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要杀我?”
“……也许吧。”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酒葫芦,闷头灌了一口酒。
“这一切原本不该开始,狈族与沛南王府……不该。”
我一头雾水:“恕我直言……你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懂。”
“不懂便不懂吧,你是即将与这个世界脱节之人,何必深究。”
苏玩看起来兴致寥寥,并没有深入交谈的欲望,可我对此知之甚少,加之长夜漫漫,旅途冗长,今夜的这场突发事件导致了我必然无法入睡。
苏玩的神色有些倦怠,像是经历了连夜赶路奔波至此,我尝试性的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也只是爱答不理。那把巨剑横在他的腿上,他抱着胳膊靠在车窗边上,微阖着眼似在休息。
我百无聊赖,又心痒难耐,满肚子问题不知道该往何处发泄。正当我头脑过热一筹莫展之时,肩膀上忽然一沉,扭头才发现,夏南胤竟眯着眼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所以这人失忆之后是连危机意识也丧失了吗?双手都被捆住也能睡着?为什么还要靠在我肩膀上?你这么小鸟依人你的手下们知道吗?
我在心里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细看的时候,见夏南胤长长的睫毛随着马车颠簸的频率在微微颤动,温暖火光流连在他润白如玉的脸庞,裁出细致的,朦胧的阴翳。
我感受到他平静起伏的鼻息,竟觉得此刻的夏南胤如婴儿一般纯净……不过这个念头大概只在我脑里停留了几秒就被我按灭了,如果连夏南胤这样的人也称得上“纯净”的话,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无辜侠士如果每晚挨个来找我托梦,大概能一直托到我寿终正寝。
我悻悻然将目光从他脸上收回,一抬头,发现苏玩正目不转睛盯着我,把我吓了一跳。
彼此互盯了大概一分钟后,我被他盯的有点发毛,终是先崩不住投降了,我抬起只手捧着自己的脸,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噘着嘴问他:“你看我干嘛,是我太好看了吗?”
“……”苏玩大概是第一次见识我的不要脸,一时似是被噎了一下。等他把气顺过来了,才半翻着白眼问我:“你还挺照顾他?”
我若无其事往窗外瞟了一眼,不答反问:“他是真的失忆了么?”
苏玩点点头:“我方才确认过,不会有假。虽然暂时未知齐葛士对他到底做了什么,但心智记忆确实与从前完全不同。”
我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将那个想问又不想问的问题提了出来。
“等解决了我的事情后,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我直视苏玩的眼睛:“或者说,作为狈族人的你所站的这一派,打算怎么处置他?”
苏玩将眼眸一抬,似乎是重新开始打量我,尽管他掩藏的很好,可那一刹那他袖袍下猛然握剑剑柄的手还是落入了眼里。
这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在感受到危机逼迫的时候的条件反射性的动作。只是苏玩暂时按兵不动,重剑在他手中蓄势待发,他压低了声音问我:“狈族的事情,你又是从何而知?”
“我猜的。”我微微垂下眼脸,平静的与他对视。
大概是觉察到我完全没有任何敌意,苏玩的警戒稍微放松了一些,只不过抓着剑柄的指节仍然崩紧,他表面上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神情,张了张嘴:“说说看。”
“其实在暮剑山庄我就有这个想法了,若是沛南王府与狈族早已达成一致共识,夏南胤又何必让我插手暮剑山庄的家务事——现在想想,暮伊儿能在暮剑山庄敛藏多年无人觉察,光靠她自己估计是很难做到吧,即便有勾魂香掩护,可暮剑山庄毕竟是江湖排得上名号的门派,怎么也不至于被一个异族女子轻松玩弄鼓掌之中。”
“加之当我向暮伊儿报出沛南王府的名号的时候她的表情也非常奇怪,只不过在那时我还只是怀疑,毕竟当时我还可以算是完全被夏南胤牵着鼻子走,没什么闲暇思考别的事情。我原先也一直以为夏南胤对暮剑山庄下手是为了他们的秘籍暮剑飞歌,可其实暮剑飞歌对夏南胤并没有什么作用不是么,一来他身体不好,二来他武功本便足够高,所以如果是单纯为了暮剑飞歌而策划这么麻烦的一个局,这种付出与收获并不对等的事情,夏南胤是不可能做的。”
苏玩目光炯炯望着我:“所以,你觉得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警示。”我淡淡说道:“除掉暮伊儿,给以她最沉重的败北,同时,也是给狈族的一个警示。”
车厢内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良久,我才听见苏玩带着鼻音的笑了一声。
他的身子舒展下来,头向后仰靠在车壁上:“你倒是挺有想法。”
我谦虚道:“过奖,人活着如果不思考,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苏玩冲我微微笑了笑,浓眉星目在摇曳的火光里显得更为深邃,不得不说这大叔笑起来比绷着脸要和蔼多了。
“接着说吧。”他调整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坐姿,同时递了一个靠垫过来。
“反正……夜还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哇又上榜了,不过这次榜只要求一周更1W啦,开心
☆、调戏堂堂
如我所料,与沛南王府有着种种利益上的联系的狈族,族内早已分裂成多个派别。这个族的族人由于过去做了挺多坏事,曾一度被中原人士联合抵御,至今也没有剩下多少人口留在中原。然而他们中的一部分非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为虎作伥,与沛南王府达成协议,将各种丧心病狂的邪术方子卖给沛南王府。这样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当他们觉察到沛南王府只是在利用自己,进而谋划着更变态的事情的时候,竟想要反咬沛南王府一口,将其扳倒。
听苏玩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觉得那些狈族人很作死了,没想到苏玩紧接着说,还有更作死的。
苏玩递了一张揉的有些破的传单给我,就是贴在各个城市公告栏上的那种小广告纸片,上面写着:十一月二十七日,暮剑山庄品剑大会,诚邀各路英雄好汉莅临。
我一看就懵逼了,抬头望着苏玩道:“这,这个其实我知道……这是我当初离开暮剑山庄之前,夏南胤让我托暮凌义着手准备的,只不过最近夏南胤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加之暮剑山庄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我以为这品剑大会早就取消了,没想到……”
“这次的背后主使的确并非夏南胤。”苏玩说:“日前我收到情报,说一个与夏南胤一模一样的人只身前往暮剑山庄,与庄主暮三剑和暮凌义商榷了品剑大会的事宜,并正式敲定。可据我了解,这几日,夏南胤确实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吧?”
我点了点头,心里渐渐变凉:“有人乔装成他去了暮剑山庄?难道又是你们狈族人?”苏玩还没回答,我突然猛然想起了什么,脑中跟过电一般战栗了一下。
“等等,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难道狈族是想……不止步于扳倒沛南王府,而是……取而代之??”
“不错,正是如此。”
“你们真是丧心病狂!”
我一个情绪激动,下意识就想站起来,结果不出意外猛的撞上了车顶,疼的我哀嚎一声,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正在沉睡的夏南胤被我这副大动作给惊醒了,他从我肩头抬起头来,揉着迷迷蒙蒙的眼睛,一脸不解的望着我。
“你不必激动,我们狈族过去受尽世人冷眼和苛待,族中有小部分激进人士由此心生怨恨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沛南王府本也不是什么善茬,落得今天地步,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旋即接着道:“只是,这个江湖又何其无辜。”
……还好苏玩的三观还算端正,我也总算冷静了一些,平复心气后,我按捺着加快的心跳问苏玩:“那么你们族内,和你有一样想法的人又有多少?”
苏玩摇了摇头:“不多了。”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复又抬起头来望着我,眸光笃定而闪烁,接着说道:“所以,将你遣返的任务,更是尤为重要。”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魂魄之所以会误入这个时空,是因为沛南王府与狈族进行了一项名为‘蝉蜕’的仪式。”苏玩缓声道:“这种仪式是种古老的逆天之术,即便在狈族的历史里,也从未有人成功过,而你,是第一个因为这个仪式而成功替换魂魄之人。”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不管我回不回去,仪式成功的事实都无法扭转,即便今后继续进行这样的仪式,也不可能不会因为我的消失与否而产生影响啊。”
苏玩不置可否:“你的成功转换造成了时空的错乱,只要将因果纠正,便可将‘蝉蜕’的通道堵死。”
我投给他一个“不明觉厉”的眼神,心里戚戚然,“所以,你之前说的可能会出现的想杀我的人,就是狈族中那些企图继续进行‘蝉蜕’的人咯?”
“可以这么说。”苏玩道:“现在情况还算乐观,一旦你试图再次跨越时空的消息暴露,他们宁愿让你的魂魄永留于此,也绝不可能放任你回去。”
我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卧槽!你们这是邪教啊你懂吗!太丧病了!”
苏玩只是笑笑:“习惯了便好。”
“……习惯个鬼啊?等我习惯了我估计就入土了吧??”我斜视他道:“他们要杀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说的轻松。”
苏玩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一些,不过这次的笑看起来有点苦。
“你以为,他们不想杀我?”
我顿时哑然,一时间只剩下马车声轧轧,枯黄的灯光颤抖跳跃,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线,我看见车窗外凋零的林景,黑色的山峰在无际穹野里绵延起伏,像是怒海泛滥的波涛。
马不停蹄的赶了一夜的路,将近凌晨时分的时候,我们打算停下来做个简单的休整。
苏玩戒备心很重,他让车夫将车停在一个路过的小村庄外面,我们此行出发的匆忙,别说是苏玩,就是我也没有带什么干粮。于是苏玩打算只身前去村庄里买点食物,而我和夏南胤只能留在车里等他,顺便让马和车夫都歇息一下。
我颠簸了一夜,加上出发前刚刚吃饱饭,此刻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掀了门帘下到车外,打算在周围随便转转,缓解一下快要痉挛的胃部。
车夫倚靠在车门边打盹,看得出来连夜赶路已经让他快到极限了。我下车后活动了一下筋骨,听见不远处似乎有水声流动,回头确认了一下夏南胤还在沉睡,于是便打算循声过去洗把脸。
涓涓溪水在黎明的晨曦里流淌,与每一块冲刷圆滑的卵石击掌,连带草叶上的露水都在闪闪发光。我鞠了捧水简单洗了洗脸,找了块比较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抬头望着逐渐破晓的天光。
才坐了不久,忽然听见身后草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我的手下意识立马抓过了搁在一边的黑炎伞,扭头去看时,却见是夏南胤拨开草丛钻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我一愣:“你不是在睡觉吗?”
“醒了没有看见你,就来找你了。”
夏南胤边说边往我身边坐下来,他看起来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神色倦倦,眸光迷蒙,微风在他脸畔流连忘返,清晨的微光洒落在他发间,让他看起来跟加了柔光滤镜一样又美了几分,那张本就风华绝代的脸带了几分慵懒,更加撩人了,看得我神智都开始游离不定。
我总觉得夏南胤之所以能张一张这样的脸,肯定是因为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他觉察到我的目光,打着呵欠半掩着嘴回头看我,那双勾人的丹凤眼一挑,眸中光彩流转,我没来由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怎么了?”
他朝我凑近了一些,声线有些微沙哑,唇息拂到我的耳尖,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退。
“……离我远点。”我伸出只手推了推他,看见夏南胤露出有点委屈的表情,默默的往旁边挪了挪。
一想到若是换成往日,是绝对不可能看见夏南胤露出这样的神情的,加之我可能留在这边的日子也不多了,于是心里突然起了调戏他的念头。
我舔了舔嘴唇主动朝他靠近,双手缠上他的手臂,靠到他身边。夏南胤并未料到我突然会突然亲近,大概也在疑惑女人的心思为何变得比翻书还快,一时有点愣神,直到我仰着头凑到他脸边的时候,才渐渐回过神来。
非常有趣的是,我看见夏南胤脸红了。浅浅的红晕缓步爬上那如白玉般润泽的脸庞,像初秋里刚刚成熟的苹果。
我变本加厉,伸出只手挑起他的下巴,坏心眼的往他耳边吹气道:“小胤胤啊,趁着天还没亮,要不要和姐姐做点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