露这个,别抖露这个行不行?”



“怎么了?”木头人几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枪扎不透的脸皮,你还怕噪得慌,不让我说也行,给我赊碗酒去!”



大板牙忙道:“好!好!赊!赊!我的好老二,我没说不赊啊!”



当即直起腰冲柜台里孙瘤子咧嘴一笑道:“掌柜的,人出门在外,谁都有个难时,兄弟我今儿个囊中羞涩,掌柜的你能不能行行好,赊我一碗酒,下回兄弟我路过这儿,一定加倍奉还,兄弟我要是赖帐不给,管教兄弟我遭天打雷劈,死在粪坑里头!”



孙瘤子八成儿是睡着了,连动都没动。



大板牙怪难为情的,抬手抓抓头,刚要再说。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递过来一碗酒:“别再央他了,这碗酒算我请客了。”



老天爷,大板牙跟碰见救命恩人似的,忙双手接过那碗酒来,哈腰赔笑直谢,然后,他把那碗酒送到了木头人儿面前。



只听木头人儿冷冷说道:“我什么时候这样喝过了,一口一口的唯我喝。”



大板牙还真听他的,简直有点怕它,一连应了三声好,收回碗来就是一大口。



木头人儿这当儿又说了话:“别跟往常似的,每一口你都偷咽下去点儿。”



大板牙脸一红,急得“晤!”了一声,可是嘴里含口酒,没办法说话”。



木头人儿冷冷说道:“行了,快来吧,再迟一会儿酒全变成唾沫了。”



大板牙可真有点挂不住了,可是他还是乖乖听了它的,忙弯下腰凑过脸去嘴对嘴把一口酒喂木头人儿喝了下去!



只听木头人儿“嗯!”地一声道:“不赖,这儿的酒不赖,没搀水,纯正的二锅头,可比马寡妇那儿的酒强多了,快!快!再来一口,干脆你别停,一口气喂完吧。”



大板牙当真没再停,一口连一口地,一转眼工夫把一大碗二锅头全唯光了。



大伙儿全看得直了眼。



可是那四个彪形大汉中的一个突然笑了,是冷笑:“这玩艺儿以前我也见过,玩这玩艺儿靠腹语,算不了什么大稀罕,不过,这玩艺儿能喝酒可就是大稀罕了,只是,这碗酒是这玩艺儿喝了么?”



他这一说,大伙儿全明白了,也全笑了,就在笑意刚在大伙儿脸上升起的当儿,那木头人儿突然嘴一张,一道白光正射在刚才说话那彪形大汉脸上,射得那彪形大汉满脸开花,溅得哪儿都是,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子顺着他的胡子往下滴,酒香四溢,随听那木头人几道:



“你看看那碗酒是谁喝了?”



它会的可真不少,会说话,会喝酒,还会把酒从肚子里逼出来,逼成一股酒箭射人。



照这么看,那碗酒真是这木头人儿喝了。



大伙儿脸上刚升起的笑意刹时全凝住了。



大板牙慌了,可也吓坏了,一声:“老二!你是怎么……”



转过脸去就要去赔不是。



那彪形大汉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来:“你少他娘的装蒜了只听那木头人儿冰冷说道:“你想干什么?乖乖的给我坐下去,我告诉你,我是最爱揭入短,抖人底儿的,别人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清楚,我要是把你的底儿抖露出来,在座的可准有人爱听。”



那彪形大汉脸色大变,伸手抓住了他跟前的刀,就在这时候,他对面那大汉冲他递了个眼色,他一声没再吭,马上又坐了下去!



那木头人儿冷笑一声又道:“这才是,识时务者呼为俊杰,知进退的才算高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不管你的水儿,你最好也别惹我,要不然,我让你挨一头灰回去,看你怎么交差,不信你就试试看。”



大板牙急得脸红脖子粗,头上那蹦了青筋,一跺脚吼道:“老二!你少说一句行不行?”



那木头人儿哼哼冷笑了两声道:“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这个做兄弟的胎里带来一颗天不怕,他不怕的胆,偏偏你这个做哥哥屁大一点儿事儿都顶不住,好吧!我听你的,谁叫我是你的兄弟,我要不听你的,只怕往后就没酒喝了。”



大板牙弯腰伸手拉开了那布口袋,道:“少废话了,进去吧!”



那木头人儿道:“怎么说!让我进去?不行,让我不惹事儿可以,让我进去我不干,闷了那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儿,再说,人家请我喝了一碗酒,我还没谢人家呢!”



说完了这话,它突然动了,不是走!是转,一转转向了刚才给碗酒的那汉子,道:“这位!我本来是不愿管闲事儿的,可是我喝了你一碗酒,不管怎么说我得帮你个忙,别看我是个木头刻的,我这个鼻子比我哥哥的鼻子灵,我闻见这间屋里有一股子血腥味儿,只怕过不了多久会闹凶杀事儿,外头风再大可刮不死人,我看你还是赶快上路吧,要不然让人误伤了,那可是最冤不过的。”



那汉子笑了,天知道他是不是在笑,飞快地往几张桌上扫了一眼,道:“这个,这个……好吧!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弯下腰去把手里的空碗往地上一放,又往空碗里丢下几枚制残儿,他开门出去了!



没有关门,只因为那些没桌子坐的一个个全放下碗踉出去,倒是大板牙忙跟过去关上了门!



“真是啊?也不知道顺手把门带上,怕夹着尾巴不成么?”



如今孙瘸子这破茅草房子里,连孙瘤子都算上只剩十二个人了,不!十三个,那木头人儿也应该算一个。



孙瘸子还没醒,不但姿式没变,便连动也没动过。



公子哥儿显着地有点不安。



白胖白饱老头儿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可是那黑瘦黑饱老头儿的脸色却更冷峻了。



那独眼客一只独眼直在大板牙身上转。



那黑衣客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捧着他那个空碗不住的看,翻过来,翻过去,生似那个有三四个缺口的碗,是几百年前的古董。



突然!独眼客笑了,是冲着大板牙笑的:“真不容易啊!我终于想起来了,‘风尘八怪’里的人物居然千里迢迢,不辞劳苦地到这块荒凉地儿来了,可真是值得大书特书啊!”



他笑他的,他说他的,大板牙跟没听见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倒是那四个彪形大汉突然丢下一块碎银,抓起桌上的刀,开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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