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站在洞口道:“他们去见厉青原母子,我得跟上去了。匡姑娘,令师行事诡异狠辣,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他为好。”
匡柏灵也不知有没有听进杨恒的劝告,疾往洞外奔去。杨恒伸臂拦住,问道:“匡姑娘,你要去什么地方?”
匡柏灵道:“别拦我,我要去找师父。厉老魔心狠手黑,我不能让师父被他害了。”
“令师刚刚杀死了郭霸郊,若非厉问鼎出现很可能连你也一并杀了!”杨恒皱了皱眉道:“你还要去找他,岂非自投罗网?”
匡柏灵执拗道:“我不信师父会杀我!他对我们姐妹恩重如山,就算真要杀我,我也绝无怨言!”一边说一边将郭霸郊的尸首抱起,放入了石洞里,声音渐转低柔忧伤道:“郭师兄,你是因我而死的,对不起!”
杨恒的眉头渐渐松开,拍了拍匡柏灵轻轻抽泣的香肩道:“好,我带你去找令师!”
两人出了石洞向西追去。有匡百灵在旁,杨恒已不必担心自己再陷进吴道祖布下的阵势里,速度不觉加快了许多,不久便追上了吴道祖和厉问鼎。
杨恒放慢身速,传音入密道:“实不相瞒,我是为救厉青原而来。在找到他们母子之前,不宜暴露行踪。匡姑娘,委屈你代我暂时隐瞒。”
匡柏灵沉默了会儿,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在今次重逢前,她对杨恒的印象只怕比杨恒对她的更差。但刚才短短片刻的相处,她却惊讶地发现杨恒的性子沉稳随和了许多,犹如一个善解人意的兄长,明明不赞成自己去找师父,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并无一句嘲讽甚而怨言。这样一来尽管匡柏灵不明白杨恒此行目的所为何来,却难以拒绝他的请求。
又行出五六里路,已来到南面那道宛若凤翼天翔的石梁上。石梁飞凌海上,林木茂盛怪石横生。吴道祖带着厉问鼎在密林里左一拐右一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玄机。厉问鼎暗自记下路径,警惕道:“莫非他是以青原母子为饵诱我来此,要借用此处的阵法禁制暗算厉某?”
忽然吴道祖弯腰,在一株金叶树下用手轻拨了两下,也不晓得触动了什么机关,前方的树木倏然褪淡消失,升起一团淡淡的紫雾。吴道祖回头道:“厉兄,请进!”
厉问鼎身躯站立不动,鼻子里哼了声道:“吴兄先请!”
吴道祖不以为意地袍袖一拂,将弥漫而来的紫雾荡开些许,迈步走入。
厉问鼎紧随其后,双目须臾不离吴道祖的身影,以防他突然搞鬼。这样走出十余丈,周遭的雾气渐渐变淡,远远可见前方石梁上有一排青砖瓦房。房外是一片幽静的樱树林,三三五五的白兔栖息其间,还有几羽雪白无瑕的仙鹤,只是夜色深沉,俱已酣然入睡,丝毫没有惊觉到吴道祖和厉问鼎的到来。
吴道祖走到正屋门外,轻扣门环向里道:“玎芝,是我,开门。”
厉问鼎在吴道祖身后站住,望着紧闭的屋门面色阴沉,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不一刻屋里亮起灯光,房门轻启从里头现出厉夫人的身影,神色里充满了惊喜。
“师父……你?”一下子,她愕然看见站在吴道祖身后的厉问鼎,脸上的喜色立时散去,片刻的惊慌后,她怔怔扶门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话该是我来问你的。”厉问鼎冷冷盯着结发多年的妻子,眼神变得愈发森寒,说道:“不过你刚才开门时,那一声‘师父’,已让我知道了答案。”
厉夫人有些手足无措地望望吴道祖,嘴唇动了几动,低语道:“不错,我来凤凰岛,就是为了恳求师父救治青原。”
厉问鼎嘿嘿低笑,笑声里透出彻骨寒意,冲着吴道祖道:“吴兄,你好手段!”言下之意自是讥讽吴道祖居然派门下女弟子不惜牺牲色相潜伏在自己枕畔。
吴道祖面色沉静,摇头道:“厉兄误会了,事情并非如你想象。咱们进屋再说。”
厉问鼎一摆手,说道:“青原呢,老夫今夜就带他回楼兰去。”言语中只字不提对厉夫人的安排,显是立意要和她恩断义绝。
“不,青原不能跟你走!”厉夫人身子微颤,说道:“你解不了他身上的毒。”
厉问鼎嗤之以鼻道:“笑话,厉某解不开别人就能解开了?你滚开,老夫要带走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谁敢说不?!”说罢阔步闯向屋中。
“你不能带走他!”厉夫人拼命拦阻,情急叫道:“他不是你的儿子,是我师父的!”
“什么?”厉问鼎如遭雷击,似泥塑般呆立不动,森然道:“贱人,你再说一遍?!”
厉夫人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步,但还是点头低声道:“青原是我师父的儿子!”
厉问鼎的眼眸里闪起骇然的寒芒。一直以来他内心里都对厉青原这个儿子颇为不满,觉得这孩子太过秀气文弱,不像自己。但此刻乍听妻子揭开生世真相,厉问鼎却又有一种塌下半边天的感觉。一股被戏弄和羞辱的愤怒卷裹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与失落汇聚成汹涌杀机,在厉夫人点头回应的一瞬,陡然爆发出来,举掌朝妻子头顶拍落。
“啪!”吴道祖早有防备,斜身抢前将厉问鼎的铁掌截住。双掌相交,两人的身子均都微微一晃,谁也没占着便宜。
“厉兄,这事不怪玎芝,都是我的错。”吴道祖语含歉仄,缓缓解释道:“当年我将玎芝逐出凤凰岛时,并不晓得她已身怀六甲。否则岂会忍心令她们母子孤苦伶仃飘零四海?幸亏厉兄接纳了玎芝,又娶她为妻,抚育青原长大成人。此恩此德在下铭感肺腑没齿难忘!”
这些话听进厉问鼎的耳朵里,就像一条无形的鞭子在狠狠地抽他的耳光。
他脸上的煞气越来越浓,若非忌惮吴道祖的修为不遑多让,早已一掌毙了这对令自己蒙羞的乱伦师徒!他娶玎芝原本也非好心,只是追求林婉容不得,失意之下发现一个容貌相似的替代品。没想到连这替代品都是别人穿过的破鞋,想他堂堂楼兰剑派掌门,雄踞大漠神威盖世,一旦家丑外扬岂不招来天下人耻笑?
何况,自己还懵然不知地替别人养了三十多年的儿子,直到今天才如梦初醒。
怒极之下他仰天长笑道:“一个师父,一个徒弟,居然大逆不道做出这等苟且之事,委实教厉某大开眼界!吴道祖,你欺我太甚──”
话音未落左掌运足十成劲力突然向吴道祖的胸口拍去,几近于偷袭。
吴道祖吸气疾退到屋外,厉问鼎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双双进至樱树林中。
厉夫人花容惨淡从门里奔出,高叫道:“别打了!问鼎,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得青原这般模样。你要恨就恨我吧!”
“你害青原?”厉问鼎一惊,凝掌撤身侧目道:“不是林师弟?”
“不是他,是我。”厉夫人涩声道:“那晚林师弟来送参,我就猜到是你在背后指使。于是我偷偷在汤中加入了磨碎的活死人丹药粉,想将石颂霜毒得半死不活。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青原他竟抢着喝下了参汤,我想拦却也晚了。为掩饰真相,不教你怀疑我,我又杀了林师弟,嫁祸给他。”
厉问鼎听完寒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没有道理这样做!”
“不,我当然有!”厉夫人胸膛一挺,大声道:“石颂上霜根本就不爱青原,她答应嫁给青原全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的缘故。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一个姑娘玩弄,还为了她意志消沉,萎靡不振!所以,即使你不出手,我早晚也会结果了那丫头!”
厉问鼎一字字道:“可是你最后却害了自己的儿子,你真该死!”
厉夫人愣了愣,第一次觉察到厉青原居然会在丈夫的心里占据了那样重要的地位。即使在发觉儿子并非亲生以后,还会因他迁怒于自己。
她的心里不觉又酸又苦,更深感对厉问鼎不起,凄然道:“没错,我该死。”
说这话时,她的视线又忍不住悄悄投向了自己的师父──他是第一个占有自己的男子,也是孩子的生身父亲。
其实有许多话她没有对厉问鼎说明,也无法对任何人讲出口来。
她谋害石颂霜,不单是为了儿子,也是出于自己对某个人的报复。
她清楚地记得,就在风暴降临的那个夜晚,平素滴酒不沾的师父不知何故喝了很多酒,甚至不得不最后由她搀扶回房,然后就发生了永远改变命运的那一幕──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师父,竟醉醺醺地疯狂而粗野地占有了她,口中却唤着另外一个名字。
她没有反抗,因为没人知道其实她早已偷偷地爱上了自己的师父。尽管侵犯来得突如其来,尽管她显然只是一个替代品,但她仍然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清白之躯献给了他。
然而翌日师父酒醒后,竟没有丝毫软语温存的抚慰,而是不由分说地将她逐离凤凰岛。无论她如何哀求,如何哭泣,最后还是被送上一叶去往大陆的孤舟。
失魂落魄的她离开了凤凰岛,心里依然没有丝毫对师父的怨怼。她明白师父的苦衷──师徒之间是不可以有不伦之恋发生的。为了保全彼此,必须忍痛割爱。
可糟糕的是,不久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走投无路之际她想到了死,未曾想却被厉问鼎救下,带回了楼兰至尊堡。没多久,她就嫁给了厉问鼎,成为了至尊堡的女主人。
她心里感激厉问鼎,更感激因为他,不但自己有了一个声名显赫的丈夫;孩子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而且还拥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家世背景。可惜憧憬中的幸福并未降临,很快她就发觉厉问鼎娶自己,居然也不过是为了填补另一个女人的空白而已。未愈的伤口再次迸裂,她彻底绝望了,于是遁入空门在家修行,将所有的感情和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儿子的身上。直至……她亲手将儿子变成了活死人。
如今真相水落石出,一切都已明了,她却想不明白,自己从何时、何处开始做错?
她也不知道,将儿子带来凤凰岛,将厉青原的真实身份告诉师父,是否做对?!可如果不这么做,还有谁能帮助自己救醒儿子?
恍惚中就听吴道祖平静道:“玎芝,你不必再自责,更不必担心,一切有为师承担!”
藏身在远处的杨恒和匡柏灵惊愕地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事,内心震撼无以复加。
杨恒觉察到匡柏灵的娇躯在不由自主的发颤,轻轻用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传音入密道:“一旦让人察觉我们在这里,无论是令师还是厉问鼎,都绝不会容你我活着离开凤凰岛,明白么?”
匡柏灵听懂了杨恒的警告,油然有股寒意从脚底直通到头顶,脑海里混乱地想道:“师父竟和这位玎芝师姐生下了孩子?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
“铿!”场中的厉问鼎亮出魔枪,遥遥点指吴道祖,狞笑道: “吴道祖,你说得轻巧。、别人都骂厉某冷血无情,可和你这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比起来,我甘拜下风!”
吴道祖面对杀机盈天的厉问鼎,泰然伫立,似乎毫无出手抵御的意思,叹息道:“厉兄,你也不必太在意了。他日在下自有补报就是!”
“不必了,就在此时此地,你我做个了断!”厉问鼎的体内腾起冉冉光雾,在夜风里如怒涛涌动气势惊人,直朝吴道祖的身前迫去。
吴道祖双手负后岿然不动,那青色的光澜迫至距离他尚有三丈远的地方猛地凝滞,似被一堵无形而厚重的墙壁挡住,鼓啸翻腾不休。
“咦?”厉问鼎的眼眸中微露出一丝讶异,不住催迫枪气往前汹涌。
吴道祖的眉毛急不可察觉地皱了下,身前的青澜缓缓地再次迫近,腰间彩带向后猎猎飞舞,双脚亦慢慢陷入了土里。
“求求你们不要打!”厉夫人哀婉欲绝地扑向丈夫,只求能阻止这两个与自己关系最紧密的男人之间的生死决斗。
“滚开!”厉问鼎立掌如刀凌空虚劈,将厉夫人击飞出去,跌落在十数丈外。
“问鼎!”厉夫人愧恨之极,心知以丈夫的修为,这一掌本可要了自己的命,可是手下留情仅把她击出了圈外,虽说受伤不轻,其间却不无保全之意。
“呼──”就在厉问鼎出掌击退厉夫人的一霎,林内情形大变。
吴道祖的双手向两侧舒展平举,衣袂飘飘如白蝶飞舞,带起蒙蒙紫气。
千百条樱花树根捅破土层从地下暴涨弹起,在空中肆意狂舞扭转,幕天席地涌向厉问鼎。若是从高空望下,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树根堪堪构成了一圈太极图形,蕴藏无数法阵变化,将他重重围困在了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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