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揽过叶眉道:“若你母亲还在就好了,我知你心里害怕,一时想不出什么人能接来陪你。”
叶眉闻言有些意外,就抬头去看胡维祯。胡维祯的脸在灯光下很柔和,只听他继续道:“我看你大伯母,也不像是会心疼你的,我母亲也多有生疏。你有没有什么长辈是信重的,若想接来陪你,告知我一声就可以。”
叶眉见胡维祯那么说又有些感动,又有些感伤身世。就摇了摇头。
胡维祯轻轻了摸着叶眉的头发,道:“我已经把稳婆医婆都寻好了,都是接生了几十年的,明日就接到府里来养着。你若有事,随时找他们,领头的叫杨嬷嬷。”
叶眉不由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问:“那么早?还有大半年呢。”
就听胡维祯在头顶上笑了笑:“我看你怕的很,只求多点人守着你,好让你安心。”
又低了头,轻轻的抬起叶眉的头,看着她的眼睛道:“别怕,我一直陪着你。”
叶眉看到自己印在胡维祯的眸子里,看到胡维祯的眼睛温柔的像是有水盛着。叶眉突然就没有勇气和他对视了。低头埋在胡维祯的怀里,感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闷闷的说:“好。”
第二日叶眉就发现无端的多了四个嬷嬷,日日问一边她的饮食起居,摸摸她的肚子,倒有点像现代的产检。叶眉也神奇的突然就不犯困了,胃口也好了,精神也好了。
等过了三个月,胎稳了。胡维祯就找人去叶家报了喜。叶夫人反应迅速,接到喜讯第二日就带着叶大奶奶和叶家十一姑娘叶萝来看叶眉。叶眉正被当珍惜动物保护的有些无聊。叶家来人,倒反让她有些高兴,好歹能见到不一样的人不是?叶夫人带了不少贺礼,想来是精心准备的。来的那日,大太太作陪,在叶眉房里呆了一刻。两个中年妇女各自扮了一回慈母。大太太表示对叶眉多有疼爱,叶眉为胡家开枝散叶她由衷的感到欣慰和感激。叶夫人表示叶眉是她捧在手心长大的,难免有些娇纵,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大太太多担待。
叶眉看两人演的,一时想给她们量一量脸皮,不知道是不是比城墙拐弯还厚。
两妇女客气了一番之后携手离开了秋水苑,不知道商量什么阴谋诡计去了。留了叶大奶奶和叶萝在秋水苑陪叶眉。
叶大奶奶已经生养了二子一女,经验丰富,看到叶眉就叨叨的叶眉说了一堆育儿经。叶眉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烦心,还认真听叶大奶奶说完了。
一会儿丫头来传,说大太太陪叶夫人用膳了。让叶眉招待叶大奶奶和叶萝用膳。
叶眉有孕之后,就更加爱吃辣的。但四个陪产的嬷嬷死活不让叶眉吃重口味的。正好这次趁着招待客人,叶眉狂点了酸菜鱼剁椒鱼头以及水煮肉片。张嬷嬷知道叶眉是馋了,就顶着四个嬷嬷的目光,硬把这几个川菜做了出来。当然清淡有营养的,也一个都没少。
主宾相对坐着吃饭。叶大奶奶注意到叶眉这边的餐具都很别致。虽然看着是纯色的,也没有什么花卉,形状也有些怪异。但放在一起,就有种说不清楚的美。
☆、第129章
叶大奶奶自小就重养生;所以看叶眉孕期还吃得那么重口味倒有些不解。尝试性的吃了一口酸菜鱼,只觉得酸爽幼滑;满嘴的味蕾都在跳舞;忍不住就又夹了一片。
叶眉见状就在心里偷笑,川菜的诱惑力她在现代早就领教过了;要不然怎么就占领了全国的大江南北了呢?
叶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这顿饭吃的安静异常。叶大奶奶却时不时的打量着叶眉房里的陈设。她是第一次来定远侯府;进来时只觉得一路上亭台楼阁气宇轩昂已是不凡;如今在叶眉的屋里。看着四周摆的东西,乍一看都不起眼;但仔细打量,就会发现放的东西哪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美人瓶都像是有来历的。也难怪大姑子叶芙来做了一次客,就回娘家黑了好久的脸。
叶大奶奶又看几个伺候叶眉的丫头婆子在后头站着鸦雀不闻;但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婆子里有四个倒像是专门管生产的,可见侯府对叶眉这一胎的看重。不由的暗自点了点头,可见外面的传闻不假,叶眉在这儿颇受宠爱。又想起自己儿子的学业来,就打定主意要抱住叶眉的大腿。
到了叶家人告辞的时候,却发生了两件事。一是叶大奶奶不顾叶夫人的眼色,笑着对叶眉说:“六妹妹莫怕,若是六妹妹不嫌烦,嫂子每个月都来看你一回。嫂子好说也生养了四个孩子了,能给你安安心。”
叶眉见叶大奶奶说的磊落,反倒不好拒绝。
二是大太太表达了对叶萝的喜爱,道:“这叶家的姑娘啊,各个都像水葱似的,我看着喜欢的不得了,若是叶夫人不见怪,我倒是想留叶姑娘在家里住几天,给七姑娘和明姐儿做个伴。”
叶眉就觉得被雷劈了一下,看着大太太和叶夫人,觉得她们两人的脸色再说:“亲,我找了个你的后备队哦,如果你生孩子挂了,这人会顶替你,你要是没挂,做妾也行。”
啊弥陀佛,叶眉在心里默念,但愿是她在孕期想多了。
等到叶眉出了怀的时候,已经是快过年的时候了,叶大奶奶果真如她所说的时常来,倒也确实和叶眉说了不少经验,安了叶眉的心。但时常来小住的还有叶萝,不知怎么的,叶萝就入了大太太的眼,来的时候不是住在荣喜居,就是和明姐儿做伴。叶眉一开始还有些警觉,后来看叶萝每次来都只是到她这里吃顿饭,然后就和明姐儿玩去了,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再然后就是维媛时常带着珍姐儿和八姑娘来看她。八姑娘性子活泼,总是指着叶眉的肚子问这问那。这日八姑娘爬在叶眉肚子上听了半日动静,才问:“四嫂,你说现在你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大了,能听懂话了么?”
维媛就忍不住教训她:“你这丫头,看着就要说婆家了,还一点规矩都没有,可要拿你怎么办哦!”
八姑娘乃真汉子,一点也不羞愧,反倒叹气道:“三姐,你就别训我了,要我说,你还是想想清楚吧,真要把珍姐儿嫁到天家去?”
叶眉本来见她们姐妹斗嘴,还觉得有趣,突然发现话锋转到珍姐儿身上了,珍姐儿又迅速红了脸,借口找七姑娘出去了。
叶眉才后知后觉的反应:“啊?”
八姑娘见状就道:“四嫂也觉得不妥吧。这天家,能入玉蝶的侧室就有八个呢,珍姐儿真被选中了,日子也是苦的。”
维媛就勉强笑了笑,道:“前阵子带珍姐儿进宫,娘娘不知怎么听说珍姐儿能画。就让珍姐儿画了一副,珍姐儿胆大,画了娘娘的肖像,不知怎么就入了娘娘的眼了。”
叶眉想起珍姐儿的画还是她教的,一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八姑娘又一时忍不住道:“适龄的皇孙就那么几个,万一指给了太子的儿子……”话没说完,被维媛瞪了回去。
叶眉觉得气氛突然有些低沉,又觉得在这个时代的女人,不管出身有多高贵,总是有几分不由己的,就下意识的把手放肚子上,希望宝宝是个男孩。无论如何,这个时代,对男人总比女人仁慈一些。
维媛看叶眉不语,怕她在孕期伤神,赶紧打岔道:“五弟妹快回来了,已经在路上了。”
“真的?”叶眉一听倒有了兴趣,她也快一年没见到莫氏了。
“是真的。”八姑娘在一旁剥了个橘子,“五嫂说,这次回来就不去嘉峪关了,安心在京里把荣哥儿养大。”五爷的庶长子叫胡邦荣。
叶眉倒觉得莫氏怕是寒了心了,反正也不能生了,倒不如把一儿一女拉扯大呗。
这个年过的甚是平淡,叶眉有孕的缘故,府里上下都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了叶眉的胎。那一天夜里,叶眉正靠在胡维祯的怀里,看着忽明忽暗的炭火,听胡维祯讲嘉峪关的风雪的时候。外面的脚步声,一时有些凌乱。
叶眉的心就突然的惊了一下,胡维祯安抚的拍了拍她,站起来走到门口,与外面的人说了几句。回来时,脸色有些沉重。
叶眉呆呆的看着他,胡维祯蹲下身,勉强冲她下了笑,道:“我要进趟宫,不知道几时能回来,你吩咐下去,把府里的门都锁了。上上下下不得出入。”
叶眉在胡维祯凝重的眼神里,突然有了一种巨大的不安和害怕。胡维祯看叶眉苍白了脸色,微笑着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等我回来。”然后转身大步的往外走了。
这一日也是雪天,已是夜里,府里知道叶眉怕黑,秋水苑上下都点满了灯,雪片在灯光下映的泛出暗红的颜色,看着像血。叶眉想起了前世的那个夜晚,想起前世,唐沐对她说:“等我回来。”就消失在漫天的雪花之中。
叶眉突然就冲了出去,从背后抱住了胡维祯。胡维祯没有防备,倒是被她冲了略晃了晃。就听到背后小小的人儿带着哭腔说:“你一定要回来。”
胡维祯转身,把叶眉的手握在手心,声音在冬天的夜里显得沉稳而清冽,他说:“我一定会回来。”
☆、第130章
珍姐儿坐在桌子旁;看大皇子在她面前奋力拿起勺子往嘴巴里塞米饭。但到底年岁太小;勺子总有对不准嘴巴;饭粒粘的满脸满身都是;还有几粒粘到了头发上;倒也不知道是怎么粘上去的。珍姐儿看着边上的宫人弯着腰;极力隐藏出面面相觑的神色,就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她见过四舅母就是这么教育她的孩子的。四舅母的孩子穿衣吃饭从小都不用乳母帮忙;一个个养的生龙活虎。
珍姐儿突然意识到她又想起四舅母了;她也挺久没有见到四舅母了。就对边上伺候着的宫人说:“你去趟定远府;问问国公夫人这几日可有空,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宫人麻利的应了;知道想来皇后娘娘又想念国公夫人了;说起来皇后对国公夫人真是荣宠有加,宣进宫的次数比娘娘的生母方夫人的还多。
珍姐儿看着宫人恭敬的离开,婀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从外头射进来的淡金色的阳光中,珍姐儿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四舅母的时候。
她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的四舅母,但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四舅母画的画,那浓烈的色彩和栩栩如生的人物,让她现在想起来,还能感受到心跳。后来母亲送她去四舅母那里学画。她记得她初去时,四舅母过的并不好,府里人伺候她也不算尽心,吃穿用度也都很平常。可四舅母却似乎总是很从容快乐。她的心中有一种简单的自在。
四舅母和她说:如果做了选择,就一直一路走下去,不要去想如果做了另外的选择会怎么样。
四舅母和她说:内心的快乐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权力也好,金钱也好,地位也好,子嗣也好,如果不能带来内心的快乐,就不要去纠结。
四舅母和她说过很多,让她在悲凉无助时,总是细细咀嚼。
后来她学成了画,在几次诗会中略略画过几幅,不知怎么就名声在外了。母亲还挺开心的,觉得多亏了四舅母,凭着才女的名声,她说个好人家不难。她依然记得在她十二岁的那个午后,一个天使走到她家中,宣她和她母亲觐见。
她匍匐在地上,不敢看天使的脸,只看到跪在她边上的母亲的手,骨节苍白,微微的颤抖。
她和母亲被天使带进了宫里,天使还让她带上了画具。她在宫中见到一个无比端庄高雅的妇人,那个妇人微笑着对她说:“听说你会画画,来,给本宫画一幅像吧。”
她回头,看母亲朝她看过来的目光,有几分压抑的狂喜,有几分赌徒的慌张。
她在家中画过每一人,祖母、母亲、妹妹、弟弟、丫头、婆子,画一个人对她而言不难。她也听四舅母说过,她有天赋,四舅母说,总有一天,她的画功会在她之上。如今,倒是没有人敢说,她画的不好,她的这种画法,也成为了贵妇名媛的必修课。但是她想,四舅母当年,必定是没有料到的。
她很记得那一日的阳光,她记得那个妇人就坐在她现在在的这个房间里,她当时并不知道她是当朝的皇后。只是当她让皇后摆好姿势,拿起画笔的时候,突然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她隐隐的明白,这幅画,似乎会决定她的命运。
后来,她闭上眼睛,想起四舅母说,如果害怕,就从一数到十,再睁眼时,就要心无旁骛。她再次睁开眼时,只想着要把眼前的妇人,画的高雅美丽。这幅画,画了整整三个时辰,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母亲已经在一旁立的快晕过去了,她也没有注意到,宫里渐渐点起了灯。
但她画好交上去的时候,她看到那个妇人脸上的笑意很明显,她看到母亲在一旁明显的松了口气。
她再回家时,就被保护了起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