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公司通知你今天去面试。我昨晚忘记跟你说了。”
顾申说完这话,他的眼睛微微朝下,不敢直接面向她。
华年大学毕业已经一年了,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前段日子华年从原来的公司辞职之后,她就没有再出去找工作了,一直待在家里,或者在街上到处乱逛游荡。
顾申看在眼底,他有些担心,但每次一说起这个话题,华年总会不太高兴,甚至骂他多管闲事。久而久之,他就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事了。但人要活下去,还是需要找份工作赚钱的。
因此,他只能偷偷地在网上,用华年的名字给各个公司投简历。一天没有消息,他就一直投,直到昨天终于有公司打电话过来了。当然,那电话顾申不敢用华年的手机号码,他留的是自己的电话。
他昨晚在床上反复地翻身,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华年这件事,以至于天还没亮,他就醒了,然后专门跑到这里,鼓起勇气打算告诉华年。
华年听了顾申这话,一直没说话,沉默地看着床边站着的顾申。
华年不知道,她不笑的时候,她的表情严肃而吓人,一双凌厉的眼睛落在顾申身上,顾申每次都会紧张地身体僵硬。这次,顾申也没例外。他拿着衣服的手颤抖着,缩着头,眼睛一直盯着地板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申听到华年说话了。
“几点的面试?”
顾申赶紧回答道。
“下午两点整,在福喜路银行的对面大厦,你以前去过的。”
他说完这话,华年又没有声音了。
顾申不太喜欢这样沉默的华年,他等了会儿,抬起头,看向床上的华年。但没想到,华年却正在盯着他,视线一直没有从他身上挪开。
顾申惊慌的模样正巧撞进了华年的眼里。她不是不想说话,她只是脑子有点迟钝,毕竟这是五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她还需要想想前后,理一理混乱的思绪。
顾申提的这个面试,还有面试的地点,她都觉得很熟悉,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华年想了会儿,终于长叹了口气,决定放弃了。
“那我下午就去。”
这话,听在顾申耳朵里,像礼炮一样砰然地在他脑子里炸开了。他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华年。
他以为,他还需要多费点口舌,甚至要冒着被华年赶出这里的危险,才能征得华年的同意。结果,却是如此简单。华年的语气听起来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这事,对于现在的华年来说,确实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顾申是绝对不会害她的,她根本就不需要多加考虑。
华年瞧着还傻傻地站在床边的人,无奈地摇头。
“顾申,下午两点的面试,你这么早站在这里干什么?”
她原本想补眠的,但被顾申吵醒之后,她已经没了睡意,只能起床了。
顾申这会终于回过神了,在发觉华年一副要换衣服的架势,他脸一红,赶紧退出了房间。
“我……我给你做早餐吧。”
华年点点头。
即使顾申没有退出房间的打算,她也会在原地换衣服的,反正她的身体,顾申又不是没看见过。
陈木青离开她以后,一直都是顾申照顾她。他们两个成年人,孤男寡女,而且顾申对她有意,她怎么都不可能是柳下惠,放着身边的男人不用的。
何况,顾申虽然身材干瘪没肉,但尝起来那滋味还是不错的,至少顾申的反应满足了她身为女人的优越感。
在床上的顾申,不管是初次还是两次,他的反应一直都很青涩。他会羞红着一张脸,腼腆地挪开视线不敢看在他身上的自己,嘴里说着不要,但最终还是任由她胡来。
那个时候,她心底还是有陈木青的,即使心底觉得愧对顾申,但在事后,她仍会要求顾申当面将避孕药吞下去,避免不必要的后果发生。
现在想想,当时的她似乎做得有些过分了。但也幸好她那么做了,不然顾申带着个小孩子,会很难嫁得出去。
华年穿好衣服,快速地洗完脸。
等她出了房门,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了,连碗筷都整整齐齐地放好,她只需要坐下用餐就行了。
等他们吃完了早餐,顾申卷起袖子,缩在狭窄的厨房里洗碗。洗好了碗,顾申又开始收拾屋子,扫地拖地,将她屋子里乱扔的衣服都拿去洗衣机里面洗了,又将她制造出来的垃圾都拿出门去倒了。
华年看新闻看得入迷了,等新闻播放结束的,她的眼睛离开电视,望向屋里的时候,顾申的人已经站在阳台那里了。
他正用衣架,将她堆积了一个星期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晾好,挂在阳台充当晾衣绳的铜线上。
早上的风带着初春的凉意,吹进了她这屋里,阳台上的衣服被风吹得上下浮动,将顾申瘦削的身影隐藏在衣服其中,只余留淡淡的黑影落在单薄的衣服上。
华年静静地瞅着,站了身,缓缓靠近太阳,突然伸出手,连带衣服,将顾申抱进了怀里。
“哎……”
衣服后面的顾申惊讶地叫了一声,但察觉到这人是华年,他也没再说话,一张白净的脸又涨红了。
他害羞地不敢回头,怕华年瞧见自己脸上的笑意,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力求用最好听的声音在华年心底留下好印象。
“你怎么了啊?”
他的语速很慢,吐字清晰,但又带着一丝他察觉不到的欢喜。是的,顾申很欢喜,他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快乐得快飞上天了,如果华年不在这里,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唱起歌来,或者在原地跳起来。
但华年在这里的话,他就必须让自己矜持些,举止更加优雅些。
华年说到底是个老人精了,她自然察觉到顾申此刻的心情,但这一点都不会让她有一丝的不快,相反的,她的心情也同顾申一样,很快乐又平静。
她希望这是个梦,但又希望眼前的顾申是真实存在的,这样,她的人生重来一次就有意义了。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华年就出门了。
顾申跟她一块出门。
他下午要上班,跟华年是同一个方向,又是同一班车。
这个时候是大部分上班族的午休时间,但她跟顾申要搭的地铁线却奇怪得很多人。他们进地铁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只余留着一个位置。
华年推着顾申过去坐,顾申却让她坐。
“你坐着吧。你要去的地方比我还远呢。”
足足有十个站。
她两手按压在顾申的肩膀上,逼着他坐下,然后靠着柱子望着窗外。
地铁稍微晃动了下,慢慢地开动了,过了一个又一个站,越靠近繁华的地方就越多人,到后来华年已经被地铁上的人挤到窗边,衣服直接贴在窗子上了。
华年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人挤人的状况了,一时之间,她难以适应,整个人烦躁得很。
“华年。”
顾申看着她这样,又打算让位给她坐了。
华年冷冷地瞪着他,懒得再说话了。
在以前的时候,她都是直接坐公交的,公交那段线路很少人,她几乎是一路上坐着睡过去的。
但今天因为怕迟到,所以她便选择了跟顾申一块搭地铁了。
顾申看着她这样,笑了笑。
“习惯了就好了。今天其实还不算多人的。我还试过在最多人的时候连包里煮熟的鸡蛋都被挤爆了。”
华年愣了下,有些不敢置信。但瞧着顾申一副认真的样子,她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她突然想到顾申每天来自己住的地方,给自己煮饭打扫屋子的时候,是不是每天都要经历这番人挤人的状况?
顾申的家在郊区,他现在是住在公司的宿舍里面,宿舍跟她现在住的公寓不在一个区域里面,从他宿舍到她的公寓,每天搭地铁都要搭上十几个站。
华年垂下眼,看了看位子上的顾申。
顾申似乎困了,又或者是累了,他的眼睛微微闭着。
不知道是熬夜了还是起得太早了睡眠不足,他的眼窝下有深深的黑眼圈。
华年看得入神,伸出手,手指几乎快碰上了顾申的脸,顾申却在此刻惊醒了。
他睁着眼,望着线路牌,一脸慌张。
“华年,你到站了。赶紧出去啊。”
她还傻愣着,顾申已经将她推出了地铁闸门。
顾申还对着她,做了一个口型。
加油!
华年笑了,转身往地铁外走出去。
在看见面试的大厦名字之后,华年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面试的地点还有道路的名称都那么熟悉了。
这间公司是她未来工作的地方。这次面试,她将会顺利地通过。
☆、第005章
华年呆坐在一旁的走廊上,她的目光游离,似乎在瞧什么东西,但仔细一看,她只是在发呆。
这里,是她曾经工作了十二年的地方,充分见证她从一个青涩的大学生转变为一个稳重有为的掌权者的地方。这里地方有她太多太多的回忆了,老实说,她其实不是很想重新进这家公司的。
既然是顾申帮她申请的,她也只能认命地来面试了。
华年低下头,瞧着手中顾申帮她做的履历表。
从一个面试官的角度来说,这个履历表风格简洁,一目了然,在评分上可以打一百分。但面试的职位,却不是她最想要的。
华年现在闭上眼睛,都能回忆起当时她那个上司的模样。
创意部二组的组长,长得人模人样,别的不凸出,最擅长的就是剽窃别人的作品,直接把下属的作品当做自己的得意之作,然后呈上去给大老板看。得了表扬就是这个组长,挨骂的却是下属的。
在这个组长的长期压迫下,没有职员一个能做长的,她是唯一一个没辞职的。不是她有足够的耐性,而是她那个时候遇见了一个贵人,在贵人的帮助下,成功把这位组长给逼走了。但那也是在她工作了五年之后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的她雄心壮志,能吃苦又耐劳,但现在的她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早就受不住折腾,也没有那个心理准备再重新接受那位组长的摧残了。
华年知道今天公司有两个职位在进行招聘,她面试的这个是其中一个。
华年熟悉地穿过走廊,推开大门,来到第二个职位的面试现场。这里是面试创意总监助理。而面试官是创意部一组组长,而这位组长恰好便是当年协助她逼走二组组长的贵人。
门口临时搭着一张平台,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正站在那里。华年走过去,将手中已经捏热了的履历表递给那个男孩子。
“咦?还有一个吗?里面不是最后一个了吗?”
男孩子看了履历表一眼,又抬眼,看了看华年。
华年脸上微微绽出一个笑容,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面目可憎。这个男孩子,她对他也是印象深刻的。
他叫林南,表面上看着是个性情温和的男孩子,但相处久了,他的真面目也完全展现出来,实质上根本就是一个性格恶劣,易喜易怒的疯子。她作为二组的组员,被他这个一组的组员曾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被骂面目可憎。
虽然这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林南后来也没在公司干了,但他留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了,导致她在晚年的时候还时不时想起这个人,在功成名就的时候还曾经幻想过把这个人抓回来,在他面前耀虎扬威一次。
但那只是想想罢了,因为林南从公司离职后不到一年便得病去世了。
再次见到这人,说实在的,华年心底感慨万分。
林南瞧着她好几眼,在她笑得脸部表情都快僵住的时候,终于发话了。
“好吧,你进去吧,看你是第一个长得那么面目可憎的人,估计最后也是惨败的。”
华年刚想说声谢谢,结果听见这话,她浑身一僵。
即使重来一次,她依旧能在林南嘴里听到这最讨厌的四个字,果然是历史无法改变吗?
华年嘴角一抽,还是整理了下衣服,推开门,进入面试的房间。
如她所料,面试官有两名,其中一名正是她未来的贵人林夏。她跟林南是姐弟关系,托了林夏的福,林南在公司是所向披靡,出了事还有林夏为他挡着。
华年端坐着身体,神态平静自然,目光直视面试官。她不是第一次面试了,对于这个职位,能过是最好,不能过她也不会强求。
反倒是她见到林夏,总觉得有点在意。
林夏早期是她的贵人,后期是她的好友,公司里唯一最好的朋友。但这位好友在后来跟她闹翻了,她没有再联系林夏,林夏也不会主动联系她,两个人的关系到她死的时候已经疏远到不能再疏远了。
她在走廊的时候,已经按照林夏平常的习惯将她会问的问题都想了一遍,当她坐在林夏面前,听着林夏提出的问题,答案�