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停止前行。”公子辰勒住战马,手一扬,示意大家停止前进。
“是!”
停止行军的号声响声,从队列最前方,一直传到后方。
五万先行军停下来了。
以卵击石,宋戍面上并无惧色。
“原来是北宫小王爷。”宋戍英气四射的脸三分讥诮七分诧异。
一年不见,那位追在他家表嫂身后,一脸痛苦的小王爷,如今变成了威名赫赫的北宫主帅。本以为他徒有虚名的世家子弟,不想他回到北宫代父出征,竟然兵无败绩,一路势如破竹,夺了东祁数座城池。只是不知为何,这位扬眉吐气的小王爷,突然从裕州调转马头,来攻打庆州。
“如今东祁无人了么?一个小小的皇城巡防,现在竟成了冲锋陷阵的前锋将军。”说话的是公子辰身边的亲卫,在金陵与程小野和宋戍相遇时,他也在场。
“东祁出兵,向来因人而异,宋戍不才,在军中谋了一官半职,今日将军听闻是北宫小王爷亲自带兵,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临时让我前来应战了。”宋戍答道。
言外之意,你北宫小王爷资历太差,只能让我一个小城防来应战了。
“大言不惭!”亲兵一挥手中长矛,另一只手勒住马缰,“王爷,让卑职去与他一战!”
公子辰眼角余光撇了一眼亲卫,又看了一眼宋戍,轻笑道:“不急。”
对方只有一万骑兵,他有二十万,想灭掉他们,轻而易举。宋戍出言挑衅,无非是想要单打独斗,为庆州城争取时间去搬救兵。
唇角一勾,裕州通过其它四处的路已经如数被他的十万军马给封死,现在,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可能飞得出裕州城,搬得来救兵。
见公子辰拦住亲卫,宋戍便明白自己的计划落空了。
向李梦使唤了个眼色,“让队伍向两翼分散。”寡不敌众,若是被对方大军包围,不出半个时辰,他们便得全军覆没。
“你们只有一万人,不管怎么打,都会输。”公子辰风流华丽的声线带着几分冷凝。
“生死并不代表输赢。”宋戍冷笑,坚毅的眸对上他看似温雅的眸光。
四目相对,战事一触即发。
“冲啊!”
“杀!”
骤然之间,鼓声号角大作,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向两翼包抄的骑兵率先出动,主动向北宫大军发起了进攻。受到袭击的北宫兵士丝毫不乱,拉开步伐,山岳城墙般向前推进,每个人口中大声喊着“杀”,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终于两方大军排山倒海般相撞。
厮杀的声音震动寰宇,若隆隆沉雷般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宋戍拔剑,斩落了身边几名北宫士兵的头颅。
“东祁的勇士们,冲啊!”一声呼喊气吞山河,东祁军士气大振,纷纷举起了手中长矛呼应到道:“杀啊!”
剑锋所指,所向披靡,刀落之处,血染苍穹。
无数人在刀光剑影中倒下,又有无数人涌上来,脚踩同伴的尸体,继续战斗。东祁与北宫两军没有一人退缩,一双双被赤血染红的眼睛,闪熠的死亡的光辉。
公子辰挥剑解决掉身边几个士兵,踢开倚倒在他战马上的尸体,向宋戍迎了过去。
宋戍长剑,直指公子辰,“能与战无不胜的北宫小王爷交手,实乃宋戍之幸。”
溅满鲜血的脸角抹过一丝残戾,打马冲来。
此战,生死度外!
此时的庆州城内,百姓一片慌乱,街上四处是背着包袱争相奔逃的人们。不知谁将北宫大军围城的消息传了出去,在百姓中引起了恐慌。
程小野立在窗前,望着下面拖家带口逃命的人们,不知所想。
“天冷,娘子当心着凉。”百里玉衍从身后走过来,帮她把窗子关上了。转过身,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皱起了眉头,“娘子体寒,不该在窗边站这么久。”
丝丝温暖自指尖传来,程小野垂眸,他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小手,为她暖手。
心中长出一股暖流,纵使眼中的他有些陌生起来,可是这份温暖却一直都在。程小野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疑心,所以开始排斥他的接受,拒绝想要了解真正的他。可事实上,他似乎并未隐瞒什么,而是一直都在为他展示那个隐藏在表象之后的自己。
犹记得大雨淋塌房屋那次,他飞快救她出危境,动作之快,并无丝毫隐瞒。
。。。
☆、VIP。276 我们相约来世可好?
程小野为这几日以来对百里玉衍生的怀疑生那么一丁点儿愧疚,真的只有一咪咪点那么多,才片刻后,她便将责任归结到了刚刚成型的孩子身上。
一定是因为有了身孕,她才会胡思乱想。
收回落在脚尖上的眼光,望着他曜石般幽暗生辉的眸,“你昨日打算与我说什么?”
百里玉衍一怔。
这是,他家娘子忽然想通了么?
“娘子,为夫想问,若是有些事为夫没来及得与娘子说实话,娘子可会生气么?”
“当然会!”话音未落,程小野已经跳了起来,“你给我老实交待,你这身诡异的身手是哪儿来的?为什么从来也不告诉我?还有,你是什么时候学的?”
“……”她难道就关心他的身手么?
“娘子可记得前年除夕,娘子与我一起守岁,问我眼睛如何瞎了时,我告诉娘子我儿时曾有个师傅?”
程小野凝眉深思。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说过自己眼瞎之前拜师学艺来着。可是……
“你不是说的医术么?如何变成武术了?”
“同时学的。”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娘子没有问过。”
程小野凝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可是他清冷淡漠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也察觉不到哀乐。
“整日冰着一张脸,就不知道笑一下么?”她抱怨,撅着盈润的红唇。
“娘子这几日不开心,为夫不敢笑。”伸出双臂,他将她拥进怀中,“能不能答应为夫,以后无论以生什么,不要先怀疑好么?”若有一天九头舞凤冠一事东窗事发,他希望她能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
“嗯。”程小野低语,“相公……”
我有身孕了还未说出口,门“啪”一声被推开了。
黄金花不合时宜的冲了进来,“师傅,不好了,城外打起来了!”猛然看到相拥在一起的两人,黄金花登时愣在了那里。
想退出去,脚底板好像被粘在了地上。
睁大的眼睛望着程小野,直愣愣的忘了移开眼神儿。
程小野脸唰一下红到了耳根,倏的推开百里玉衍,向后退了几步,“金花,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进到别人的房里,要敲门懂得么?”
“哦,对不起,师父,那个,我忘了……”黄金花为语无伦次的说着,小小的身子后退几步,走到门边上扶着门框道:“我重新来,我重新敲门,师父您别生气。”说着,真抬起手当当当的敲了几下门,“师父,我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她目光闪躲的望着程小野,时不时再往百里玉衍身瞟两眼,生怕被人训的胆小怕事样。
程小野被她逗乐了,走了几坐到椅子上,才说道,“进来吧。”
黄金花这才放下心,又走了回来,“师父,我见下面很多百姓往金陵方向逃亡,便去问了。听他们说,现在城外,东祁军与北宫军打起来了,而且北宫军有二十万那么多,庆州城中才只有不足十万人,所以他们都在逃跑,我们怎么办啊?”
“金花别慌,不会有事的。”程小野揉揉她的脑袋,宽慰道。
嘴上这么说,她心中却是异常担忧。
大军出城的声音,她早上便听到了。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不知道前方打成什么样了,只是孟荼杳无音讯,她不能离开庆州。
她答应过江氏,一定会将孟荼救回去!
看出她的担忧,百里玉衍清若晨雾的声音道:“娘子不必忧心,这一仗,北宫赢不了,我们只管在城中安心寻找孟荼便可。”
“你如何知道北宫赢不了?”程小野纳闷。
“那日救出金花时见到的那位孙将军,并非无能之士。公子辰攻打庆州已有三月有余,若是能打下来,他早就打下来了。”命月恒与流光出手相助孙正胥一事,还是不能告诉她。
压在他心上的石头又重了几分。
窗外时不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不知过了多久,程小野坐不住了,“不行,我还是得去小荼,我们原先找过的那些地方,再仔仔细细的找一遍。那些人家什么的,我们挨家挨户问一问,孟荼那么乖巧懂事,说不定被谁家收留了也不一定。”
“为夫陪娘子。”此时外面乱作一团,他实在不放心程小野自己出门。
“师父,我也要去。”金花昂着小脸祈求。
“好,我们一起去。”
程小野转身离座,百里玉衍从衣架上摘下披风,仔细的为她穿上。低垂的眸光不经意间的看到程小野微微鼓起的肚子,眼色闪过一丝异色。
程小野看到了,忙用披风将身子裹起来,“看什么?不就胖了么,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没什么。”百里玉衍嘴角一抽。
他只是觉得,她胖的有点儿,不太寻常罢了。自己也拿过披风穿上,三人一同出了门。
街头萧瑟,路上行人脚步匆匆,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程小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经意的握紧了抓着黄金花的手。
小荼,你究竟在哪里?
正在低头给某作死士兵捏脚的孟荼倏的打了个喷嚏,动静太大把正在小憩的士兵给吓醒了,他一踢了过来,“臭小子,你活腻歪了是吧?”
孟荼被他一脚踢翻在地,咬紧牙齿努力掩饰着眼底的愤怒。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士兵抬起脚向孟荼晃了晃,“过来,继续!”
今日北宫大军攻城,所有能打仗的兵都出去集合了,他被留下来看守新兵。在训练场转悠时,他就看到了孟荼,趁着别的将士都不在,他将新兵们交给教头,拎着孟荼回了房间。
孟荼闻言低下头。
娘亲说过,觉得生气委屈的时候,便深颗一口气,这会让心情变得开阔。他照着做,闭上眼睛用力颗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已经敛去眼底那一片冷芒。
从地上爬起来,又重新跪在他脚边,给他捏着脚板。
“用点力!”那士兵不耐烦的吼他。
孟荼默不作声,心中却已经燃起了熊熊火焰。
他想起了宋戍,他没有能力对付他,可是宋戍有。宋戍是左前锋将军,若是他知道军中有如此败坏军纪之事,一定不会轻饶于他。
打定主意,孟荼决定等再见宋戍的时候,便将此事毫不隐瞒的告诉他。只是他并不知道,此时他心中威武勇猛的宋戍哥哥,正在沙场浴血奋战。
疆场一片狼烟,无数士兵躺在血泊中,公子辰与宋戍已经双双落下战马。
公子辰一剑下来,砍在宋戍左肩上,钢铁铸就的铠甲霎时被砍碎,零落的掉到地上。剑刃之深,入骨三分。宋戍只觉得手臂发麻,估计左手废掉了。
他牙齿咬碎,右手一个用力扬剑挥开公子辰的剑,顿时,肩上血流如注,他顾不上看一眼,挥剑向公子辰砍去。
公子辰脚步飞快的退后,三步之后,堪堪的躲开了宋戍的连击。
脚一勾,卷起一具残尸,当作武器砸向宋戍。
宋戍挥剑,残破的尸体瞬间被斩成两截,掉落在地上。尸体喷薄而出的鲜血喷溅了宋戍一身、一脸,整个人如同从鲜血中沐浴过一般,浑身弥漫着骇人的死亡气息。
一双血眸,望向公子辰。
在此之前,他只以为公子辰是纨绔世家子弟,甚至于以前连胜东祁的几场仗,他也只以为他是仰仗手下上官侓等人,才侥幸胜出。
现在,他对他刮目相看了。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欣赏,向来是以实力说话。公子辰并不像外面看来那么温雅,他只是善于伪装,用他温雅的外面,隐藏了自己真正的实力。
今日之战,若是死在公子辰剑下,也不枉他这些年征战沙场了。
公子辰对宋戍,也有敬佩之意。若不是在战场相遇,必须分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这场比试后,他们还能把酒言欢,交个朋友什么的。
可惜……时局如此,由不得人。
举剑,再次向宋戍刺去,这场战争打得太久了,是时候结束了。
东祁一万骑军对北宫五万精兵,数量之差,几尽全军覆没。剩下寥寥无几还在顽强的战斗的人,终究是抗不过蜂拥而上的北宫军,一个个倒了下来。
右前锋李梦被十几支长矛刺穿胸口,倒在了马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